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袁府老宅
醒来的时候又回到了袁府的床上，看外面的天，快三更了。袁向鲤进来，见她醒了，嘴角一弯，算是笑过了。慕香突然觉得这个人跟袁老爷不一样，至少看起来斯文的多，当下微微欠起身，露出粉红色的贴身小衣，那是小璃给换的，还熏了西贡的暖香，闻起来懒懒的。袁向鲤突然觉得热，脸上竟慢慢有了血色，只是血色并不均匀，像是挣扎了好久ื才跑到เ了他的脸上。
慕香从门外见过这样的人，知道这个ฐ时候他们要什么，当然她也知道自己现在最需要什么。慕香笑了笑，并不是很羞涩，颤着手解开小衣上唯一的一个扣子。锦缎的小衣很滑，胸前的皮肤也很滑，小衣顺着脖颈滑了下来，不急不缓。
还有两ä个月慕香才满十六岁，悠远楼自古传下的规矩，十六岁是姐儿们见红的年纪，看来慕香是等不到เ那一天了。她身体一直在抖，抖的很轻，像蜻蜓的翅膀。被子滑在了地上，也没人去捡，蜷缩着像个八九岁的小孩子。慕香感觉身子凉了，又慢慢热了，然后越来越热，最后滚烫了。两片脸颊像块炉里的炭，似是要冒出青烟来。慕香觉得自己该想点什么，她皱着眉头使劲的想。可是她没有太多的回忆，连零星碎片都没有。只有悠远楼的床，阁楼ä上的门缝，姑娘和客人的呻yin呼哧，滚烫的蜂蜜，绺儿姐姐……啊～，然后是疼，滚烫但又凉丝丝的疼，从那里烟一般泛了上来，经过耻骨，经过小腹，经过肋骨，经过光滑的背，最后喊出了声。然后慕香像是小舟飘进了江心，开始风很小，小舟略๓微有些起伏，紧ู接着风越来越急，浪越来越大，直至波涛汹涌ไ。慕香沉进了水里，透不过气，眼前也迷蒙起来，水底的水草摇曳生姿，轻展身段。慕香光着身子在水底游着，和各色的鱼一起，来来回回，经过珊瑚，经过暗礁，时而跳出水面打个挺，然后又落到水里，激起一大片清脆的水花。
两个时辰以后，风浪终于停了，慕香觉得身子很轻，像是个玩累的孩子，嘴角带着顽皮的笑就睡着了。脸上还红着，像雪地里的梅，一大片雪，一小朵一小朵的梅。
袁向鲤睡了两天才起来，滴水未沾。慕香看了看自己้房间周围的环境，原来后面是个小花园，花开的真好，有一两朵是早上刚开的，苞是一片一片的，羞涩的展开着，花瓣一半粉的一半红的，中间有嫩黄的蕊，微微还有点红。
袁向鲤拿着那ว条绢子，看了又看，爱不释手。一朵绽开的梅花，在雪上，这是他画得，慕香给的颜色，三十年只有这么一幅，以后也只有这么เ一幅。
慕香成了袁府的姑娘，可以到处走动了。小璃一步不离的跟着她，侍候的很周到，有时候慕香想，其实自己也是个很乖巧的丫头，也可以伺候好大户人家的小姐，只要别让自己受折磨，有时候能安静下来想想心事就好。
为了这片刻的安宁，自己走了多远的路啊。命对自己来说就这样不公么？
袁向鲤每隔三天就到เ慕香这里来一次，来了也没几句话，直接上床就寝。小璃开玩笑说，公子爷都赶上皇帝了，每晚也是抽签临幸。不过慕香知道，袁府只有她一个人充当这个角色。自己并不喜欢他，但也不讨厌，这就够了。只是互相利用罢了，他能给自己要的安宁，自己也不算什么牺牲，不过是多洗洗澡而已。
绺儿还是没有消息，不过古昌城多了一个神秘的“杀手”，“杀手”并不是人们杜撰出来的，因为这个被人们称为“杀手”的人，要了袁老爷的命，绺儿失踪多半也和这个杀手有关。悠远楼ä成了禁地，若不是十万火急，没有人愿意拿自己的命玩笑。姑娘们很苦，不止是因为赚不到钱，还有寂寞。吵闹惯了的人，片刻๑也安宁不了的。
慕香害怕的是这所大宅，高高的墙，斑驳如鬼。真不知多少年月了，也不知道这么เ高的墙是用什么垒起来的。难道真的像是戏里说的一样：白骨掺着人血？慕香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不由自主的向上望了望耸立高墙，割裂着小块小块的天空。
若是袁向鲤不来，小璃一直是陪着慕香睡的，两张软塌，隔着不远。慕香招呼小璃，说今晚我们一起睡吧，怪冷的。小璃蒙着被挪了过来，钻进了慕香的被窝里。慕香看着她，又想起了绺儿姐姐，那个同时迷倒男人和女人的姑娘，现今会在哪里呢？小璃哪里知道她的心事，轻声问，姑娘以前到过很多地方แ么？慕香摇摇头，自己一直在这古昌城里，没出去过。小璃来了精神，那你可一定要出去看看，看看长安，看看皇帝住的地儿。小璃是袁向鲤从京里带回来的丫头，始终觉得古昌城比不得长安，一丁点也比不得。慕香笑笑，大的地方แ不适合我，我啊，胆小，就在个小地方安安静静的待着就行。如果能安定下来，我真的哪里也不想去。小璃点点头，不一会儿睡着了，慕香给她提了提被子，自己睁着眼想心事，想什么呢？想想以后该怎么办，想想自己้的后路，想想以后自己该怎么样活着。
又是一所老宅，传说中的老宅总是闹鬼的。慕香来了这么久ื，晚上从来没有出过门。袁府里安静的很，晚上到了打更熄灯的时辰更是鸦雀无声，安静的让人头昏。除了小璃，慕香见到เ的下人并不多，但似乎每个人行为ฦ里都透着怪异。慕香在院子里浇花，正撞见挑水的长生，长生正一担一担的往对面的黑屋子里挑水。据慕香所知，那黑屋子就是供奉袁老爷的灵堂，平时大门紧ู锁，只有袁向鲤回来时才开开，今个这是怎么了？慕香看似不经意的问了句，长生啊，这屋里干嘛呢，要用这么多水，你一个人多累，不找两个伙计帮你。长生三十出头，人很瘦小，也就是刚能担起一担水。听了慕香的话，转过身来逢迎的笑笑，说没事，这挑水的活多少年了都是他自己้干。慕香笑着点点头，又问，这水是做什么用的啊，你慢慢来，瞧把你累็的。长生憨憨的笑笑，环顾了下四周，低下头说，侍郎少爷在屋里洗澡，洗了几遍了。说完担起水头也不回的快步走了。
洗澡？可是、可是那里可是灵堂啊，怎么、怎么能在那里洗澡啊？慕香心里突然一阵害怕，觉得这袁府老宅远不是像表面那样古井无波。这么เ冷的天，在那么空荡荡的灵堂里洗澡，慕香想想都觉得冷。
两个一丝不挂的丫ฑ鬟颤抖着换了第四次水，肩都酸了，头凌乱，还在有一滴没一滴的滴着水珠，立在一旁瑟瑟抖。空荡荡的灵堂里弥漫着浓浓的水汽，像是大雾天一样，巨大的“奠”字乌黑的印在白布之ใ上，在雾气里时隐时现。悬着的白绫虽然透了水，可还是无风自飘，看似逍遥。
袁向鲤的后背胸膛，已经渗出了血丝，可他并不觉得疼，还是让丫头一个劲的搓洗，水红了就换一盆，再红了再换一盆。他紧闭着眼，嘴唇微微翕动，时而咳嗽两ä声。两个ฐ丫头对望了一眼，眼神木然，继续各自手里的活计。
袁向鲤突然睁开眼睛，眼神迷茫，长长的叹了气……
袁府里的屋子，十个ฐ有九个ฐ是紧锁的。门口的巨เ大铜锁斑驳满铜绿，看来是许久未曾开过，封窗的纸很厚，中ณ间隔着木板，一丝不漏的将阳光挡在窗外。慕香所住的房子对面就是这样紧ู锁的四间屋子，隔着老远，就能感觉到里面的霉气。慕香已经知道，袁家是绵延几代的大家族，起初袁氏的先人是名动一时的大商贾。与官府甚至皇室关系密切，据说袁家出资建造过皇帝出行的行宫，受了几代的封赏。袁向鲤的爷爷官至吏部尚书，恩宠一世。袁向鲤的父亲算是袁府的逆子，好色成性，最终葬身于此。袁向鲤似乎随着他祖父的性子，深邃，阴鸷，辣手。像这样的门第一定是有渊源的，而这渊源极有可能埋在这几座房子里。
按当时的风俗，袁向鲤必须在家守孝三年，可是白天慕香很少见到เ他，不知都忙些什么เ。所以白天慕香是无所事事的，像是养在笼里的雀儿。探险成了慕香茶余饭后的消เ遣，现在慕香突然有种闯进去看个ฐ究竟的冲动。钥匙，去哪里找钥匙？慕香突然记起，上次在袁向鲤腰上见过一串熟铜的钥๓匙，莫非就是开这些房子的？
女人要拿男人的东西，总是很容易的。袁向鲤每次从慕香身上爬下来，都像是力尽虚脱一样，神智迷糊。慕香拿过钥匙，取过一截烧软了的蜡烛，将钥๓匙的齿痕一个一个的印在了蜡烛上，随后又用自己้的手绢擦试干净，然后弄乱自己้的头，咬破嘴唇，在袁向鲤的臂弯里躺下，安心睡去。男人在床第间总是野蛮，总喜欢欣赏自己暴虐之ใ后的作品，或精疲力竭，或浑身瘫软，袁向鲤也不例外。早上醒来时看到怀里的慕香嘴唇青紫，嘴角间还有口水，心里微微一动，不忍心再叫醒她，自行起身离开。
慕香穿上件粗布衣服，到เ街上配钥匙，九把钥匙分别找了三个锁匠，像寻常农妇一样讨价还价。拿到เ钥匙之后，接下来要找一个合适的时间。袁向鲤早上辰时出门，晚上子时才能回来。
中午的时候太阳很大，下人们做完自己้手里的活计都跑到下房里午睡去了。小璃前天回去了乡下，慕香喝了一碗酸梅汤，悄悄的出了门。外面太阳很大，蒸腾腾的，让人喘不过气。对面的屋子在太阳下看起来有些恍惚，慕香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小衫已经湿湿的贴在身上。院子里很静，风都没有一丝。慕香脱下鞋用手提着快步走向了对面，转过身四下望了望，人影没有半个ฐ。慕香从口袋里拿出钥匙，决定先开中间的一扇门。第一把，不是，第二把，不是，第三把，第三把有些晃动，可能是锈蚀了，慕香用力一扭，锁簧弹了开来。慕香推门闪进屋，又轻轻的关好。
打了个寒战，外面这么热，这屋里倒是阴冷。霉气很重，只能微微投进几缕光。慕香四处看着，这里似乎没有什么特别，一张圆桌，几张八仙椅，还有一张床。原来只是寻常的卧房，慕香心道。从怀里掏出火折，打亮，点上早准备好的半截蜡烛。房子很小，陈设也极其简单，一眼就可以看尽。哎？等一等，那张床？慕香借着烛光似乎看见，蚊帐颤了一下。她定定神，双手擎着蜡烛慢慢的移了过去，灰色的暗都向她压了过去。
慕香站在床前，心里微微有些害怕，她颤着手，掀开蚊帐，厚厚的灰尘扑面而来，迷住了眼睛，慕香咳嗽了两声，连忙掩住嘴。当慕香睁开眼时，她终于看到了她终此一生也无法忘记的画面，从此，她开始相信，人间真的有注定这回事。
那应该说，应该说是一个孩子，四五岁的孩子。只是，只是它光着身子的，浑身苍白，连头嘴唇眼睛都是白的，看起来说不出的晃眼。怀里抱着一只猫，臃肿的黑猫，毛很黑，与苍白的孩子对比强烈。孩子两只灰白的眼珠盯着愣住的慕香，脸上没有表情，怀里的猫不知是睡着了，还是死了。慕香五脏一阵翻滚，不知道接下来自己是该赶快离开这里，还是怎样，只是呆呆的站着。可就在这时，蜡烛突然灭了，屋子里顿时一片黑暗。
慕香陡然觉得屋子里的空气也顿时稀薄起来，在这样的黑暗里，面对着这样一个，一个孩子，慕香心里颤，手脚๐完全不听使唤。那孩子不出声，它怀里那ว只黑猫也不出声，慕香也不敢出声。良久ื，慕香定定神，颤颤巍巍的打亮火折，暗黄的光一闪，一闪，那孩子的一半脸也在黄光里时隐时现。慕香终于点亮了蜡烛，那孩子怀里的黑猫已๐不知去向，慕香心里一惊，刚才没听见声响啊，那只猫怎么不见了？那孩子背对着慕香，从床上的一团污秽的白布里，动作极缓慢的摸出一块，应该说是一块肉，生肉，伴随着浓重的腐臭味道。那孩子的背倒是很光滑，把肉送到嘴边，无声的吃了起来。吃完之后，又伸手摸出一块，慕香这时候看清楚了，那ว是一段带着骨头的肉，雪白，青筋暴露，天，那，那是一段小臂！！！慕香下意识的看了看自己的小臂，胃里早已酵的瘦肉粥，哗哗的涌ไ了上来，慕香一侧身，吐了一地。这时眼前突然黑影一闪，慕香低头一看，是那只不知什么时候消失的黑猫，正舔食着地上的秽物。
慕香大着胆子，几乎是颤抖着问，你，你是谁家的孩子？怎么，怎么เ会在这里？孩子不说话，只是眨眨灰白的眼珠。慕香强忍着恶心和恐惧，又问了一遍，那ว孩子只是低着头，啃着手里的那段小臂，不时还出脆响，过了一会儿，它嘴里突然出呜呜声，有些像春天的猫。慕香愣愣的看着，不知怎么เ她突然放下了恐惧，反而觉得这个孩子很可怜。孩子嘴里的呜呜声越来越大，慢慢的变成了痛苦的呻yin，身子也开始颤抖扭曲，慕香伸出手，但终究不敢去拍它的肩膀。
咦？那是？
慕香分明看见孩子的背上，慢慢渗出几行血红的小字，定睛看去，只见笔迹歪曲，但难掩秀气，显然是出自女子之手。努力分辨，原来写的是这样一行字：“吾儿不幸，母遭欺凌，生子三日，弯刀屠颈่。”隔了一段，又是一行小字，写的是：“厚土实薄，皇天不厚，袁宅大凶，阿鼻恶兽。”慕香默念着这句话，心里微微一颤。那孩子似乎好多了，慢慢平复下来，黑猫吃完地下的秽物，也不知去向。慕香不敢多耽搁，对那孩子说了句，姐姐改天再来看你，给你带吃的。说完，吹灭蜡烛，小跑着离开了这间屋子。
黑暗又欺了过来，那孩子回过头，灰白的眼珠直直的盯着门外，眼睛眨也不眨，那黑猫不知从哪窜了出来，嘴里叼着几只肉红色的小老鼠，放在床上。
晚上慕香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心里想着这些疑团。那几间房都是紧锁的，怎么会有个小孩子在里面？那小孩子是从哪里来的？为什么模样这么怪？还有其他的房间里有些什么？那孩子背上那几句话又是什么人所写，是什么意思呢？“吾儿不幸，母遭欺凌，生子三日，弯刀屠颈。”听这句话的口气应该是孩子的母亲所写，说自己้和孩子都不幸，才生下孩子三天，就被杀害了，甚至还是残忍的弯刀屠颈。但是那孩子又是怎么活下来的呢？后面几句话，“厚土实薄，皇天不厚，袁宅大凶，阿鼻恶兽。”倒是不易索解，不过听口气应该是在慨叹天命，言语间也满是怨毒。“袁宅大凶，阿鼻恶兽。”是说袁宅是阿鼻地狱吗？想到这里慕香心里一颤，想想袁老爷，想想袁向鲤，想想这所巨大古怪的深宅大院，确实有些像传说中ณ的无间地狱。慕香原是个软弱的寻常女子，只是命运多舛，让她不自觉的刚强起来，想到那ว个孩子，在她心里更多的不是可怖，而是可怜。孤苦的孩子像极了一生凄凉的自己，没有亲人，没有爱情，唯一相亲的绺儿姐姐也离她而去了。如此一来，自己孑然一身却也了无挂碍。
小璃回来却有些异样，眼神竟也浑浊起来，慕香几次看到เ小璃偷偷拭泪。在慕香看来，小璃虽比自己大了几岁，但仍旧是个不明世事的孩子，可是她的那双清澈的眼怎么会突然混沌了呢？问她几次她也是支支吾吾。慕香把袁向鲤给自己的手镯戴在了小璃的腕上，那是一块上等的蓝ณ田玉，慕香知道戴在自己手上不过是装饰，而对于小璃一家人就可以把日子过好一点，袁向鲤还会给自己买，只要他还需要她，虽然这种需要仅仅在晚上。慕香明白，自己不过是他的一个ฐ宠物而已，而作宠物最重要的不是不择手段的讨好主ว人，而是努力做到不让主人生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