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报影响力排行榜”是由一个新า闻网站推出的。尽管它后来被认为有“挑起都市报不良竞争”的嫌疑而被政府某部门叫停，但在它存在的一个多月时间里，仍然掀起过一阵小小的波澜。它还促使周自恒支持了萧原的一个建议——起新一轮的“揭丑攻势”。
萧原却不再孤独了。就在他的周围，一个新的“圈子”建立起来了——杜晓东、曾志川ษ、李海涛……然后是越来越多的人。当然，与崔哲的“圈子”不同，这里不再有“甜言蜜语”，也不需要“宣誓效忠”。
在一个春风荡漾的日子里，萧原上任了。我记得他上任的那ว天下午只做了两件事情：
他想干什么？我虽然好奇，但我并没有追问。我猜这样的举动也是萧原某个计划中的一部分。
我回头看时，现萧原站在我身后。我对他的突然出现感到惊讶。但他显得很平静，就像从来没有离开过一样。
我对那几个年轻人抱有好感，他们身上有一股浓浓的书卷气，并且表现得彬彬有礼，不卑不亢。我后来才知道，他们刚刚从南方的一个ฐ报社来到本市，准备接管《都市早报》的采编业务。
如果你经常关心这份报纸的社会新า闻版，你可能还记得“曹老头”的故事。在那个时候，这个老年男ç人的照ั片甚至登上了本报的头版。
在那一周的社会新闻部例会上，崔哲解释了他这样做的原因。他说，本报新闻热线每天都会接到许多读者的求助电话，有些求助线索ิ背后往往隐藏着许多蹊跷的事情，如果一概置之不理，不仅是对新闻线索ิ资源的浪费，更是对读者的不尊重，而创น办一个为读者解决实际困难的版面，不仅有利于塑造本报的亲民形象，也有利于培养本报在读者中的公信力。所以，“群工ื组”记者工作中的一项ำ主要内容就是处理读者来信和读者打来的求助电话。
回想于薇和她父亲的那ว个故事，有一件事情我一直觉得奇怪：当崔哲责问萧原的时候，萧原为什么会说他不想成名？我曾经问过萧原，但他避而不答。
就是在这个时候，萧原进入了这个故事。这是一个可怕的故事，它始于一个ฐ求助电话。
那ว又是一个乏味的上午，值班室里只有我和肖彤两个人。我对着许久没有振铃的电话呆，肖彤在一边专心研究她涂抹得花花绿绿的指甲â。当一楼大厅的保安打电话通知我们楼下有读者来访时，我和肖彤对视了一下，然后，我迅掏出了两张扑克牌。
那是一个ฐ晴朗的上午，积雪已经融化，土地露出了它的本来面目。仍然有风，但风势也变得微弱而温和了。当我打开窗户开始感受清新า的空气和温暖的阳光时，一个电话打进了值班室。
现在回想起来，这个答案是抽象而空洞的，甚至还有些幼稚。但是，它真实地记录了那ว个时期里一个年少轻狂者的心态。或许他们欣赏这样的年少轻狂，或许他们看中ณ了我大学新闻系毕业的背景，最终我被录用了。和我一样应聘成功的采编人员共有12o多人。这是一个由á一群雄心勃勃的年轻人组成的大家庭。
我可不想因为这样一个问题挑起一场争吵，所以我犹豫了一下。不等我开口，萧原已经接着说：“我告诉你我的想法，我认为我应该帮他，所以我帮他。你也可以这样理解，如果我没有帮助他，我担心将来我会后悔，为了不让自己้将来后悔，所以我那样做了，只是没想到结局会是这样。”
在简历上，萧原说他毕业于一所大学的中文系，来报社之前曾是一名教师，教的是语文。在应聘表的“职位”栏里，他填写的是“记者”。
“他们的工ื作跟那个存车处老头没什么เ区别。”
“不知道。”萧原说。
“你是想收下，还是想退回去？”我很少看到เ萧原有失去主意的时候。
“说实话，我不想退回去。”萧原说。
“为什么？”
萧原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问我：“你告诉我，怎样才能在短时间内搞到1o万块钱？”
这是一个ฐ奇怪的问题，我反问道：“你要1o万块钱干什么？”
“你别ี管我干什么？我要和于薇结婚，我要买房……这样的理由á足够吧？”萧原越来越急躁，“我是一个部门主任，收入却不如许多普通记者。有些人买了一辆车，开了几年就不喜欢了，低价卖了之后，又要去买第二辆车。有的人买了一套房，又要买第二套房。单凭他们的工ื资，他们根本不可能这样干。我很奇怪，他们怎么เ会有那么เ多钱？我为什么没有？1้o万块都没有。”
我说：“他们有办法可以搞到钱。”
“什么办法？”
我认为ฦ萧原应该知道那些办法，但他在急躁之下眼神里现出了一片茫然。所以我决定向他讲解一下。我告诉萧原，除了工资之外，有些记者还能ม通过另外两种方式获得收入，并且用不着纳税。
第一种方式是：帮助一些企业布对其有利的消息，而不计较自己是否在帮助对方进行虚假宣传。
这种方式适用于那些经济新闻部的记者们。他们总是有跑不完的企业新闻布会。许多企业都热衷于召开这样的布会，这会使它们获得自我宣传和推介产品的机会。每当那些企业召开布会的时候，各个报社的经济新闻部记者们就会应邀而去。一般情况下，他们在进入会场之ใ前，应该先到เ签到处签名，这时候他们会收到一个手提袋。
秘密就在那个手提袋里。那里面装着一些企业的资料（比如企业介绍、产品介绍或者促销信息等）、一份由企业拟好的新闻稿（已经拟好了标题，并且以“本报讯”开头）。
当然，对于那些记者们来说，最重要的是，手提袋里面还应该有一个信封。如果没有这个信封，或者里面的人民币数额不能令他们满意，那么这个布会就是乏味的。反之，它就是有趣的。
布会结束后，他们要做的，只是把那份已经拟好的新闻稿稍做修改，署上自己的名字之后传给编辑。当然，如果他们觉得那ว个布会很乏味，他们也可能不这样干。
那个信封里的人民币有一个专门的称呼，叫做“车马费”。据说，它的本意是用来给记者们打车的。但是，有些时候，一笔“车马费”就足够他们打车绕这个城市一圈了。
有一次，我听一个经济新闻部的记者说起，她平均每个月能收到三四千元的“车马费”。当我对此表现出惊讶的时候，她又说，跟一些同行相比，这份收入只能ม算是中等水平。
对于那些并没有多少布会可跑的社ุ会新闻部记者来说，他们有另一种收入方式：帮助一些企业掩盖对其不利的消เ息，而不去计较那些被掩盖的事实给公众带来了多少伤害。
他们总是会对某些新闻线索保持着持续的兴趣，并且把它们当作可以用来换取货币的资源。他们相信，总会有人愿意拿出货币来换取这些资源。道理很简单，就像是一个ฐ人的脸上如果长出了一个很难看的瘤子，他一定愿意花一笔钱把它除掉。
总是有读者打来电话告诉我们那些关于企业丑闻的新闻线索，比如某个商场里出售假货，某种食品含有害物质……对于一些企业来说，这是“坏消息”。但是，对于报社里的那些“生意人”来说，这是“好消息”——在他们掌握了这些新闻线索的时候，就像是进了一批货，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就是把它卖出去。
在某些时候，如果他们现自己้的同事手中有一批他们所需要的货，在明知不可能用其他办法得到它的情况下，他们就有可能会想到เ去“偷”，得手后立即把它卖出去。我相信，从杜晓东的办公电脑里偷走图片的那个“内奸”就是这种人。
听完我的这段讲解之后，萧原脸上的焦躁并没有消失，他沉思了一会儿，然后对我说：“他们能有办法，为ฦ什么我不能有办法？我是一个部门主任，我的机会和办法应该比他们更多。”
这样的谈话似曾相识。这使我想起了几年前与崔哲的那次谈话。当时，崔哲对我抱怨说，这个ฐ世界并不是公平的，他拥有的机会太少，所以他的聪明才智并没能为ฦ他带来他本该拥有的财富，而另一些人却毫无道理地轻易获得了他所渴望的机会。
这一次出抱怨的是萧原。这使我感到เ担心。我现，萧原眼里那些从容和坚定的东西消失了，取而代之ใ的是另一种东西。但我也说不清楚那种东西是什么เ。
“也许你应该去买彩票，也许你的运气还不错……”我试图开个玩笑来调节有点儿压抑的气氛。
萧原并不欣赏我的玩笑，他打断了我的话，接着说：“他们可以收红包，我为什么เ不能？今天我收下了这个沙漏，这里有一万元。明天也许还会有人来送给我一件别的东西，里面也许还会有一个信封，信封里也许还会有一笔钱……”
“事情不像你想象的这么简单。如果你收下了这个ฐ沙漏，什么都没说，他们就会向你提出要求。”
“但是，他们把它送给我的时候，并没有向我提出什么特别的要求，他们甚至没有告诉我这里面有一笔钱。”
“他们迟早会提出要求，这只是他们的一次试探。”
“试探什么？”
“试探你是哪种人。”我说，“如果你收下了东西，却拒绝了他们的要求，他们就会想别的办法来对付你。”
“什么办法？”萧原很好奇。
“他们总是会有办法。”我继续讲解，“比如，再约你一起吃饭，再送东西给你。你吃过饭刚刚出门，可能会有几个警察在门口等着你，然后警察会从你提着的那袋礼物里搜出一叠人民币或者美元，然后你的那些‘朋友’会出庭作证说，你曾经利用职务之便敲诈他们。”
这样的事情以前并不是没有生过。我听说，本市另一家报社的一个记者就是这样落入了一个企业老板设下的圈套，后来法院认定他敲诈罪名成立。
“敲诈！又是敲诈。敲诈的人最该死。”萧原的脸上突然露出了烦躁的神情。
我感到莫名其妙，但我并没有说话。
萧原接着说：“有的人并没有敲诈，却被别人扣上了敲诈者的帽子；有的人敲诈了，却没有人去追究。”
我知道，萧原又想起那个坠楼的老太太。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所以我继续沉默。
“我告诉你，崔哲曾经被别人敲诈过一笔钱，我还知道那个人是谁？”萧原说。
“是谁？”我的好奇心终于被激起。
萧原沉吟片刻，又点燃了一支香烟，然后对我说：“我告诉过你，在徐浩把那笔捐款交给崔哲的时候，崔哲的办公室里还有一个男ç人。你还记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