“谁？”我奇怪地问。
“别瞎说！”
清明中元下元三祭：用猪三羊三。
立秋过后，依然毫无降雨的迹象。一个愁眉苦脸的赵家佣仆走进了崔家。
“你是说那个蛮鼓吧？传说中有蛮鼓，但只是传说而已，谁也没见过。”
下午未申之ใ交，两个乡农打扮的人出现在废窑后面，探头探脑แ，鬼鬼祟祟。姚淑人认出其中一个ฐ正是方才走在头里的那人，满脸胡子。
“你看看这个。”她递给我一张纸。
祝氏将黑色的豆荚摊在竹匾上，“你听见没有，把扇子给我。”
“别ี人是别人。我还没凑足钱呢，去年我被抢了，你难道不知道？”
虽然我对任何事情往往是浅尝辄止用心不专，但若要我编一本诸如《灾难志》之类的工ื具书，那ว是易如翻掌。可是我不编，因为这会暴露我幸灾乐่祸的心态，也会影响我对灾难的欣赏。我对铜鼓的兴趣很大程度上源于此，连带产生对鼓王崔、冯化生的兴趣。楚儿说铜鼓会带来五次灾难，对这些灾难顺ิ藤摸瓜的探究是一件多么令人高兴的事啊。
我没有石鲁的地址，依影是因为到章镇听说了楚儿离婚的事，一怒之下去找石鲁了吧？按她的性格想必也不至于这样不明不白地去找那该死的助教吧，不给我解释机会可以理解，不走得光明磊落却不是她的作风。如果她真的去找石鲁了，我愤愤地想，我要石鲁的地址干什么เ？如果她没有去，我更不要石鲁的地址了。
“离婚？”依影惊恐地问，“为什么离婚？”
几个ฐ胆子大的汉子跟他下水。渔人潜水下去，摸到เ一个火烫火烫的东西，忙浮ด出水面。水里怎么เ会有那么เ烫的东西呢？他疑ທ惑地想，恐说出来被别人笑话，又潜下水去看个究竟。
最近我请教了几位专家，他们说铜鼓是两ä广、云南、贵州、四川ษ和湖南以及越南、泰国、缅甸等地的产物，对它最早的记载当数《后汉书》，而现存最早的铜鼓是公元前69o年的一座古墓中现的，其次是出于公元前4๒oo年的古墓中，并且唐朝以后就不再使用铜鼓，不过在东晋时广州ะ等地方还有人铸造。他们给我摘录了一段文字，说：“俚僚铸铜为鼓，鼓唯高大为ฦ贵，面阔丈余。初ม成，悬于庭，克晨置酒，招致同类，来者盈门。豪富子女以金银为大钗，执以叩鼓，叩竟，留遗主人也。”唧唧咕咕，不知什么เ意思。总而言之，这是非常有价值的东西，我很感兴趣。
谢竺躲在窗外看见先生变得局促不安战战兢兢，十分惊奇地对赵克勤说：“先生好像很怕他。”
“快回来了吧，”祝氏把罗明山推到椅子上，“你别晃来晃去的挡路，都快要娶媳妇了，还像小孩一样。”
他的声音咄咄逼人，“人心都是肉长的，你们竟还要对姚家兄弟动手？”他花了不少时间训斥赵宅的人，使姚â家兄弟不知所措。
我生气地站起来：“所以你也最珍视它了，是不是？”我大声吼叫，“你见鬼去吧。”
那个ฐ举棒的少年从腰间抽出一条竹片，在鼓腰上轻轻击打，右手执大槌重重敲击。鼓声就暖和温煦地荡漾开来。人们的心被轻轻撩拨，产生一种捧着雏鹅的痒痒的感觉。那“蛮鼓”轻轻一晃，一道金黄的亮光一闪而过。
我手腕上的表链触到她的胸ถ口，使她战栗了一下。她突然坐直身子匆匆扣上纽扣，“我要上下午班，”她说，“我得回去了。”她抱住我的头，脸压在我的头上，“我去点一个卯，三点钟็等我。”她开始用手指梳理头，“你别离家。”我们又拥在一起，“我要好好爱你。”
崔训正是一个ฐ真正的鼓师，许多年来沉溺于鼓艺，不通世务，一听到เ鼓声他就什么เ事都忘了。不打鼓时他就整天无精打采东游西荡心神不定。他又是一个孝顺ิ的儿子，秉承了父亲软弱怯懦的性格，总以为自己้家是鲜花盛开春色宜人的天堂，浑然不解两ä个女人之ใ间风波诡谲的明争暗斗ç。他坐在床沿忧心忡忡地看着妻子日渐憔悴的面容，痛苦地说：“为什么？你为什么เ连鸡汤也不想吃？”
五月二十三日，曹娥跳入江中。
“那ว个铜鼓，还在不在？”我终于问。
他已经不再向前走了。他觉得这地方แ不干净，太阴。他是一个ฐ胆小怕事缺乏冒险精神的人，所以一声不响地回到เ了赵克勤家里。在他往回走的过程中，又受到了一场虚惊，一个人匆匆过他，向章镇方แ向走去。这个人的脚步声从出现到消失，使罗明山饱受恐惧的折磨，一些流传广泛的狐鬼故事在他的周围上演如戏，他简直要拔腿逃跑了。但他在黑暗和惊慌中还是凭感觉判ศ断出这个ฐ人就是刚才三个陌生人中的一个ฐ，这多少使他有些放心。
他的声音凄凉无比，在昏暗的夜色和呜呜的风声中，显得格外沉痛。船里的人一时都默默无语，心里恻然，想起了各自一生中ณ种种颠沛流离辛苦奔波，人生的苦难和悲酸全都袭上心头。
我将自己关进卧室，睁大眼睛看天花板。我还能做什么？只能看看天花板什么เ的。楚儿的家充满危险的气息，一不小心就会触雷。这是一个可惊可怖的充斥着数百年幽灵的怪异无比的家庭，几年前我虽常进常出，怎么没觉得呢？也许是那时太年轻，也许是因为ฦ楚儿的妈妈那时精神还正常，这些尚没暴露出来。谁会想到经过无数次社ุ会大动荡，他们还牢牢抱着那次平常的赛鼓，至今还念念不忘防范复仇？多少深仇大恨都已๐灰飞烟灭，多少不共戴天的仇敌都已๐握手言和了啊，他们却龟缩在破败狭窄的小院睁着警觉的双眼打量每一个ฐ路人，这实际上已๐可笑到了可歌可泣的地步。我很迟才想通这个问题，准确地说是到เ了第二年正月初ม六的上午，才在对楚儿家的最后一次拜访中弄通了这个ฐ问题。那ว时楚儿也已๐有点失常，至少在我看来她的精神已不健全，所以我觉得这种精神病能ม够遗传或传染，我甚至现她的上代没有间断过患这种病，每一代总会出现一个。在一部民国初年的医案中ณ说：“章镇崔氏，代有心恙，亦属异事。患者如被鬼追索，最惧生人。”其实对于鼓王崔，崔家也始终当他是一个传说人物，与别人不同的是，在他们家是作为ฦ祖先的传说流传下来的。随着时间的推移，父亲的故事变成祖父的故事变成祖上的传说，唯一不变的是见证物铜鼓，它始终以目击者的身份出现在一代接一代的崔家成员眼前，使鼓王崔和冯化生显得真实可信。但由于某种原因，这个冗长的故事被禁止外传，只允许在家族内部流传。因此，崔家所知道的鼓王崔的故事和其他始宁人所知道的鼓王崔的故事有许多不同之处；也因此，崔家那些比较脆ะ弱的人常心怀一种恐惧，以致患精神病成了这个家族的传统。碰巧楚儿和她的妈妈是这个传统的继承者，只是她们的病因已๐不相同，所以也可以说，她们是这个传统的终结者。楚儿的妈妈在患病期间，总是把传说当作现实，使自己้生活在传说中担惊受怕，成为ฦ鼓王崔故事的一部ຖ分。他们离那个传说太近了。
“老实说我也希望有那么一个，放在家里，感觉多好。”
“你会遭到灾难的。”我告诉她，“忘记它吧。”
下午未申之ใ交，酒足饭饱的张殿带人冒冒失失地上了将山。这是一次困难的跋涉，他们不得不用腰刀披荆斩棘。酉时初ม，张殿决定返回章镇，他已窝了一肚子火准备对谢竺泄。这时，他们现左近林子里升起了炊烟。
“你是个ฐ男人呀！”
罗虎大怒，还没有明白过来，他的拳头已经击中了瘦洪的眼角。
“你他妈的连玩笑也开不起？”瘦洪捂住脸站起来，愤怒地大声说。
罗虎想转身走开，可是他已管不住自己้，伸手将瘦洪推了个趔趄。瘦洪勃然变色，“你真打啊！”他一低头撞在罗虎的胸ถ口。罗虎感到เ一阵剧ຕ痛，抬起手用手肘在他的后脑勺重重地撞击一下，瘦洪立即趴下地，伸手抱住罗虎的左脚๐肚，肩顶在罗虎膝下部位，脚๐在地上用劲一蹬，罗虎就仰天倒下，屁股摔成了七八瓣，忙伸右脚胡乱ກ蹬踢。瘦洪放开手。两人爬起来，互相瞪了片刻，瘦洪一记勾拳击过去，罗虎仰身让开，脸颊已擦着，焦辣辣的，他顺ิ势一脚踹瘦洪的腰眼，瘦洪后退一步，也没有踢中。
许多人早ຉ就围上来，兴高采烈地叫嚷。
“他妈的！”一个ฐ黑大汉操着外乡口音，说，“这两个ฐ小鬼怎么เ会打架！这是打架么？”他挤进去，摇摇头说，“天下最不懂打架的人都打起来了，我们还空着做什么？”黑大汉冲上去，对准罗虎的肚子一拳，缩回手，后肘正好撞在瘦洪的肚子上，两个小伙子都痛得蹲了下去。
“好好回家呆着吧，”黑大汉大声说：“这样不成章法地乱打一气，把我气也气死了。”
众人认得是谢竺家的护院小李逵，都忍不住笑起来。
瘦洪早已๐挤出人群一溜烟走了，罗虎瞪了小李逵一眼，也一声不响地离开。他阴沉着脸回到家里，一头倒在床上，泪水就流下来。屁股阵阵麻，肚子被小李逵打过，还有些疼痛，可是他为ฦ什么会和人打架，却一点也想不起来。他只是想，我不是去看俊娘的么？我怎么เ没去看俊娘呢？他怎么也想不起来是从什么เ地方แ改变去赵宅的既定方向而走向这场架的。
母亲进来叫他吃中ณ饭，他恶声恶气地说：“你自己้吃好了，叫个屁！”话一出口，自己先吃了一惊，我怎么เ会这样？我这是对谁说话？我怎么เ可以用这种口气对妈妈说话？他怀着歉疚的心情出来吃饭，但心里却还在为那场窝囊的架不痛快，只吃了半碗番薯干煮饭就不吃了。母亲担心地看着他，不敢动问，只好一边吃一边生自己้的气。
这天夜里他没有带上破草席去竹排上睡，他懒得去。家里的蚊子更多，又没有蚊帐。他在房子里生了一堆烟，没有熏走蚊子，反把自己้熏出门外。母亲始终在关注他的举动，听见他自言自语：“我得去买蚊帐，否则俊娘来了会被蚊子咬死。”他只是心里这样想，不料却说出了口。他惊奇地听见“俊娘”这个ฐ名字从自己口里很自然地说出来，畅通无阻，就又尝试着说出来：“俊娘。俊娘。”这上美好的名字不用费力就说出了口，罗虎的心里荡漾起温馨的涟漪。
母亲却听得暗暗心惊。儿子竟真的成相思病了，这可是性命交关的大事。因为ฦ在始宁，有无数有关相思病的故事，最出名的就是梁山伯与祝英台的传说，梁山伯因患相思病吐血而死。还有一户人家的姑娘对一个木匠的徒弟产生相思病死去幸亏关键时刻๑被老木匠师父识破，救了她一条性命。再是十年前退位的皇上，据说也是因为患相思病，连皇帝也不要做，出家去当和尚去了。总之，除非及时解救，生了相思病就会生悲剧ຕ。谁听说过一个小伙子独自一人念叨一个姑娘的名字？
“给他娶ດ过来吧。”她一遍遍地对丈夫说。
起初罗明山对妻子的大惊小怪并没在意，但看到เ儿子日渐憔悴、脸色苍白，经常卧床不起，还常常坐着出半天神这种不可忽视的情况，感到เ这样下去可能会酿成不良后果，他也开始担忧了。到七月底，罗虎整个儿看上去脱了形，眼眶都凹进去了，站在道地里摇摇晃晃，似乎一阵风就能吹倒。这样，罗明山虽然胆小怕事，也不得不考虑儿子的婚事。
“只能抢亲了。”他对妻子说。
“有什么办法？就这样吧。”
“爹没用，没能ม攒下钱，”他对儿子说，“抢亲愿不愿意？”
罗虎脸一红，低下头说：“你作主ว吧。”
使罗虎的母亲惊喜的是不出几天，罗虎竟奇迹般地恢复了健康，饭量也大了，而且再也没有卧床不起的事情生，还出去寻找工ื作，居然也打了几天短工。只有一空下来出神的毛病还没有根治，但俊娘一娶ດ来，就会治愈。母亲满心欢喜，为自己้的神算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