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还有我们的青岛(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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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被引入一个宽敞的房间,陈设华丽而雅致,老板娘๤鞠躬出去,在门口轻声布置一些事。然后两个侍女上来,帮他们脱去外衣。室内只点着烛光,既ຂ不幽暗,也不明亮,光线恰到好处。堂中ณ燃着三盆松木炭火。一张巨大的床,是北方式的砖坑,里面也燃着火。紫ใ檀雕嵌床柱档头,收拾得很干净,有枕头,靠背,铺了纯白的狐皮毡,床上挂着若无似有的极薄的纱幔。室内像英国的夏日຅温度。

那ว两个侍女,又在床上铺了大幅洁白的绣花布๧。请他们坐上去,帮他们脱๳掉鞋。另有两个侍女进来,拿着一些奇怪的用品,闵把挽得好好的头再整齐一下,不顾这些人进进出出,已经侧着身子躺好,身子下垫了一些枕头,手撑着头笑眯眯地看着裘利安,他正被侍女帮着脱衣服,叫他也๣学她这样躺好,别管那些忙碌的侍女。

不过就一天没做爱,他的身体就饥饿得慌,一抱住闵的身体,他的身体,就不再受他支配,每个器官都变得不认识了。他只得双手松开闵,两人一起往水里躺。这浴池巨大,池底倾斜,泉水最深处齐腰,浑身烧灼的情欲,沉浸ฤ水里,越难忍。他想自己就是一个中国帝王,有三宫六院三千佳丽,他以帝王的眼睛审视闵:在水里的闵,比穿衣服漂亮多了,全身上下,一点多余的肉和线条都没有。他看得见她光洁如玉的阴部ຖ,在水里更加鲜艳,顺着他的手一托,臀部冒出水面。他的手不肯离开,一直在上面滑动。“西方没有这样的女子。”

他飘散开在水中的体毛,与闵全身的光洁成对比。闵看着笑起来:“中国没有你这样的男人。”

这是古时楚国道家大师庄周的故事,闵轻声在裘利ำ安耳旁解释。丈夫庄周长年在外未归家,察人间世态,观日月风水,以求天道。妻子左盼右盼,没想到待夫君回家乡๥,却是一口棺材,他暴病身亡,狠心扔下她。庄妻悲痛欲绝。

舞台上出现一翩翩青年男ç子,他一亮相,眼睛一转,一声叫板,台下哗哗哗一片掌声。坐在他们身旁的人大声叫“好——”声调还拉得很长,使裘า利安非常惊奇。台上那男子羽扇纶巾,迈方步,逡巡全场,道白一字一板,拖着长音,自称楚国公子,是庄周的学生。奉楚王之命,请庄周出仕,不料晚到เ一步,因此对棺材里的老师一拜再拜,跪倒。他又对庄妻作揖。

裘利安已经精疲力竭了。三次高潮后的畅ม快,转化为无法再忍的困倦。他闭上眼睛,像沉浸ฤ在一片温馨里。闵睡在他身边,侧着身子。把一条腿绕在他的腰上,双臂搂住他,几乎是吊在他的颈子,脸轻轻贴擦在他的嘴唇。裘利ำ安就这样睡着了,睡得很香。

朦胧中,他感到被母亲抱着。母亲刚ธ把他从浴盆里提出来,擦干他身上的水滴,抱到เ床上,亲吻他,让他睡去。男孩在野外奔跑了一天,应该有个ฐ美好的睡眠。

闵夹着书๰,耐心地等着,然后陪裘า利ำ安走出教室。他现她的面貌体形,与其他二十岁上下的学生没有什么不同,戴着眼镜,青色短衫长裙,没有任何化妆。她年龄该比她们大一倍。在西方แ,当母亲的就像母亲,母亲决不会与女儿差不多。闵说:“你很会讲课,讲作者生平中的趣事,你似乎特别ี高兴。”

“每个作者都是活人,”裘า利安说,“每短诗每篇都是小小的自传。”

全身血迹斑斑的主治医生,褪掉手套,洗了脸,坐下签死亡证明。这是每天例行的最后一道公事,他很机械地签着,眼睛差ๆ不多要闭上了。签完最后一张,他顺手把一大摞死亡证明磕整齐,才突然醒过神来,意识到签过的纸片中,有一张,名字有点熟悉。他找到那一页,不错,就是这名字——裘利安·贝尔。通知书๰寄给最近亲属,母亲范奈莎·贝尔,地址是伦敦,布鲁姆斯ั勃里,戈登广场四十六号。

医生搁下报告书,揉揉布满红丝的眼睛,叫护士长。

但是他现自己้全部时间想的,却是闵什么时候回来?现在他强烈意识到เ,她“回来”,不会回他这个家。不过走十分钟路就到他这儿,至少感觉上近了。他在心里想她这一刻会在做什么,会想她吗?他打开窗子,往她住的方向看一眼,便觉得心里好受一些。

她的火车票຀比他晚七天。是她的安排——不是为了怕嫌疑ທ,而是无法忍受两ä人一起坐一天一夜车,目光相对,却不能靠近。裘า利ำ安认为她这安排有道理,从另一方แ面看,她能ม控制,也๣是好事。

裘利安在火车上度过的二十四个小时,准确地说,火车走了二十七个ฐ小时,回来的这段独居时间,越来越让他明白他陷入之深。现在不是一个从身边推开女人的老问题,现在的问题๤,是有没有可能从心里推出闵。

母亲的信摆在桌子上,他给母亲写信的密度,又回到每星期至少两封长信。详细讲一切,像请母亲看他的日记一样。这次北京之行,事情生得又急又密,在北京写信时间不多,没有可能把所有的细节全讲。现在讲,倒是一个回头看一下的机会。但是,他现,以前๩他与母亲亲密无间,没有禁忌,现在却有很多不便讲的事情了。

母亲若收到闵送的那ว些中国最漂亮的丝缎,一定会惊喜,一定会让丝缎挂满她的画室,高高垂落下来,不停地对朋友客人说,瞧,这是裘า利安从中国寄来的,瞧,来摸摸这平滑舒适,这些东方แ奇异艺术品,就够让整个布鲁姆斯勃里记住他了。他很希望闵喜欢母亲,更希望母亲喜欢闵。

他走到เ窗前,关上窗子,可是没隔两分钟,他便推开了一点窗,让风吹拂他的身体。能看到的视野里没有闵,这种既想见到她,又怕见到她的心情,糟透了。她一回来,他们不可能像寒假前那样无຀邪地相处,也不可能ม像在北京那样自由á。而且,由á此,就无法不讨论他们一直不讨论的事——把关系正式化:离婚,结婚。而在这之前,就得明确表示专一的爱情。

仅剩下的另一个方案是,从此不理睬这个女人,而这几乎ๆ是不能想象的事。

第一批矢车菊冒出了头。山上的水仙都开了,这种英国到处都可见到的花,通常种得整整齐齐,在这里却只在水塘边小溪畔。

裘利安突然对闵的分开走,明白她的安排可能另有想法:闵可能因为北京新月社朋友一大堆,不可能不见,就推迟了时间。尤其是中ณ国的新年,她不能不摆出清白,进行社交。他感到自己受了冷落,又在生病,于是给母亲写的信中吐着怨气:“放心,不会结婚,结婚将是大灾难。”母亲读信会站在他一边,母亲总是担心他多情而糊涂,最后做错决定。写了这句话,他感到又有了自由。他能够平心静气地想念闵了。就算是她不在意我,我在意她,也没有什么เ不妥的?裘า利ำ安自嘲๦地笑了,他哪像以前那个ฐ自己:冷酷,无຀心肝!

信寄出第二天,他收到เ母亲一封信。不是对他的男ç女之事有所评论——她总是很高兴他能ม享受人生。而是一件他几乎忘却了的事——他的书๰稿。

他评罗杰·弗赖思想的美学论文,与cນ·台·路易士论辩的“无产阶级与诗”,与福斯ั特讨论的“战争与和平”,通过母亲转给伍尔芙夫妇,想在他们开的荷加斯出版社出版,弗吉妮娅阿姨ถ拒绝了。在电å话里母亲朝阿姨了脾气,来信中只是安慰了他几句。但是他怀疑是弗吉妮娅又在与母亲闹别扭。

房子连着一个大花园,父亲克莱夫在喊什么,大约在问咖啡壶在何处?弗吉妮娅阿姨ถ则ท在房子里写什么;母亲心不在焉地在花丛中ณ沉思,被叫喊声弄得抬起头来;母亲的男友邓肯则晕头转向地溜达,身上这儿打个结,那儿扎个带。这种和谐恐怕再难有了。

猜想又是阿姨的小说《奥兰多》里那ว个原型维塔·萨克维尔-韦斯特。阿姨会疯狂地爱上女人,心里却在嫉妒母亲,最吃酸的是母亲为他这个儿子骄傲的神๰色。这两ä个有名的布鲁姆斯勃里女性,对外是最完美的姐妹关系,但依然逃不了最简单的人与人之间免不了的纠葛。

他现在明白,虽然他在中国当堂堂皇皇的教授,实际上没有明确的专业。他想兼任第二代布鲁姆斯勃里诗人和政论家。两年前,他的诗集《冬之ใ动》出版后,受到เ朋友和家人不少鼓励,弗吉妮娅阿姨ถ还写了两封长信仔细推敲评论,但是报刊â回响很少。

在欧洲思想界风潮推动下,他对很多问题——美学,政治,文学与政治都很关心,转向评论。他的几篇长文都以长辈为论战对象,他的父辈很年轻时,比他还年轻时,就是绝对狂傲包揽天下的,一写就是大题目:莫尔《伦理学原理》,列奥纳德姨夫的《社会主义与合作运动》,父亲的《文明论》,凯恩斯的《货币论》,福斯ั特的“演讲”《小说面面观》,都是垄断ษ一个学科的伞状巨著。这个压力使他坐立不安。竟然这些人并不想赏识他们集团的子辈的挑战。

好吧,他想,你们英国老牌自由主义者,终将被取而代之ใ,你们敢为自由主义而同性恋,或反战。我们新า的自由主义者敢尝试,甚至学会东方房中ณ术,敢为理想主义而到东方แ打仗,咱们走着瞧!

但是,这桩被他最亲密的家人退稿的事,依然刺痛了他的自尊心。狠之余,他开始怀疑ທ自己能否成为一个布鲁姆斯勃里的人物,难道他没有父辈的智慧?还是时代不再需要这种知识分子?或许,他想,我还是应当好好写诗。他相信他的现有诗作,某些应当能够传世。

这个早ຉ春,裘า利ำ安已经二十八岁。他刚享受了人生最大的福气,使他回味不止;但是与这个中国女人的关系,当他不得不正视时,却越想越复杂;而此时又不得不考虑自己的一生事业,更觉得彷徨不知所措。

有可能,他只是不习惯这么想念一个女人,由爱生怨,反而变成了这样那样的不满。凉风一吹,他打了一个喷嚏。身体变得娇气?生病就更虚弱。他楼ä上楼下转悠着,像个被惊动的鬼魂。转悠累็了,斜躺在床上。

忽然,他感觉闵的气息在他的房子里了,他一下从床上跳了起来,正是傍晚太阳刚下山,还未上灯时分。裘า利安想,幸亏今天他感觉好一点了,没躺在床上。他听得见闵轻巧的脚步声,一步一步上楼。

闵是听说他生病,送药来了。见裘利安衣衫不整,头乱蓬ศ蓬地站在卧室门口,就当着仆人的面请他快回床上去。她还带来一张从北京朋友那儿找来的唱片《阳关三叠》。她说,“睡下听吧。”他只得乖乖地睡到เ床上,盖得严严的,看着闵在房子里忙东忙西,走来走去,他突然觉得,这真像一个家,一个他自己的温暖的家。他让闵放唱片,她就把片子从纸壳里取出,放到盘上放起来。

听着听着,他就睡着了。从北京回来后,第一次睡得这么好,也不知闵什么时候离开的?

第二天,裘利安很晚才醒来,太阳升过屋顶。闵不知什么时候来的,做好了汤、稀饭、菜,都是除了油腻,对感冒有效,讲究营养的。她就像对待家里亲人一样,关心仔细,但保持距离。仆人上上下下随她差使,他们非常听这个系主任夫人的话,她的举ะ止十分自然。她专心致志,也不关心其他事,甚至一句不提北京的事,也没一句亲热的话,她是真在意他的身体健康。

裘利安有点埋怨地看着她。闵好像看出他在想什么เ,说:“中国人说,病来如山崩,病走像茧抽出生丝。”

她莫非是在讽刺我?不过不同文化总会从话里听出不同的象征。

她继续说:“人得顺ิ其内心,凡事都好商量。也会有好结果。道就讲心平气和,顺其自然才是真智慧。”

但她是言不由衷。裘利安明白,她只是想表现她的耐心。闵回青岛后来探望裘利安的这几天,他的思想一直在转圈,他弄不清楚自己是在惩罚这个爱着自己的女人呢,还是在惩罚自己?也弄不清楚他是不是阳气被吸光,不再有性欲。以前性欲没满足,妨碍他判断ษ爱情;现在没有性欲来判断爱情:纯的爱情,似乎ๆ更难。惟一无可置疑的是,他无法否认他想闵,只是不知如何解释这种一生也没有过的苦甜相混的滋味。

几天之后,他完全病愈,坐在客厅沙里,闵才提起他们之间的事,她没问裘า利安想不想她,她只是说,与裘利安分开七天,就像七年。说完这话,泪水涌满她的眼睛。她调开头去,手堵住嘴,努力忍住。

裘利安很想一把将她抱在怀里。但他控制住自己,他在心里演习这个ฐ摊牌时刻已经很久,暂时不愿冲回到神志疯狂的爱情里去,尽管在那里他非常快乐。他是从闵的眼神中ณ,看出她爱他,爱得很深,而且是出性欲的爱。他觉得害怕这种眼神,他还不能作出不可挽回的决定,也๣未想出意义模糊的得体话。

这时,她转了话题๤,说她见了一些朋友,行李太多,主要是她决定挑选一些做闺女时穿的那ว些鲜ຒ亮衣服,因为裘利ำ安喜欢:有水袖,有布扣,有镶边的旗๱袍,大都是民国初年那ว些过时的样式,但对裘利安可能不过时。

裘า利安觉得她玩爱情这套游戏明显比他高明。他说,“那ว就太好了。”

由于仆人不在,闵渐渐朝他靠近,但是没有真正碰到他。她仰起脸一动不动地看他,她浑身上下都洋溢着爱,就对他一人。

他从来没见过一个ฐ人,有如此强烈的感情。这使他感到เ很不安,他就害怕女人爱上。爱上,会彼此制ๆ造痛苦,结果无聊透顶ะ,起码以往他的经验是这样。但如果不爱呢?就不会浪漫,会有他们在北京那么强烈的性快乐吗?

结论是:爱到一定程度就够了。

余下的问题๤:让爱情停止在什么程度?而且又让对方同意停止在那ว个程度上。

他满脸迷茫的神๰情,使闵坐了回去,现在是她看着他忧心忡忡的样子。

裘利安的感冒好了,重新上课。但他还是未痊愈,有些症状未消尽,这样闵还是常以看病的名义来。关于他俩的事,闵尽可能ม不谈,好像知道他怕说清楚。不清楚双方都有自由,还可随意决定继续,或是不继续。现在的局势已๐经弄到他无຀法单独决定,他几乎想写本讽刺自己้的小说,现成的标题:《哈姆雷特在中国》。

这天闵走进房间,在桌旁沉静了一会儿,突然说:“如果你再不到เ花园里去坐一坐,我就把这两个花瓶扔到窗外山沟里去。”她一手抓一个瓷花瓶,她的威胁使他笑了。

她没笑,但把花瓶小心地放回桌上。“若你生病我可常来,这正是好借口。但一直生病下去,对你身体损害太大。”言下之意,闵对他的“病”,心里是知晓的。这时,是不得已才向他点明,她看来要说什么เ。

他们来到花园里坐着,仆人送来茶和点心。两株梅生机盎然,裘利安瞧着,便觉心情好多了。闵今天的脸色,不像以前那样一味娇็纵他,而是有一种决心。在花园里,闵低声说,“我们需要一个新的时间方案。”

裘า利安马上就明白了,闵指的是什么เ:既然他不愿明确表示爱情和结婚意愿,她想先维系他能接受的“私情”。他实在想不出什么เ办法,使两个鬼精的仆人不至于晃荡在眼前๩,他的私人生活被干扰,但他的生活又缺不了他们。除非和闵上山里去野合,暖和的季节还未到,不存在这诱惑的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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