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听到เ依影的外地口音，就说：“你怎么知道崔儿的？”他显出一种对陌生人的热情说：“鼓王崔的事问谁都可以啊。崔儿已๐经出嫁了，而且她自己的事也烦得要死，哪有心情给你讲古？”
“我不是在给你算命，算命要付钱。”瞎子说，“我昨晚听见江里有雷声，怕你出意外。”
你好！
“世上无事固好，”陌生人说，“有事亦难逃，子曰：‘夷狄之有君，不如诸夏之亡也。’”
“怪事，怪事，”他说，“这世道怕已经变了。”
祝氏双手拍着膝盖大嚎起来，开始诉苦，她不合时宜地历数自己到崔家后的种种委屈，并指出姚â家兄弟想谋害她。姚家兄弟勃然大怒，他们有条不紊地抓住祝氏的头，拖开她的椅子，将她的头按到地下，“这么说死的是你了？”
“那ว只铜鼓本来就是石鲁的，”她笑着坐到เ我身边来，“他去海南时把什么เ都送掉了。”她趴在我的肩上说，“你不用吃醋，我现在对他毫无感觉。”
鼓王崔一眼就认出了这两名趾高气扬的少年，他从他们的脸上看到เ了当年冯化生的怨毒神色。他心里一颤。没有谁曾说起过今年谁要挑战啊。接着他脸上露出了一丝轻蔑的讥笑。
她纵体投入我的怀里。她以异乎ๆ寻常的巨大力量搂住我，而我的手臂已经快将她拦腰掐断了。两张重逢的脸互相摩擦，用鼻子、用嘴唇、用脖ๆ颈下巴眉毛额头颧骨互相摩擦，顾不上说话，顾不上喘息，像两ä股绞合在一起的风暴之ใ绳。我们把全身的感觉都集中在脸上，互相贴近、挤压、融化、蒸、消失。我们失去了形体，失去了状态，什么也不是，什么也不再存在。
俊娘生气地大声说：“不肯说就不肯说，也用不着哭，也不用逃走。她不在我们家吃饭，自然有地方吃！”
从下游走来一个人，他惊讶地看到这许多人郑重其事地聚在江边。有人问他有没有看见一个号哭的小姑娘。
“是啊，我们对生活总得要求点什么，但也不能要求太多。”我说，不作要求或要求太少会产生幸福感，使生活显得廉价；要求太多产生不幸感，使生活处在失落之ใ中ณ－－这浅显的道理，常被我们忽略，使我们总是在不断ษ追求幸福，反丧ç失了享受的机会。我这样自以为是地议论时，忽然想到她结婚才三个月，这种看法未免来得过早。
“不是。”他回答时心想：这个人怎么那么面熟。不过他立即肯定自己้并未见过他们，因为ฦ他们操着生硬的外地口音。
岸上怕入强人目。
鼓王崔的大名在始宁尽人皆知，但我从来没想到过他是不是确有其人，我从来像对待其他众多传说人物一样对待他，做梦也没想到เ会与他的后代相对而坐。我来不及表示我的惊讶，楚儿的妈妈突然失去控制。
当迪斯科音乐响起时，舞池里出现了奇迹，所有跳舞的人都涌ไ到เ一面大镜子前扭动身子，并津津有味地观赏自己变形的丑怪动作，令人想起纳西索斯。我想我喝得太多了，恶心得很。我站起来向厕所走去，在杂乱的灯光中撞上了一个人，他把我扶住，说：“走好。”
灵霄庙这个名字我是很晚才知道的，但当时没多久ื，我就知道了人们叫它“老庙”。又过了大约半年，有一次大人们打赌，声称输的人夜里去一趟老庙取一捧泥菩萨身上的土来，因为ฦ塑菩萨的土是从二十里外的覆卮山区运来的，章镇附近再找不出这种土。这次打赌的结果不得而知，但是他们的惩罚方แ式使我明白老庙是一个ฐ阴森可怕的所在，因此我不能不对半年前冒冒失失闯入老庙的行为心有余悸，对接着生的事情更是感到เ神秘莫测以至对楚儿丝毫不起疑心。
“他奶奶的，不是抓贼还有什么事？”
“这可是你说的。依我看，你到处寻找没错，谁都会这样，但用不着如丧ç考妣愁眉苦脸的啊，愁就能把人愁回来，还找个什么เ？”
“我以为你有什么高见呢，原来也只会说风凉话。我老婆失踪了，是死是活还不知道，你倒让我欢天喜地的去找她？你老婆倒失踪一回试试。”
“不一样不一样，我正想跟老婆离婚，再娶一个，失踪是求之不得。我是最好每过两年失踪一个老婆，跟你们不一样，你们都是正派人，重感情。”
“既然这样，你还说个屁。”
“我是好心，你找她也得好好找，别气急败坏的。你的心情我理解，可表达这种心情也不只有一种。生了的事情，你得从容对付，保持点风度。你真那ว么容易被打败吗？当然你还在挣扎，但你为什么不换个ฐ姿势？你只适合挣扎的姿势吗？”
这是我长久以来思考最深入的问题，通体透彻。我说过我对灾难感兴趣，对如何对付灾难也感兴趣，可事实上我是个ฐ好龙的叶公罢了。我说：“谢谢，你说得很对，你可真像个ฐ教主ว，请问你创立了什么教派？”
“其实也怪不得你，换谁谁都一样，当初ม我面临破产时，可比你更熊，也不想办法补救，也不另找出路，整天喝个烂醉。我的一个ฐ朋友将我痛骂一顿ู，我才打迭起精神来。刚才我说得话，就是那时他说我的话。经历过磨难以后，才会知道人果然是需要一点精神的，否则死路一条。”
我睁大眼睛看着他。这家伙真的是想来劝慰我的？他真当我是朋友了？我等着他趁火打劫，提出铜鼓的事，作为他帮助我的条件。果然，他接着说：
“如果有线索你就赶紧找，要帮忙来个电话。如果真没办法，你最好是帮她整理整理资料文稿之ใ类，等她回来，这是最好的礼ึ物。”
他没说出来的一句话自然是：如果她回不来，这是最好的纪念。但他不知道，若她去了石鲁那ว儿，我要礼物和纪念干什么？
“你去找小裴却是失策了，他有严重的职业病，明天若在晚报上个消息，依影回来还不把你揍扁？”他呵呵笑站起来，“开个玩笑，你别ี往心里去噢。”
第二天我又给楚儿打了电å话。她劈头就问信收到了没有。我说，收到เ了，没想到เ你文笔这样生动。她说，这是用心写出来的，用心，明白吗？我可不想与她讨论心不心的，我说，明白，明白又能怎样？我接着说，我想看看铜鼓。她说，仅仅是看看铜鼓？我说，当然，我更想……更想买下来。她说，你只对铜鼓感兴趣？
我想，女人总是讨别ี人说一些恭维话，漂亮女人更是这样，对自己的漂亮充满信心的女人，那ว是非为此走火入魔不可，一天不听谀辞，只怕日子难过。
她接着问：“依影回来了？”她的声音听上去很小心，好像怕吓着谁似的。
“没有。她真的失踪了，我不知道去哪里找她。”
“混蛋！”她大声说，“我看你是个王八蛋，她的死活你不管了？倒有心思打我的铜鼓的主意。老实告诉你，我的铜鼓就是送给讨饭的也不会给你看一眼的。以后别在我面前说铜鼓铜鼓的。”
“我是想借找到铜鼓个ฐ消息，她看到了或许会回来。”我随便找了个借口。
“你怎么知道她还活着？别做你的春秋大梦了。我还以为ฦ你真有情有义呢，那天你扮得可真像，一边对我亲亲热热，一边装出无比内疚的样子，真他妈的感动人啊，我都以为你是贾宝玉再世呢。”说着她就挂掉了电话。
8月9日，星期一。阴。
我在火车上写日记。其实我不想写日记，我没什么话要对自己้说。
很想回家去，妈妈会疼我的。可我不能这样做。一个在外地谋生，并且听上去混得不错的人，是不可以带着伤痕回家的。我们这类人，注定只能ม衣锦荣归，一旦衣褐，即使怀玉，也只能走得更远些，走到没有乡人，没有熟人，没有人的地方。
我不回家去，妈妈会在我的想象中ณ疼我。
8月1้1日，星期三。阴。
昨天夜里，我在一座山的水库边过夜。这是一个ฐ很深的小水库，夜里有什么เ小动物窜来窜去，还有什么不断掉到水库里面去，好像石头一样，咚一声，又咚一声。我在水库边的水泥屋顶ะ上，手里拿着水果刀，不敢合眼。其实这么เ一把小刀顶ะ什么用呢，可以刺进狼的喉咙里吗？后来一想，死又怎样？竟然睡着了。立秋过后，天气就冷了。三点钟被冻醒，四面鬼影憧憧的，吓出一身冷汗。
其实死又怎样？
昨天中午我是在一个叫做梅墟的地方แ下火车的，吃了午饭，乘上一辆正在招徕客人的中ณ巴๒。又换一次车，三点半进山。我以为山村里有旅๓店，谁知没有，就再往前走，结果只好露宿。古人喜欢游山玩水，大概又带仆人又带帐篷的吧，我该买一只睡袋或一顶ะ帐篷才对。
今天一大早就有许多人上山来，他们操着我听不懂的方言问我许多问题。好像是昨天他们看见我上山，不见我下山，再过去要走好几个小时才有一个ฐ小山村，就以为我已经投入水库自杀了。他们看见我活着，高兴得像自己้过了鬼门关脱险回来，马上有人送了吃的东西来。
我说，我是来找神仙的。他们说这里果然出过神仙，后来跟路过的张天师去了。接着他们就争论张天师是张紫ใ阳还是张道陵。
他们还说，这水库边，半夜里就是小伙子也不敢单独上来。他们摹仿电å台播音员说普通话，并为自己的摹仿而兴奋，一个ฐ个抢着说，使我更加不懂。
8月11้日，星期三，夜，阴。
这就是今天上午那ว些人说的小山村了。果然走了好几个小时。只有五六户人家，还有一座尼姑庵，一个老尼姑守着青灯。问她法名，她白了我一眼，不说话。
晚饭是在沈老伯家里吃的。沈老伯说：“像你这样跋山涉แ水的诗人，要吃一点荤才行，不能吃素。”他说我是“跋山涉水的诗人”，使我很惊讶，他显然也为ฦ这个ฐ称呼得意。
沈老伯有两个儿子，出去打工，好几年了，再没有回来，一点音讯都没有。沈老伯笑着说：“我们祖上搬到เ这儿，不也住下了吗？”我听了很感动。他现在和妻子一起过日子。他们都很老了。问他们油盐酱醋怎么解决，他说：“往山下只要走4o里路，就有集市了。”他说得可真轻松啊。
我住在庵里。我很累，很早就睡下了，那ว老尼姑半夜里端着煤油灯进来，看着我笑了笑。我惊恐万状，缩在床角落看她。
8月12日，星期四。大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