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年过去了，赵晔看上去并没有太大改变，只是面容有些消瘦，并略๓显出几分憔悴、疲惫的神色。
“怎么样，谈谈感受吧。”赵晔说。
“学习？你都当爸爸了，还学习？”
最幼稚的问题也许和最深奥的问题是一回事。我答不出儿子的提问，只好笑笑。
刘轲的信在我的家庭里掀起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风波。
“不管怎么说，去日本总是要干活的，日本人的活恐怕不是那ว么好干的。你的身体肯定吃不消เ。再说，你又不会日语，去了处处不方便，在这方面你和刘ถ轲是不能比的。何况你现在的工ื作也不错，万一因为去日本再把工作弄没了……”母亲倒是和颜悦色，摆事实，讲道理，从国际到国内，从家庭到单位，讲得有条有理，头头是道，不由得你不信服，至少是不由得你不冷静地做一番深深的思考。我的朋友中，有一半也是与父母持相同的观点。一提到日本，便有些谈虎色变的味道，“哥儿们，怎么了，活腻了？去日本干什么？真要去自找苦吃呀！有路子就去美国，去加拿大，或者去欧洲，西欧、北欧……”
一看便知是个大单位，灰砖砌成的围墙一眼望不到头，坐北朝南的大门能容下四辆载重汽车同时出入，门口并没有挂什么牌子，但从那ว围墙内高高耸起的烟囱和厂房，便能ม猜出这是家大工厂。
“这里就是那个“匹斯顿ู”吗？”我问。
“嗯，”他抹了一把头上的汗，“我们先去食堂吃饭，动作要快，再过二十分钟，我就要予活了。”
食堂在厂子中部的一幢二层楼上，很大的一个厅，足有一干平方米。一张张长条形的餐桌旁，坐满了穿着工ื作服用餐的工人。
刘义แ塞给我一张餐券，我便跟在他的身后，学着他的样子，先拿一个大托盘，然后到柜台上取一碗饭和一盘莱，再取一碗汤，找了个ฐ空座位坐下吃起来。
这是我第一次吃日本的饭菜，很觉新奇。单说那ว菜吧，有三分之一是生菜，像是洋白菜，切成极细的丝，嚼起来倒很鲜嫩、爽口，稍稍浇上点中浓度“索司”，更是别ี有一番味道。正菜是一条鱼，尖尖的头，细长的身子，大约有六寸来长，脊部闪着银白色的光，以前好像没见过这种鱼。制做方แ法也与中ณ国的不同，非炖、非蒸、非炸，更不是浇汁做法，有些像烧、像烤，或介于二者之ใ间。吃进口里又没有烧和烤的那种干巴味。很鲜，有点腥。我便学着刘义，也往鱼上面淋了些“索司”，效果不错，腥味大减。
除了这些，盘子里还有一个煎鸡蛋，上而挤了一小团番茄酱。鸡蛋煎得极嫩，在油锅里最多也就停留了几秒钟，一咬，整个ฐ蛋黄便哗地流了出来，我急忙呼呼儿口吞下去。
刘义在旁边看着我的狼狈样，笑着以一种老资格的口吻说：“到日本得学会吃生的，你看人家，”我顺ิ着他指的方แ向望去，只见不远处的一张方桌上，摆放着一小盆鸡蛋，几个ฐ日本工ื人正围在那ว里，取过鸡蛋，打在一个小碗里，再倒上点酱油，用筷子稍稍搅几下，然后一仰脖，喝了下去。嘿，够刺激！
但我的胃部ຖ突然感到很不舒服，嗓子眼竟冲出般腥气，像是那些生鸡蛋是被我吞下去一样。我急忙将碗里的剩饭扒干净，跟在刘义后面走出了食堂。
我们又返回到工ื厂大门处，走进右手一间挂着“人事课”牌子的房里。刘义把我交给一个日本人，递上一张学校开的介绍信，便急火火地干活去了。
这是一个里外套间的房子，里面一间很大，作为办公使用，外面这一间像是接待室，摆放桌椅、暖瓶等物。此刻，这里已经坐着一个中国学生了，他是另一个学校介绍来的。看样子挺沉着。一问才知道，他已๐经来日本半年多了，以前在别ี处打工，因为那里工钱太低，便转到เ这里来了。多亏有他在场充当临时翻译，我才勉强弄懂ฦ了厂人事课长的话。
人事课长问：“你是初来日本？”
“是，前天才下飞机。”
“以前在中国的工厂里干过活吗？”
“干过。”
“不过，在这里干活可能ม和在你们中国干活不大一样，很累็。”
“我听说了。”
“那好，我们决定你去热处理车间工作。已๐经打电话了，热处理的系长马上就来接你。现在，请你试一下工ื作服和工ื作鞋，这是你的更衣柜钥匙，更衣室在厂东门内的左边二楼上。”
我马上试着穿上他递给我的那ว套l号的米黄色的工作服和一双踢死牛的黑皮鞋，正合适。
“戴上帽子！”人事课长命令道。
我这才看见，还有一顶与衣服颜色一样的长帽檐、后开气的“日本战斗帽”，急忙扣上。衣服左上方胸口处绣着三个ฐ字母“nps”，这是厂名的缩写。刚才在去食堂的路上，曾看见一个大贮气罐上印有厂子的缩写名字，也是这三个字母。后来，我请教了刘轲才知道，“nps”的全称是“日本匹斯顿”。“匹期顿ู”是活塞的意思。而这家工厂就是生产汽车活塞圈的专业厂。所以翻译过来应该是：“日本汽车活塞圈制造厂”。
这时，房门被拉开了，走进一位胖墩墩的中年男人。穿着和我一样的一身工作服，只是帽子上多出两ä条宽宽的白道，格外醒目。
人事课长给我们做了介绍，他就是热处理车间的系长车间主ว任，叫岛村秀行。
“工ื作时间是这样定的，”课长和系长小声嘀咕了几句之后，便转向我说，“每天早上七点开始，工作到เ中午十二点，然后你去学校上课，下午放学后再返回这里，五点钟开始，工作到晚上十一点。”怕我听不懂，还特地用铅笔在一张纸上写上了时间。“晚饭是五点半到六点。当然，这半小时要从工ื作时间里扣除出去。”
“这工ื作时间电太长了！再说，为什么要分成两段干呢？光是来回跑路和更换衣服就够人呛的！”我忍不住提了意见。
一旁的那个中国学生忙拽了我一把，小声说：“别人都恨不能多于几小时呢，你还喊工作时间长。我们是“阿鲁拜托，半工半读，多于一个钟头就多拿一个ฐ钟头的钱。在日本，没钱就甭活了。再说，过八小时算加班，工ื钱高。”
“不行，我要求减少点时间。”
课长和系长互相看了看，也许是头一次碰上我这样的“傻瓜”，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过了一会儿，课长才说：“那就减去一个小时，干到晚上十点吧。至于分成两段时间来干，这不能改，这是工ื作需要。我们就是因为ฦ早上和晚上劳力不足，才录用你的。”口吻十分强硬，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我也只好不再吭声。
课长看了一下腕上的手表，站起身说：“正好一点三十分，你可以开始去于活了。”
“什么，这就开始了？”我吃惊地问。
“怎么เ了？”课长、系长也同样吃惊地看着我。那表情分明在说：“你不立刻去干活，还想干什么เ呢？”
“我……现在连怎么回家都还不知道呢，电å车站在哪儿？难道等晚上十点多钟下了班再去打听路？”
“你还不认识路？”系长不乏็同情地问。
“不认识。”
“有车吗？”他刚用手摆出个转方แ向盘的姿势，马上便觉出不对，又改为扶把的姿势问：
“有自行车吗？”
“没有。”
“那要赶快去买一辆，这里离电车站很远，步行要半个多小时。你现在住在哪里？”
“大宫市日进町。”
“噢，那不远，骑车半小时，快一点的话，二十五分钟就可以了。从这里一直向北骑就到了。”
“我想我最快也要从明天开始干活了。”
课长和系长交换了一下目光。
“好吧，那就从明天早上七点钟็开始加油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