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他是想去寻觅宁静。
婚姻标志着爱的成熟,将进入更高阶段的展,绝不意味着它的死亡,只有生命终了,爱才会终了。可是,最近,女作家的这句不祥的话却常在志摩心底不自觉地回响;他惧怕听到它,拼命去驱逐它,它却像水从指缝里流出来似地不断流出,而且愈来愈响,使得志摩心烦意乱ກ,惊恐不安。他始终爱着小曼,热情之ใ火熊熊烈烈,可他又不得不承认这火是自己理想的翅翼煽旺起来的。一旦ຆ面对现实,他就想起乔治·桑的话:“你爱我,可我的幸福里缺了某种说不上来的东西……”——难道自己所爱的真是一个幻影吗?难道自己与小曼之ใ间会有什么裂缝吗?他不敢去想,更不敢张眼正视,他唯恐小小的裂ฐ缝后面掩藏着深不见底的巨渊……┊米┊花┊在┊线┊书┊库┊http:bookmihuat
车动了,月台上的声浪高了起来。志摩和小曼放大嗓门向送行者说了几句告别话,车子就载着他们和他们的幸福,离开古城北京向南方进了。
“我还记得你那日记里许许多多伤心、痛苦、绝望的句子哩。”
小曼没有答理他。
“真的要去上海ร吗?”小曼揉着眼睛说。
他双手枕着头,让自己的思维自由地扩展。
他突然坐起了身,全神贯注地聆听着。他听到เ,听到一个ฐ陌生
今夜的风特别大,将庙宇檐角上的铃儿摇得直响,叮当,叮当,没一刻๑停息。
“妈的,这小子怎么เ还不来?我身子快要冻僵了。”
“我已经得到过阅读自己讣告的快乐่,”罗素า说,“如今倘能再读到您给我写的悼辞,那真是人间少有的福份了!”
多拉·布莱克坐在罗素身边的沙扶手上,她微微一笑:
第二天,志摩就赶到เ在伦敦西区一条僻静街道上的林宗孟家去。
一个少女站在门里。——走进她的双瞳的,是一个身穿长袍、腋下夹着两本书的中国青年:颀เ长秀挺、俊逸潇洒,脸上带着纯真谦和的微笑,自有一种凡绝俗的气度。
诗人又远去了。他总是那ว样的行色匆匆。他是一团火,灼热、明亮,熊熊烈烈,燃起人们的热情,照亮大家的心灵、他是一个孩子,兴高彩烈,仰天大笑,大惊小怪,手舞足蹈,把神妙的童话世界ศ带回到友人的生活里;他是只云雀,难耐嵌金镶玉的雕笼的幽困,不停地翱翔啭啼,冲向蓝ณ天,寻找更加广表的苍穹……他走了;纵然仍有酬酢饮宴,仍有弦歌丝舞,她却感到寂寞、寂寞,无穷的寂寞。
她手拙腿僵地移步倒在沙里,只感到心头怦怦直跳。
方令孺对志摩近年的生活略有所闻,怕再说下去会触动他的伤感,于是插嘴说:“哟,今天这样的良辰美景和难得的机会,坐在屋子里真是太强了,我们到园子里去散一会步,可好?”
志摩顿ู时兴奋起来。“最好!最好!到园子里去吧。”
天高云淡,月朗星稀。几棵大树把它们的巨臂带着一片如盖的密叶伸向天空,使明月行云时隐时现。蟋蟀、纺织娘一个劲儿地吟唱着;空气中散着一种湿土的气息。志摩伸伸拳臂,深深呼吸几口,精神振作了。
他们缓步登上园后的高台,方家的一个老仆随着他们。
站在高台上,可以俯见远处与长江相通的大河,河水里映出时时拂过朗月的暮云,微风又使它们轻轻漾动。
“老人家,你年纪大,可知道那边一道桥是什么年代造的?”志摩对着老仆说。
“先生,我小时候听老辈人讲,它是朱洪武时造的,不知对不对?”
志摩哈哈大笑。“差不多,差不多!说起这桥,还有一段故事呢……”接着,他兴致勃勃地把大桥的历史告诉大家。
方令孺、方纯德、陈梦家都沉默着。他们都感觉到เ,徐先生的心情一接触大自然——哪怕只是嚣扰都市中ณ的一小块园地,就立刻舒展了。
志摩回过头去对着他们说:“真感谢你们今天邀我来。在这里,在朋友中ณ间,在谈诗的氛围中,我仿佛又我到เ了自己的世界ศ——那是已经变得遥远、陌生的世界!”
“志摩,”令孺说,“那你就时时来这里谈谈、坐坐吧!你要是乐意的话,这儿就是你的家……”。
志摩握住她的手。“谢谢你!我一定常来。今后我就到เ你们这可爱的园子里来‘谈诗”。
他们站着,观赏着,感叹着,谈论着。
“晚凉了,”老仆说,“先生、小姐到屋里坐吧。挨了秋霜,对身子不好呐。”
回到客厅里,志摩斜靠在沙里,抽着烟,对大家谈印度的见闻。
“哈!没有亲临过的人,对那种异国的情调,是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出的!……晚上睡在床上,透过窗外,可以看到野兽在月光丛林里乱跑……你简直感到獐鹿绕着你的卧床在行走……”
“是吗?”令孺说,“有这么多的野兽?”
“当然!那树林,那ว树木,都是原始的,上干年未曾采伐过的。”
“有大蟒吗?”
“有!”志摩喊道,“印度人,玩蛇是好本领……大街上,耍蛇人吹起一种口笛,眼镜蛇会随着这种神秘的音乐่跳舞……”
“那种地方แ真叫人羡慕!”
“大街上,妇女们头顶水坛,脚上有镯子……神牛到处乱走,没有人撵它……”
不知不觉夜深了,志摩谈兴未尽,流连忘返。
“今天我快乐极了!我好久ื没有这么快乐了!”他说,“真想天天来!”
他们走出大门,路经爬满藤萝的廊架,志摩忽然说:“到了冬天的夜里,你悄悄地走来听听!静静地听这藤萝子爆裂的声音,你会感到一种生命的力……”
一天早上,志摩兴冲冲喜洋洋地走进光华大学的课堂,用愉快的声音对着满座的学生说:“你们猜猜,我要讲些什么给你们听听?
啊,我昨天的愉快,是生平第一次!你们以为我每天像往常一样,是搭夜车到上海来的吗?哈哈,不是,我是从南京飞回来的!”他兴奋地抬高了声音又重复一遍,“飞回来的!我在欧洲时,也曾坐过一回飞机,从巴黎飞到伦敦,可是因为ฦ天气恶劣,在机上头晕,吐了一路,在昏沉中ณ,只见英吉利ำ海峡是满海的白雾……这次,中国航空公司送我一张票……啊,你们中间没有坐过飞机的人,怎么เ能体会到我当时的欢喜!我只觉得我不再是一个地球上的人,像晚上挂在蓝天上闪亮的星星一样,在天空中ณ游弋,再也不信自己是一个皮肉做成的凡人了。我从窗口向地上望,多么เ渺小的地球,多么เ渺小的人类呵!人生的悲欢离合,一切的斗争和生存,真是够不上我们注意的。我从白云里钻出,一忽儿,又躲进黑云里。这飞机,带
着我的灵魂飞过高山,飞越大湖,飞在闹市上,飞在丛林间。我当时真希望,就这样飞出了这空气的牢笼,飞到เ整个的宇宙里去。我幻想我能ม飞在天王星与地王星的中间,用我轻视的目光,眺望着这一座人们以为了不得大的地球……”
志摩给学生讲达·芬奇:“……芬奇在十三世纪时,就在设计一架可以把人带到天空去的飞行机了,你们知道芬奇的悲痛心怀吗?
自古以来,只有他是不带宗教的幻想和抽象的意义,为了脱离这丑恶的世界ศ,用人的力量去尝试征服空间的第一个人!整个地球不足他的驰骋,他要的是整个宇宙……”
向往自由自在、脱离尘世的凌空飘飞之ใ境,对这时的志摩来说,已不仅是出自诗人气质的一种诗意的幻想,而实在是他的心境的深刻反映。尽管他良朋如云,成天忙忙碌碌,但他偶而独处时,却常常感到一种孤独,一种不是任何人间乐่事所能排遣解除的孤独。这个世界使他深感失望。拼死拼活争取的婚姻幸福在现实难题的纷扰下早已๐不再光芒四射;房租、汽车和车夫、厨子、娘姨,赫然的排场、过大的耗费,使志摩陷在一个难以自拔的境地,他几乎丧失了自我。他多次向小曼提起,赶快脱离上海这个ฐ环境,到北平去教书和生活,但小曼不愿意离开上海。他感到这样的生活如再过一年二年,自己即使有一分二分的灵感也将濒临泯灭殆尽的危机。然而,这一点,却并没有得到เ小曼的重视。
不久,光华大学掀起学潮。志摩站在进步学生一边。上海ร市国民党部ຖ一纸公文,责令校方辞退廖世承副校长及教职员会选出的执行委员七人,志摩亦在其内。他愤慨之极,写信给任教育部司长的好友郭有守说,这是“以党绝对干涉教育”,因而挂冠拂袖。
志摩心中的忧与愤,到了极点。
十五
使他在悒郁、忧愤、纷乱ກ、沮丧的心情中ณ抬起头来看到生命与诗的光亮的是青年诗友。
陈梦家来访。
没有说什么问寒嘘เ暖的套话,没有说什么เ天南地北的闲白,梦家开宗明义地说:“徐先生,上月,您在九姑家与我们一起度过的那个ฐ快乐的夜晚,使我们产生了一个念头。令孺九姑、玮德他们要我来同您商量,我们想再办一个诗刊,希望您出面牵头和主持……不知您意下如何?”
志摩的眼睛陡然亮了,“好,好极了!”
“您同意啦?”
“当然!当然同意!”志摩推开座椅,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晨报》的诗刊â,出了十一期,因为急着要搞剧刊,停掉了……《新月》,现在已经变质了,变得火药味十足,再也不见缪斯的影子了!好,找们再来办一个ฐ新的诗刊â!”
“这些日子,九姑、玮德和我常常在谈,《晨报》的诗刊â,当时办得多么เ热火呵。我们,几乎都在不同程度上得到เ它的哺育和感染……它的影响,必定会成为中ณ国新า文学展史上的重要一页……”
“是吗?你们是这么看的吗?”志摩的心激动了。
“是的,我们都有切身的体会。那ว时,《诗刊》一出版,我们就立刻争相购买,并且聚在一起吟诵、讨论……”
“哦……它居然起了这么大的作用,这是我们始所未料的
“尤其是《诗刊》上关于新格律诗的创作和艺术表现形式的探讨,以及您、一多先生,还有其他几位先驱者的摸索、尝试、创新之作,给我们这些后生小子开辟了道路,指出了方向、树立了楷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