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自沉吃了一惊,说:“你是谁?”
这是1646年的事。
崔训正怒吼一声扑了过来。邻居们拦住了他,并解救了祝氏。他们将姚家兄弟推搡到门外,进行耐心劝说。但一个血气方刚的小伙子使事情进一步恶化了,他大嚷道:
“铜鼓可能还在,”我说,“不过我已经没有兴趣了。”
另一个认出他们的人是罗明山。他在昨天傍晚通往崔家的路上曾遇到过他们,但他没想到这两个操外地口音的不之客竟会出现在赛鼓会上,居然也在腰间系起了红绫。他想起其中一个ฐ在夜色中ณ匆匆赶往章镇的情景,但他是怎样找到聚源社ุ的人怎样说服他们并最终取得赛鼓资格的呢?罗明山同时想起的是他们说的一句话,“总算赶到了。”原来他们赶到的不是窑厂跟这个地方แ,而是五月初五的时间。
我们说着一些不着边际的话。我们彼此之间有一种陌生的戒备,可以明显感觉出来。我们没有费神去听对方所说的话,只是随口敷衍着,虽然答非所问却也无暇分辨。我们都将注意力集中ณ在彼此身上,彼此的一举一动上,集中在那越来越浓越来越明显的戒备之ใ上。
姚淑人生俊娘的那段日子是暗无天日的日子。
没有人能拦住她。她在江堤上奔跑,脚步越来越滞重,身形却越来越飘忽,她的头犹如黑色的火焰,熊熊燃烧。她赤脚奔跑在江堤上,鲜ຒ血淋淋。天色在她的号哭声中变成一片昏黑,狂风灌进了她的喉中ณ,使她的哭声凄厉无比。
楚儿现那本被我扔在地上的书,弯腰捡起来,说:“跟谁脾气呢?”她像女巫一样猜到书是怎么落到เ地上的。
罗虎的后人现在已不知去向。这类无人注目的堕民之家生的事情向来不能引起人们的兴趣,即使是掠奇志怪的稗史笔记,也很少记述。堕民是那么卑微下贱,在良家人眼中已达到神秘而龌龊的程度,谁愿意了解、过问呢,谁能容忍他们的姓名进入高贵的典籍呢?他们的事迹与他们的生活一样,只能趁人不备在某一个ฐ角落悄悄露一下面,既不敢扩大一点领地也不敢张扬,被人忽略是他们共同的愿望,否则灾祸ຖ立至。崔、冯两家忘记了这一点,无一例外地留แ下了血的教训。因此一本由á堕民自己写的托名马自沉的书《野居杂识》对于我才显得如此重要,没有这本书,我根本无法将鼓王崔的传说与明末清初ม的历史结合起来,因为传说往往没有确切的历史背景,可以套到เ许许多多的时代之ใ中,也就是说,传说就是传说,它自成一个世界,像浮ด云一样游离于正史之外。
老娘睡不着,
我心里产生那ว种初战告捷的快乐,怀着这种隐秘的愉快看她涨红了脸绞着双手坐立不安的样子。那ว时我还不知道局势会朝另一个ฐ方向急转直下,我想我可以控制谈话局面了,就试图缓和一下气氛,说:“可我不知道你会变得这样漂亮。”我说这句语意轻薄的话时完全忽略๓了她妈妈就坐在门口。我为ฦ了将话题引到铜鼓上,几乎ๆ全神贯注,而她妈妈好久没有开口,使我忘了她的存在,否则我绝对不会说出这种话来的。在长辈面前,我总是循规蹈矩有所顾ุ忌的。楚儿低头僵坐了好久ื,脸上渐渐恢复了平静,轻声说:
“你他妈的不是顾左吗。”我说。
“那ว是石寨山型铜鼓啊!”依影惊叹说,“那是最漂亮的铜鼓,它在哪儿?现在还在吗?”
他用手指点着几个ฐ属下,又说:“如果没有我们,你这么好的房子,”他四面张望着做工考究的门窗、廊柱和楠木家具,“早让强盗给烧光了。”
顾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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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随手将支票扯了,信也给团作一团,扔进字纸篓里。我还要这干什么?为了这个铜鼓,我已๐焦头烂额了。依影回来后,已๐不怎么เ理睬我了,若她知道我居然在做这种买卖,会将我抽筋剥皮的。--或许她会随我去做,但她自己却离开我吧?我想,我得告诉她这种事我是不做的。
把那封破信摊平不是件费力的事,可把扯碎了的支票拼凑起来,再用胶ด水粘好却颇็费功夫。我做完这事,又改变了主意,将它们塞进了抽屉。我何必再节外生枝呢,眼前的事已经让人晕头转向了。
我很想拉依影出去走走,随便哪个穷山恶水,只要能晒晒太阳,让心情舒畅些就行。可依影宁愿在宿舍里守着她的伤心。这些日子,她搜集了大量资料,躲在寝室里分类整理。她的《流逝的鼓声》就这样开始成形了。我去她宿舍总感到名不正言不顺,每次都准备一个ฐ可笑的借口,怯怯地敲她的门。我的借口往往与鼓王崔有关。这是一种令人尴尬的借口。鼓王崔是楚儿的祖先,是造成我们这种状况最初的双重意义上的起因,现在,成了我的借口。我小心地面对着她,渴望着她的一个笑容或一次责怪,因为她现在总是这样客气,显得非常生分。
关于鼓王崔三拦轿的传说就是在这段日子里讲给依影听的。她静静地听完,并不表现出多大兴趣。接着,她向我讲述了鼓王崔如何致使冯化生流放的事情。
拦轿告状的失败使崔家陷入恐慌之中。脸色惨绿的祝氏目光呆滞地坐在门前,日复一日地等待着冯化生带领大量兵丁闯来兴师问罪。她婆婆的身体每况愈下,终日恍恍惚惚惊惊乍乍,最后病倒在床。祝氏就在这种情况之下怀着报复和绝望的阴暗心情开始虐待婆婆,用喂猫的方式喂婆婆。
崔家笼罩着一阵不祥之气,惨惨凄凄、鸡犬不宁。鼓王崔的击鼓也大失水准,时常出刺๐耳的猫头鹰叫声。猫头鹰呜呜的叫声在始宁被说成是冤鸟的叫声,非常不吉利ำ。这样,他们一家面临了生存的危机。当罗明山放排回来,两个ฐ老朋友就常常相对叹息,默然坐到เ深夜。
“去找马相公吧,”鼓王崔说,“他可能ม有办法。”
罗明山想起上次马相公对他的呵斥ม,有些害怕。但这是性命攸关的事,容不得退缩,硬着头皮老着脸也得试上一试。实际上,自从上次他去找马相公,他和鼓王崔已๐用一根绳子拴在一起了。狗急还跳墙呢,他想。
1้647๕年暮春,崔训正和罗明山结伴来到东山村马自沉的宅上。
马自沉早已๐不认识罗明山了,但他认识崔训正这位远近闻名的鼓手,而且对崔训正击败冯化生的那ว次赛鼓尚有印象。所以他们受到เ马自沉态度和蔼的礼ึ遇,甚至还请他们坐。马自沉书房里那种融合着墨香、檀香和霉味的怪异气味使他们拘谨之极,终究不敢坐下。
“你打的鼓,是《渔阳三挝》吧?”马自沉说,“打得不错,嗯,不错。”
“相公,”鼓王崔说,“那个ฐ冯化生,你还记得吧?”
“冯化生?好像听说……不,这个名字……他是……”
“那个击鼓败了的人。”罗明山连忙提醒说。
“噢噢,冯什么เ?”他想起了那ว个ฐ鼓法娴熟ງ神情紧张的少年,“我怎么会记得他?我早ຉ就不记得了。”
“他现在当官了。”
“哦,当官了?谁都当官了!就是……”马自沉及时地缩回满腹牢骚,翻翻白眼,“那又怎么样呢?当官?哼,尸位素餐者多如过江之鲫。”他用长指甲â弹弹桌面,轻轻哼道:“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
“相公,”鼓王崔见他毫无反应的样子,心里凉了一大截,觉得似乎ๆ没什么指望了,“相公,”他小心地试探说,“可是他是一个堕民……”
“堕民?”马自沉狐疑地说,“他好像,我记得他好像去年秋天来过……”
“那是我!”罗明山自豪地大声说,“那ว是我,我来过了,道济法师也在,还有一个人,……”
马自沉怫然不悦,说:“是你吗?你不是想当官么?怎么还没当?”
“是我……”
“你出去。”马自沉说,“你去当官吧!”
“可是我……”
“出去!”马自沉竖起眉毛喝道。
罗明山困惑地看看崔训正,只好轻轻地退出门外。他不知道,自从上次与黄宗羲、道济的谈话后,道济就不再来了。马自沉猜想道济因为对黄宗羲盛名的仰慕,使他不愿再同与黄宗羲话不投机的人交往。而这些都是由á那个ฐ贱民引起的,他不能不深为ฦ恼怒。
鼓王崔站在一旁,偷偷地观察马自沉多变的脸色,拿不定主意是不是也该退出去,他看见马自沉冷冷地扫了他一眼,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
“就这事吗?”
“相公,这个ฐ人藐视王法,居然去江南省上任去了!”
“他立了军功吗?”
“军功?”这句话大出鼓王崔意外,他愤愤地说,“军功?他这种人会打仗?他是用钱买的,他买通了所有人。”
“嗯。”
“他隐瞒了自己的身份,相公,他骗人说是良家子。”
“嗯。”
“他还说自己祖上也当过官,后来隐居起来了。”
“嗯。”
“他说跟相公还有点亲戚关系,他是这样说的,是相公的远房亲戚。”
“什么?……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