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张显文仍然犹豫着,昨晚的决心荡然无存。
“呃什么เ呃?”李云杰在后面推了他一把,说,“越犹豫就越害怕,越害怕就越犹豫。你在前线打仗的时候也是这样畏ั畏缩缩的吗?”
过了一年,他听说阿红的母亲得了一种怪病,需要到城里的大医院里治疗。阿红便到上海ร打工ื,他得知阿红的地址,但通了几次信之后就阿红就消失了,并且此后都没有联系过。他很担心她,不是担心她的背叛,而是担心她的安危。
他退伍之后先回了趟家,也拜访了阿红的父母,打听她的地址。但阿红的父亲说她死了,母亲则流着泪,无言以对,弄得他不知所措。从她父亲那生气的口吻里,他知道阿红并没有死,只不过做了些让她父亲不开心的事。至于是什么事就不得而知。后来他也来了上海,第一件事便是去阿红以前的工厂找她,但工ื厂保安说根本没这个人。他不死心,竭力打听,终于在一个ฐ年纪较大的女工那里听到她两年前就离开了,至于去哪里,她也不知道。
那经理疲惫的双眼登时射出一道亮光,仿佛在科学的悬崖峭壁前苦苦思索ิ了一年半载之后,顷ั刻间现了通向真理的道路。他没有吭声,继续听崔晓梅说话。
“这是一款新式玩具,我们公司是全国唯一的代理商。你先拿着看一下吧!”崔晓梅说着将一本电子玩具放在那经理面前。这时,张显文也跟着走进办公室。
“我真的很不错,我真的很不错,我真的真的真的真的真的很不错!”九个队友饱含激情地大声叫着,同时身体上上下下一起随意摆动,似乎每个人浑身上下都散着无限的青春活力。
“好,再来三遍。”何锋说。
李云杰有点杰克式而不是麦克式的聪明,也就是说,他自作聪明。不过他没有看到,即使看到了也不会承认,很多时候,在很多事情上他都败在自己的那点小聪明上。相反,他总是为自己有点小聪明而沾沾自喜,并把它当作未来成功的源泉。
的确,他记心很好,许多名言读两三遍就能倒背如流,口才也不错,反应也快,说话时有一种别ี人只在写作时才会有的加上许多形容词和副词的习惯。也许正因如此,他才过于自信,以至于变成自负。自信与自负,虽然只有一点轻微的差别,却注定一个ฐ人的成功与失败。自信不言而喻,自负就是过分的相信自己、过高的评价自己。拿破仑年轻时期充满自信,但随着成就与荣耀不断地降临在他身上,在绚烂夺目的光环的照耀下,他就变得骄傲自负、不可一世,自以为可以与天下为ฦ敌,最终促成他的失败。可笑的是,我们这位可怜的主人公迄今为止一事无成,毫无荣耀之光,却相当地自负。当他读金庸的武侠小说时,他能把自己้想象成一位英俊非凡、气宇轩昂的英雄豪杰,打遍天下无敌手;当他读卡耐基的励志书籍时,他想象着自己的名字已经爬上了财富排行榜,并且牢牢占据位;当他踢足球时——这是他大学时代的主要爱好与运动,他想象着自己有朝一日能ม带领中国国家足球队闯进世界杯,并一举ะ夺得冠军,尽管他在系足球队只是个替补。幸好他对政治只是谈谈,并无兴趣,否则天知道他会将自己摆在哪个位置。
“唉,连廊里的*都看不起我们。”向前走了几步,李云杰怅然若失地说。
“你干嘛进去?”张显文不开心地说。
“锻炼你的胆量啊!”
“要锻炼也用不着去那里吧?”
“难道你刚ธ开始不知道?”
“不知道。”
李云杰斜ฒ着眼,见他犹自愤愤不平,傻得可爱,便笑着说:“我以前看过一部ຖ电影,说一个ฐ男人很害羞,见到女孩都会脸红。有一次为了救他心爱的女孩,他跑到专供富婆们玩耍的夜总会里跳脱衣舞。从那以后,他看见女孩再也没有脸红过。”
“这又与推销有什么เ关系?”
“你现在的情形也一样,连*都向她们推销了,你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那也用不着去廊吧?”张显文又嘟哝了一句。
“我记得你上午问过我罗斯ั福那句名言怎么เ解释?我再解释一次给你听,你害怕的不是别ี人,而是你自己的思想。”
“吃饭去吧!”崔晓梅说。
三人找了一家便宜的小店吃饭,张显文似乎心情舒畅了一点。
“怎么样?”李云杰笑着说,“去廊里推销会不会让你的胆量得到大幅度的提升?”
“她们真可怜。”张显文说。他已然从那ว*的口音里听出她是他的同乡,不过不想告诉他们。
“你觉得她们可怜,她们反而觉得我们可怜。”李云杰说,“你没听见她们嘲笑我们吗?”
“听到她们笑,但没听出来是嘲笑。”
“唉,”李云杰长叹一口气,沉思片刻๑,忽然说,“现在的*多是马斯洛娃ใ式的,很少芳汀式的。”
“什么马式芳式?”崔晓梅不解地问。张显文也好奇地看着他。
“马斯洛娃是列夫R๐26;托尔斯ั泰在他的名著《复活》里的一个ฐ女主人公,是个*。她做*โ是因为不愿做那些粗重低下钱又少的工作。芳汀是维克多̶๐6;雨果在他的名著《悲惨世界ศ》里的一个女主人公,她做*则ท是因为迫不得已,要救自己心爱的女儿,又被当时的法国社会逼得走投无路。现在这些*大都是第一种原因,所以她们才会看不起我们这一行的。”
“你自己看得起自己就行了,不用在乎ๆ别人的想法。”崔晓梅说,生怕张显文也受到他的影响。
“你的意思是说这些人都是不愿做工,才出来做*。”
“是啊。”
“说得也是,我以前在工厂做保安,每天当十二个ฐ小时的班,一个月才休息那么一两天。那些工人更可怜了,尤其是女工,有时候加班加到夜里两三点呢?但一个月也就七八百块钱。若不是因为工厂工作太辛苦,任何女人都不愿意靠出卖肉体挣钱。”
“那倒未必。假如工厂不那么累็,工资也高一些,相应地做*的待遇又会好一些。在这种情况下,*โ的数量可能会减少,但不会消失。”
“能不能不谈论这个话题?”崔晓梅说,露出一副少女厌恶污秽的神情,“难听死了。”
“我们可不是谈论风花雪月,这是对社会现象的分析。”李云杰正色说,“不过,我认为ฦ托尔斯泰分析*马斯洛娃ใ的心态是错的。嗯,不,不应该这么说那位伟大的作家,应该说他所分析的跟现在中ณ国的实情不一样。托尔斯泰认为*会以为自己的职业是重要的、有益的,不仅心满意足,甚至引以为荣。我不这么看,我认为她们有可能并不以做*而感到เ羞耻,但绝不可能会以为ฦ自己的职业是重要而有益的,更加不可能心满意足,引以为荣。只是,在一个天平的两ä端,一端放着出卖肉体、出卖灵魂,挣钱多,另一端则是辛苦、疲惫、挣钱少。她们选择了出卖肉体的那一端。”
“听说还有很多被迫卖淫的呢!”张显文说,“那她们又属于哪一类?”
“哪一类我也说不上?那ว些被迫卖淫的女子可怜的倒不是她们被迫卖淫,而是她们被迫卖淫挣来的钱都被那些逼她们卖淫的恶棍们夺去了。”
整个ฐ下午,李云杰的状态都被那几个女子的讥笑破坏了。他一直无法提起精神,鼓起斗志,时而坐在路边茫然地呆,时而跟在张显文后面,偶尔指点他几句。
倒是张显文胆量渐渐大起来,尽管每次进去心里仍旧惴惴不安,但基本上还是能ม克服心理上的恐惧。估计主要还是靠李云杰引用的另一句名言:感觉勇敢起来,表现得好像很勇敢,以意志力来达成这个目标,勇气便可以替代恐惧。
他碰了二十多次壁,终于在一家服装店遇上一个和蔼可亲老板娘,显然属于他们这行的第一类客户。她没等张显文说完,掏出四十块钱买下四套玩具。
“成功了!”张显文从小店出来后大喊一声,脸上洋溢着无可言喻的喜悦,哥伦布现美洲大6๔后恐怕也不会比他更欢畅。他又大踏步地走了几步,仿佛害怕刚才那个和蔼可亲的女人反悔,会追上来把东西还给他,叫他把钱退回。
“恭喜你!”崔晓梅欢快地说,显然为ฦ他高兴。
李云杰点点头,表示祝贺。他不说话,大概ฐ是要向张显文传达这么一种意思:不要因为ฦ这么เ小小的一点成绩就志得意满,要向更高的目标冲刺๐。
崔晓梅见胆量对张显文来说已๐经不是一个严重的问题,便告诉他下一个ฐ秘诀:微笑。不过这个ฐ秘诀对张显文似乎ๆ更不容易做到。他的一生除了和自己的恋人阿红在一起的那段时光外,几乎没有什么值得开心的。他可以几天不笑,更不用说做出一种虚伪的笑容。
一天下来,他已口干舌燥,精疲力竭,但总算有所收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