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回到县城已是下午五点钟็。朱瑞明就给徐立人打电话，约他出来晚上一起吃饭。他们找了一家场面不大但环境雅致的小酒馆，要了4样菜、几瓶啤酒，边吃喝边聊天。“我去找了胡晓月。”徐立人说，“她说官司的事是不可避免了，为了不扩大事态，尽可能ม少地牵涉人进去，她本打算不请律师，自己为自己辩护就行了。反正没做啥亏心事，法院总不会一定要不顾事实，把白的说成黑的，然后加害无辜。”“那么，她就不请律师了？”朱瑞明问。“原说不请了，可是，她有一个亲戚，据说也是做律师的，就主动找上门来要代理胡晓月出庭。”“她答应了？”“哎。”徐立人点点头，“她说人家有这番好意，再拒绝就会得罪人。”朱瑞明沉默下来，手里攥着玻璃杯，却不喝酒。徐立人就端起杯来，碰一下朱瑞明手里的杯子，说：“喝吧。”过了一会儿，朱瑞明问道：“你可知道县委里的许传忠？”“许传忠？”徐立人略๓微沉吟一下，说，“我对这个人不太了解。我只知道最近他挺活跃的。再过两个ฐ月咱们县就要进行换届选举ะ了，听说这个许传忠有望‘转正’。”“他要做宣传部长了？”“不一定是宣传部ຖ长，也许是别的什么部、什么局的正职吧。”呷一口酒，徐立人微笑起来，“怎么，你对他产生了兴趣？我听说你没有改行做律师前，曾经在城关镇做过一段时间的宣传工作。”“是呀，那时候刚从底下的中ณ学上来，少年激情，做事很爽利呢！”“凭你的文笔，写文章做宣传，肯定是‘呱呱’叫。领导很赏识你，是吧？”“当然啦！”朱瑞明喝下一口酒，说，“记得有一次修城关镇志，历经半年完工ื，却迟迟写不出令领导满意的《序言》来。”“怎么เ不让你来写呢？你写的肯定会让领ๆ导满意。”“写了几稿，镇长和书记都给枪毙了。负责宣传的副镇长急得都要上吊了，最后，就想到了我。他就把我叫过去，先向我分析了‘形势’，说这是一项ำ政治任务，一定要严å肃认真地对待，如果不能及时地、高质量地完成任务，就是辜负了人民的希望，辜负了党的培养，辜负了领ๆ导的信任。然后就是给我下达命令，说务必在两ä天之内写出一篇好序言来。”“那你就专心致志地写吧。”“我只写了个开头就停下来了。”“接下来不会写了？”“不是。我的开头写得十分漂亮。等副镇长要我交稿的时候，我就把那个ฐ开头拿过去了。他看了看，说为什么เ只有开头而没有写完。我说在两天的时间里我只能写出开头，无法写出全文。他说那就接着写，一定要在一个ฐ星期内写出完整的序言。一个星期过后，我只往下写了一小段……”“你不是耍副镇长吗？你要么เ不写，要么就快点写完。”“我就是要让他知道，有些事情不是他一厢情愿就能办好的。他有权力，但不能盲目地认为ฦ权力就是一切。既然是让我写文章，就应该由我决定文章的进度。颐指气使，盛气凌人，拿权力压人，不给别人应有的尊重，我最讨厌那种嘴脸。”“可是，最终你还是要写啊！”“这就是可悲之处。无论是多么的不情愿，最后还是要按照领导的意图堆砌词语。不想说的话，不能不说；自己想说的话，却就是不能说。在衙门里当差，真他妈活受罪。”“所以，你考律师，出来自己做。”“还是老同学了解我。”“哪里哪里。要说了解你，咱们同学当中数胡晓月最了解你。”顿ู了顿，徐立人说，“当年你俩那么เ近乎，同学们都以为ฦ那ว事准成，可是，后来怎么เ就各奔前程了呢？你们为什么没有走到一起呢？”“感情这东西很奇妙，它有着强烈的不合理、不合逻辑性，你表面上看很合适、很要好的一对，最后却劳燕分飞；那些看似并不投缘的，结果还就偏偏结合起来了。”说着，朱瑞明苦笑着摇摇头。“你和胡晓月不是挺好的吗？她欣赏你，崇拜你，还能关心你，体贴你。你可知道，她对待你的态度，曾经使得多少男ç生嫉妒得咬牙切齿。”“我有什么办法呢，她就是瞧不起那ว些男生。她说那ว些男生都是一身臭气，多看一眼都烦。天晓得你们是怎么เ得罪的她。”“不是我们得罪了她，是她本人太清高了，是你朱瑞明太与众不同了。”“我有什么与众不同的？我从农村走出来，既不清秀，也不潇洒。学习成绩不突出，从来没有进入过前二名，老是在第三、第四的位置上徘徊。”“是一种气质，一种没有形状、没有颜色却又时刻๑都伴随着言谈举止的东西。你的与众不同，主ว要就是气质。这种气质我们只能隐隐约约地感觉到เ一点儿，而胡晓月却能够清清楚楚地看见它的形状、颜色等。”“你怎么象是在谈玄说禅？英语课上，你要光说这些，学生就可能听不懂。听不懂就会不感兴趣，就会打瞌睡。”“当年你上课的时候就老是打瞌睡。我们就有些纳闷：你上课睡觉，下课就玩，功课怎么还那ว么เ好呢？是不是晚上趁没人看见自己偷偷地学的？”“我可不会偷着学习，我只不过掌握了老师的讲课规律罢了。咱们的老师上课，一般前1้５分钟讲的是很重要的，也大都是新า知识，可是接下来的时间里，就是重复了。所以，我只注意听1５分钟的课，然后就是打瞌睡。”“你不打瞌睡的时候在干什么呢？在做题目吗？”“不是做题目，是在帮同学写情书。”“都是谁让你写的？”“无可奉告。”“又都是写给谁的？可有写给胡晓月的？”“一开始也有同学让我代他给胡晓月写情书，后来，就没有人再打她的主意了。”“咱的同学都挺仗义的。”“也可以这么说吧。不过这种仗义แ一点儿都不可爱，也不会让我心生感激。”“可是，说到现在，你还是没有说明你和胡晓月之间到底生了什么。”“你想知道？”“想知道。”“想知道也不告诉你。要想喝酒，我乐意奉陪。来，干一个！”两ä个ฐ人的杯子碰到一起，清脆的一声响。喝下酒去，两人又开始吃菜。四个盘子都快吃光了，就是剩下的一点一滴，俩人还在兴致勃勃地吃着，仿佛那是世界上最好的菜肴。放下筷子，徐立人问道：“最近可忙？”“不算太忙，大麻烦没有，小麻烦倒是经常不断。”“碰到了棘手的案子？”“在咱们这个ฐ社会里，几乎所有的案子都是莫名其妙。本来，法院审理案件，只要看事实，看证据，看法律就行了，可是，我们的法院，我们的法官更看重的是权势。也就是说法律本身并不起多大作用，真正起作用的是金钱和权力。有了权，就可以打赢官司；有了钱，就可以让有权的人帮着打赢官司。我真的有些厌倦了，不想再干律师了。”“你不是怀着用法律伸张正义แ而考律师的吗？现在你是律师，正可以利用自己้的知识和身份为百姓争权利，争正义แ。你要是退下来，那遭受委屈却无法申诉的人不是更多了吗？”“就是这样的人太多了，我才觉得律师难以干下去。可是，也正是有这样的人，我又不得不硬着头皮干下去。明天，为ฦ了一个案子的上诉，我还要去市中级人民法院跑一趟。”“在县法院输了？”“输了。”“在县法院都输，到市法院会咋样呢？”“我必尽力而为。实在不行，就找媒体。我有几个朋友就是做记者的。”“那我就祝你好运了。来，喝！”两人互相举ะ举ะ杯子，示ิ意一下，把酒倒进嘴里。徐立人说：“你再忙，也不能忘了胡晓月的事，她也是官司缠身啊！”“可是，人家并不想让我掺乎进去。”“你别ี在这里给我打马虎眼。我知道，她并不是真心地要拒绝你作诉讼代理人，你也不是真心地要袖手旁观。你俩心里想的是同一回事，只不过说出来却不一样罢了。”“你不仅对我很了解，对胡晓月也很是了解啊。这样吧，我从市里面回来后，就去找她，向她谈谈自己的看法。无论如何，要争取我能ม出庭。”“对，就应该是这个ฐ样子。来，干！”两只杯子碰到一起，出清脆的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