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先生没有打扰这家人，不无惆怅地离去。
我读到เ这一篇时又高兴又惆怅。常常想，一九三四年沈从文那ว次还乡，对于他个ฐ人，对于二十世纪中国文坛的意义。他在船上写的信《湘行书简》，是我至今读到的最恬静的文字。《湘行散记》、《湘西》又让多少人向往不已！遗憾的是我读书马虎，当时甚至疏忽了，洞河与武水相汇之处的武溪镇才是沈从文笔下的泸溪县。
站在寨中四面仰望，翠玉般的山峰云雾缭绕。东面的驷马峰，三百多米高的嶙峋岩石在云海翻腾中奔驰而来，势不可挡。西侧的盘瓠峰是一座四周绝壁，人迹罕至的独秀峰。山上长满了原始次森林，沿着人工开凿的天梯可以直达峰顶。旁้边几座山峰组成孔雀开屏的美丽剪影。
德夯是几股溪水的汇合处。夯峡溪、玉泉溪、九龙溪，每一湾溪水，都会把人引入一条神奇的天然画ฑ廊。沿着九龙溪，一直向峡谷的深处走去。石板路旁有小小的茅棚可以避雨。沿路小块的农田，是德夯老乡们口粮的来源。在这风景如画的峡谷中耕作，四季花开花落，长日水声鸟鸣，送走一个又一个平静的日子，迎来一年又一年的生命。百年如一日。
大姑娘小媳妇串门，穿了拖鞋往船上一迈，就从重庆到了湖南，比过桥方便多了。我在渡船上看到的小夫妻俩，就是回茶峒的婆家去的。两口子的话音有着细微的差别。
河下游筑了堰，形成深潭，以利ำ于行船和灌溉。河水跌落的响声，整日回荡在群山间。沿河遍植杨柳，河岸石阶又宽又平，无论水涨水落，都不妨碍居民洗涤。千百年的流水把河里的石头打磨得圆润光滑。临河人家正好就地取材，用来垒屋基。讲究些的人家，阳台栏杆做成精致的木格子。连绵不绝的群山，把青瓦房衬托得格外宁静。
他一路兴致勃勃：“省委杨书记是我堂叔。那时他当州委书记，我躲计划生育去找他。原以为能给我找份事做，他却说生那么多干吗？我心想算了，一脚๐去了来凤，出了省总不归你管了。前两年我找他帮忙买了这辆车跑生意，省里的考古队来里耶都坐我的车。”
说到里耶，杨师傅更来劲。龙山一直是永顺土司管着的。雍正时候改土归流，当时选择县城有三个地方แ：民安、里耶、召市。民安在县境最北，召市居中ณ。里耶本来是大码头，理应做县城。三个ฐ镇争执不下，出了个ฐ主意，把各地的泥土拿来秤，哪里的分量重就选哪里。没想到เ民安人在土里掺了铁ກ砂，结果衙门就设在了民安。
据《宋史•诸蛮传》记载：北江（酉水的古称）蛮酋，分二十州。彭氏祖宗，世袭溪州，掌管郡ຉ印。溪州分为上中下三州，大致在今天的龙山、永顺ิ、古丈地域。彭氏统领下溪州ะ，是其他十九州的盟主。州ะ城在酉水南岸古丈县的九龙蹬，现在还能找到一千年前的瓦砾砖痕。溪州铜柱与州城隔水相望，此举不难看出楚王别ี有用心。边界ศ直逼蛮方州城，便于监视蛮方的军事行动和情报，又是逼退蛮方แ的一招。根据盟约，下溪州城在这一年迁下山。一〇七二年，彭师晏继承溪州ะ刺史之位。宋王朝下诏修筑下溪州城，并赐新城名为“会溪”。边界线在州城旁้边，始终让土司安心不下。
宋绍兴五年（公元一一七二年），第十二代土司彭福石把署衙后迁至猛洞河支流灵溪河畔的中溪州老司城。此后的六百年间，老司城一直是政权的中心，土司王朝逐步兴盛。关于土司迁都，历来有多种说法。一说老司城是一块万马归朝的风水宝地，一说是处于军事上的考虑，群山环抱，易守难攻。从此以后，老司城所在的山窝便繁华起来。
宗教街
第二次到沅陵，有同事作陪，一路谈天说地，不着边际。聊到闻名已久的辰州符，据说道法高深，可以做到人力所不能及的事情，比如疗治刀伤，甚至驱动死人走路。赶尸帮昼伏夜行，很多人听说过，但从来没有谁亲眼目睹。极有可能是在乱世中打着赶尸的神秘幌子，掩盖盐巴๒、鸦片的走私贸易。香港电影中行尸走肉的情节，兴许就是从这里吸取的灵感。
沙坪原来有一家小食品厂，原料供应比县城方便，公司就租了下来。我来来去去，有时甚至留宿在沙坪。夜间隔窗望见锅炉里火焰熊熊，煮笋的车间蒸汽升腾。餐桌上有喷香的腊肉熬笋片和烧酒。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倒头睡去，不知东方之既ຂ白。苏东坡诗中写道：好竹连山觉笋香，原来我也有过那样的日子呵！
上了岛，芭茅草长得一人多深。芳草萋萋，最容易勾起乡愁。旧时，后生们放排下来都不愿回去，娶了漂亮的桃源姑娘，岸上无处落户，就在双洲安顿ู下来。年长日久，便有了数百人口。双洲四面环水，村民世代相邻，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的古风流传至今。各家房屋分散在菜圃和果园间，门窗大开，连窗条都没有。仅仅一水之隔，双洲的恬静与县城的市井已大异其趣。城市人感叹世风不古、人心淡漠，桃花源式的田园牧歌已๐成为乌ไ托邦式的幻想。假如在这里架三间瓦屋，过诗酒生活，该有何等逍遥！
沅水大桥通车之前，每次过江都只能到尧河坐轮渡。就在渡船上，在车里，我写过一诗。其中两句，至今仍让我得意：
有一篇苦中作乐的《和文天祥三绝》，可惜让石灰水刷过难以通读。题诗中最有军人气质的一是：
大江南北少年行，二十从戎春复秋。
劳碌风尘星戴月，有功无过问何尤？
整军原不为封侯，教战那能作楚囚？
脱却征衣空对眠，徒憎白早罨头。
落款名姓已๐经漫漶不清。那是怎样的惨绿心肠，英雄肝胆？这座废弃的祠堂，作监狱，作猪圈，作牛栏，任其破败下去，实在有些可惜。从姓氏看得出，吉家是外来人氏，在本地的后代也少，要不然祠堂不会如此冷清。
祠堂外隔着新า插的稻田、嫩绿的荷池，天王殿与民居挨在一起。路口照例有个小小的土地祠。里面供的神像身披红袍，双目圆睁，脚踏法轮。湘西民间敬鬼信神，不分道佛，皆有香火供奉。村民扛着农具，说笑着走过来。晴和的日子，布谷鸟叫唤格外深远，各色虫鸣高低起伏，南方草木中的声音，听来别有一种凄美。
由敬神所产生的大众娱乐่木偶戏，论角色整齐，行头讲究，以浦市为著。辰河高腔源自江西“弋阳腔”，融合汉剧、昆腔以及本地山歌号子，自明朝源于浦市，沿水路唱遍湘西大小城镇。据说辰河高腔是世界上最古老的演员与观众互动的剧种，四百个剧目中ณ最出名的是源于佛经的《目连戏》。戏共四十八本，在河堤上搭台开唱。演到《抬灵棺》一节时，所有的乡村头人参加迎接，经过的每家都要烧香跪拜，场面盛大。
我佩服死了江西商人，湘西一路行来，大小码头都少不了他们的身影。江西会馆万寿宫必定是各处商埠中ณ最气派的。浦市镇上的万寿宫，至今还保持原貌。宫内有古戏台，高腔一起，唢呐伴奏，情调清越悲壮。春秋两ä季农事起结，乡人凑份子邀请戏班热闹数日，看戏的人借此亲友会面，闲话渔樵，一片繁华。
于我而言，看戏是一件可遇不可求的事，只能就此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