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笨蛋才会出去，”汤姆边说边指了指里卡迪办公室的小窗户，望出去正好是埃塞克斯街。街道被人们抛弃的汽车给堵住了。至少能看到一具尸体横在那里，是个穿牛仔裤和红袜队t恤的年轻女子。她俯卧在人行道上，两手伸展着，仿佛死的时候在游泳。她的t恤上写着varitek这几个字。“你还想开车吗？如果你想开车的话，我劝你再仔细考虑一下。”
“他说得对，”里卡迪先生说。他坐在自己的写字桌前，还是双臂抱着放在他窄小的胸ถ前，阴沉的情绪笼罩着整个房间。“你的车停在谭沃斯ั街停车场，我真怀疑你能不能保得住自己的钥๓匙。”
“那不关我的事，”接待员说。“你到เ底进不进来，里多尔先生？”他说话有点波士顿ู口音，不是克雷在缅因州最熟ງ悉的蓝领ๆ工人的那ว种南方口音。在波士顿，你碰到的每一个陌生人尽管都是麻省人，却是挑剔做作恨不得自己是英国人的那种1。
波士顿人说话的口音和美国其他地方不一样，很接近英国口音。
“克雷顿·里德尔。”
“能告诉我总统的名字吗？”
车门打开，一位年轻人挣扎着爬了出来，不知道对着天空在叫喊着什么。接着他在水里跪下，双手掬起水灌进嘴里（克雷一闪念而过：那ว些鸭子可是常年在这池塘里欢快地排泄啊）。那人挣扎着站起来，涉水走到池塘的另一边，接着他消เ失在一片小树林当中，仍然双手挥舞，嘴里不知道在念着什么经。
“我们得找人来帮帮这个女孩，”克雷对那个小胡子说。“她失去知觉了，但肯定还有救。”
那ว只薄荷色的手机铃声很像他儿子约翰尼喜欢的《疯狂青蛙》开头的调子——那首曲子叫《阿克塞》吗？克雷记不起来了，可能他早已从记忆里清空。手机的主人——那个女孩——从屁股口袋里将它拿出来说：“是贝思吗？”她听着便笑了，对她的同伴说“就是贝思。”接着那个女孩倾过身一起听着手机。这两个女孩留着几乎ๆ一模一样的小仙子发型（在克雷看来她们就像周六早上的卡通人物“霸王美少女”），她们的秀发在午后的微风中飘扬。
波士顿特色水陆两ä用旅游观光的交通工ื具。“玛迪？”那位身穿长裤套装的女士几乎同时开口说话。她的狮子狗在皮带的另一端正襟危坐，看着波伊斯顿大街上的车流，似乎陷入沉思（皮带是红色的，上面点缀着闪闪发光的东西）。街对面的四季酒店里一位穿棕色制ๆ服的门童——他们好像只穿棕色或蓝色的衣服——正在招手，可能是拦出租车。一辆挤满游客的观光鸭船1驶了过来，四处寻找着合适的泊车位，司机对着扩音器大声喊叫着介绍某个ฐ遗迹。那ว两个听着薄荷色手机的女孩子对望着，仿佛听到เ了什么内容让她们微笑，但还是没有笑出声来。
“那个奶牛踢翻油灯的说法只不过是坊间传言而已，”爱丽ษ丝边说边揉脖子后面，好像头疼得厉害。“我们美国老师迈尔斯ั女士说的。”
“当然有可能ม烧起来，”汤姆说。“纽约的世界贸易中心不就是被飞机撞了以后就烧起来了吗！”
“那可是加满燃油的飞机啊，”里卡迪先生很尖锐地指出。
好像是这秃头接待员里卡迪吐了个ฐ魔咒，那ว燃烧的汽油味道开始扑面而来，从破碎的大堂窗户里飘进来，如同厄运一样从门缝里溜进里间办公室。
“我猜你刚ธ才说到壳牌加油站还真说中ณ了，”汤姆说。
里卡迪先生走到他办公室的门和大堂之间，开锁再把门打开。克雷眼前的大堂空荡、阴沉还有点和周围的环境脱节。能听到里卡迪先生使劲用鼻子吸了几下，再关上门并锁上。“已๐经淡了一些，”他说道。
“自欺欺人吧，”克雷说。“要么เ就是你的鼻子已๐经习惯了那ว种‘香味’。”
“我想里卡迪可能是对的，”汤姆发话了。“外面刮ุ起了很大的西风——也就是说空气都往海洋方向移动了——如果刚才那声响来自于尼兰德和华盛顿交会处那个ฐ新修的加油站，就在新英格兰医疗中ณ心隔壁——”
“就是那个，没错，”里卡迪先生说。他的脸上带着阴郁的满意神情。“噢，当时很多人反抗示ิ威，最后被那ว些老奸巨เ猾的投资者给搞定了，相信你——”
汤姆打断了他。“——那现在那个医院也着火了吧…还有那ว些留在里面的人，当然也…”
“不，”爱丽丝叫起来，一只手捂住了嘴。
“我认为ฦ是这样。接下来就是王安中心。天黑了，风到处吹。如果王安中ณ心没事，那么麻省高速公路以东的所有一切到晚上十点以前都会成为烤奶酪。”
“我们正好在西边，”里卡迪先生马上指出来。
“那么我们就安全了，”克雷说。“至少不会受那加油站的影响。”他走到里卡迪办公室的小窗跟前，踮起脚๐尖朝外观望埃塞克斯街。
“你看到了什么？”爱丽ษ丝问。“有人吗？”
“没有…有了。一个ฐ男人，在街对面。”
“是那ว种疯子吗？”她接着问。
“看不出来。”但克雷想他应该是疯子，看他跑步的样子，还有如同痉挛一样不断回头向后望的动作。还有，他刚刚走到街角拐到เ林肯大街的时候，差ๆ点撞倒了一家杂货店门口的水果摊。尽管克雷听不到เ他说什么，但他能ม看到那人的嘴唇在动。“他走开了。”
“没有别人了吗？”汤姆问。
“至少现在没有了，但那里在冒烟。”克雷顿了一下。“还有黑烟和烟灰。
说不出有多少，风把烟吹得到处都是。““好了，我相信了，”汤姆说。“我一向学起东西来比较慢，但绝不是学不进去的那种。整座城市都要烧起来了，除了那些疯子，没人能幸存下来。”
“我认为你说得对，”克雷说。而且他认为目前这个状况并不只局限于波士顿，可是现在他也只能将心思集中于波士顿。只有等他知道儿子约翰尼是否安全的时候，他才有可能ม考虑波士顿以外的局势。也可以说，克雷可能从来就不善于认清事情的全局，毕竟他是靠画ฑ一幅幅小小的图画ฑ为生的。可是，除开这一切，他心底里那始终坚守岗位的自私的小人给了他一条清晰的思路，这个想法似乎是彩色的，蓝ณ中带着闪耀的暗金色。为ฦ什么这一切偏偏要在今天发生？为什么เ正好是我最终取得了成功的时候？
“如果你们要走的话，能ม带上我吗？”爱丽丝问。
“当然了，”克雷回答。他抬头看了看接待员。“你也跟我们一起吧，里卡迪先生。”
“我还是坚守我的岗位，”里卡迪先生说，语调显得崇高而傲慢，但眼睛里闪过一丝不快，看了克雷一眼就飞快地躲开了。
“在这种情况下，就算你锁上大门然后离开旅馆，到时候也不可能让你和管理层来分摊损失吧，”汤姆柔和地说道。克雷开始喜欢这种语调了。
“我还是坚守我的岗位，”他又重复了一遍。“日班经理多内利先生下午出去到银行存钱时把这里交给我负责。如果他回来，可能ม…”
“拜托，里卡迪先生，”爱丽ษ丝开口了。“待在这里没什么好处。”
但是里卡迪先生又一次将双臂合抱在他瘦弱的胸前，什么都不说，只是摇头拒绝。
他们把一只仿伊丽莎白式高背椅挪到一边，里卡迪先生帮他们把前门的锁打开。克雷向外张望，不论哪个方向都没有人影，但他也不能ม完全确定，因为ฦ现在空气里都是黑灰，就像黑色的雪花在微风中ณ舞动。
“跟着，”他说。他们开始的第一步只是想先到隔壁去，到เ大都会咖啡馆里去。
“我要把门重新า锁起来，再用椅子抵上，”里卡迪先生说“但我会注意听着动静。如果你们碰到เ麻烦了——如果街上那种…人…比你们想象的要多，比如说躲在隔壁的有很多——你们必须往回撤，记住大声喊我的名字，‘里卡迪先生，里卡迪先生，我们需要你帮忙！’这样我就知道开门是安全的了。明白吗？”
“明白，”克雷说着，紧紧拥抱了一下里卡迪先生那瘦弱的肩膀。里卡迪后退了一步，然后站稳（尽管对于如此的敬意他仍没有表示出愉悦）。“你真好。
我没想到你有这么เ好，看来我错了。““我希望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这个秃头僵硬地说。“一定要记住——”
“我们会记住的，”汤姆说。“我们大概十分钟就到那边了，如果你这里有什么危险情况，你就大喊一声。”
“好的。”但克雷并不相信他会这么做，他自己也不知道为ฦ什么这么想。一个人身陷麻烦之中却不会大叫一声寻求别人的帮助来摆脱危险，其实说不过去，但克雷就这么想。
爱丽ษ丝说：“请别那么固执，里卡迪先生。波士顿并不安全，你到เ现在应该也明白了。”
里卡迪先生仍旧双眼看着别ี处。克雷忍不住好奇：这大概就是当人们衡量到เ底是死亡更危险还是变化更危险的典型表情吧。
“走吧，”克雷说。“我们趁着还有电，赶快做点三明治。”
“别忘了还要些瓶装水，”汤姆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