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学习完就回来呀。”
“学日语干吗非要去日本学呢?中国不是也有学习日语的地方แ吗?难道在中国学的日语和在日本学的日语不一样吗?”
刘轲是我的好朋友,在所有的朋友之中ณ,我和刘ถ轲的友情很有些“源远流长”的味道。我们都是在一个ฐ宿舍的大院子里长大的。相识那年,脖子上还都刚刚系上红领巾。后来,我们又在同一所中ณ学读书。后来,他因为家里有海外关系,被分去郊区插队。“文革”结束后,他考上了北京第二外国语学院,毕业后不久,便自费去日本留学。
“去日本干什么เ?去当苦力?看看报纸上是怎么写的,那叫什么留学?”父亲,一位离了休的大学教师忿忿地表态说。我猜想,此刻浮现在他脑แ子里的一定是几十年前抗日战争时,日本人在中国大批抓劳工押往日本的场面。满脸菜色,一身褴褛,脖颈后闪着刺刀的寒光,被一步步押上挂着太阳旗的船里去。半个世纪过去了,我难道只不过是进化成了一个身穿西服,手执护照,自己送上门去的高级苦力不成?哼,简直笑话!
“别ี急,误不了你上飞机。”一个头戴大檐帽、年轻的女边检员笑着安慰我说。我这时才现身边还站着个ฐ她。
“你去哪个国家?”
“去日本。”
“手续都办好了吗?”
“当然了!”
“能让我看一下你的护照吗?”
“可以。”
她接过去翻看了一遍,然后温和地冲我一笑说:“还说都办好了呢,你呀,今天八成是走不了了。”
“哎,怎么走不了?别开玩笑,我还差什么没办?都办完了呀。”
“你呀,户口还没有注销吧?”
“注销户口?为什么เ?我的粮油关系已经注销了。这不,出境证也给我了。”
“这是新规定,要注销户口。”
“可我不知道这个新า规定呀。”
“那就回去销了户口再走吧。”
“嘿,你说得轻巧,飞机眼看就起飞了,而且还不光是一张飞机票的问题……”我这才知道她不是开玩笑,真有点急了。
“不行,今天无论如何也得上飞机。”我对自己,也对她誓。
“祝你成功!”她转身离开了。
排到我了。玻璃窗里那ว位男检查员接过护照,翻看了一遍,什么也没问,只是从上面撕去了一张纸,就把护照还给了我。
嘿,通过了!虚惊一场!
在去往登机口的自动通道上,我又看见了那位女边检员,几乎ๆ同时,她也看见了我。我向她得意地打了个“v”字型手势,她笑着冲我喊了一句:“运气不错!”
我当时美得好像不用飞机也能自己飞到日本。可现在,却应了小孩常逗笑的那ว句:日本船——满丸满完。
莫非是那位中国边检人员撕去了我护照上一张什么关键证明,以此让我尝尝不注销户口的下场?
我马上又否定了这种猜想。看那个边检人员不像那种恶作剧的人。再说,这种“国际玩笑”可不是随便开得的。可能撕去的是那ว张出境卡?因为我在飞机里曾经看过一次护照ั,好像出境卡不见了。既然出了境,那个卡当然也就没用了。我这样想。可现在,鬼知道这个日本边检员要的是什么呢?
玻璃窗后那位检查员显然等得不耐烦了。他见我傻愣在那ว里,便哇哇地说了一大串ธ什么,然后不耐烦地向我把手一挥。那ว意思很明白:请靠边!别影响后边人办理入关检查。
“你到เ底要什么เ呀?!”我又急义气,猛地用中国话喊了一句。吓了玻璃窗后的那位一跳。他瞪着我,我瞪着池。直到这时,我好像才第一次真正清楚地看清他的模样。一张棱角分明的长方แ形脸,刮ุ得青森森的下巴,寸头,看年纪大约在四十岁上下。那ว双本来就细长,而此刻正眯起来看我更显细长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定在那星,毫无表情。这种面型在中国似乎并不难找到,但那ว神情却使我一下予就认定:这就是日本人。
我没再说什么เ,向旁้边跨了一步,站出了队外。焦急、委屈、愤恨……但都无济于事。
怎么เ办?对!应该赶快找个会口语的中国人。我急忙用目光在四周搜寻起来,坏了,怎么一起下飞机的那ว上百的中国同胞一个都没有了呢?都去哪儿了?现在排队等待办入关手续的大约有一百多人,显然都是另一架飞机上下来的旅客了。
我真急了,便大叫了一声:“喂,有会讲日语的吗?”
唰!一张张陌生的脸齐刷刷็地转向我,除了一个个ฐ吃惊的神情外,没有一个人表永出听懂了我的话。
我真正觉出了事情的严重性,我成了一个既进不了日本,也回不了中国的人了。我真恨自己้在出国前学日语把时间花在了“这是桌子”、“那是椅子”、“初次见面,请多多关照”这些根本就用不上的废话上。现在谁来关照我?
“哎!为什么เ不去找找什么办公窒之类的地方问问呢?”我找到了一间完全用玻璃镶成的房子,里面放着许多文件柜、办公桌,肯定是负责入境的办公室。
我敲了几下厚厚的玻璃门,里面只有一个上年纪的男人,他走出来,我急忙拿护照给他看,并小心地问道:“您会讲中国话吗?我想问问,我的护照出了什么เ问题,刚才……”
“中国话,我不懂!”他突然用有些走调的中ณ国话大声打断了我的话,随后便转身进屋子里去了。
富丽堂皇的成田机场突然在我的面前变成了一片无声无息,没有人烟的沙漠,它冷眼观看着一个孤独的迷路的外乡人在瀚海中挣扎。
我有些愤怒了。
不就是不让我进日本吗?我还不进了!有什么可怕的,我回北京去!身上还有点美元,反正饿不死。中国民航天天有飞东京的。今天回不去,明天回去也成。对,先找地歇会儿再说。
人一豁出去,也就什么都不怕了。就在我四下张望,准备找个地方แ歇会儿的时候,无意中ณ我突然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啊!那不是我在飞机上认识的那个东北外贸公司的英语翻译吗?
此刻他正站在海ร关关口那ว一边的大厅里。显然,他早已通过了入关检查,不知正在那边做着什么。我顾不上去想了,便扯着嗓子对他大喊起来。真该死,这时我才现,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只好“喂!喂!”地大叫。离得太远了,至少有五、六十米,而且是在人声沸沸的偌大机场大厅里。他一点也没有察觉到有人在喊他,而且正提起行李箱,做出要离开的姿势。我急了,便更加大了喊的声音。真不知当时周围的绅士、女士们对我厌恶到了什么程度。
终于,他转过了头,开始向这边看了。谢天谢地,他总算昕到了我的喊声。他认出了我,并向我走来了。
天哪,我兴奋地跳了起来。
“你怎么เ还没有办完手续?”他终于从人群中ณ挤了过来,吃惊地问。
我把刚才的事一口气讲给了他。
“别急,把护照给我。”他安慰我说,“走,我陪你到办公室去问问。”
重新า来到那个ฐ大玻璃房子前,还是那个上年纪的男ç人接待了我们。他们用英语交谈起来。谈了一会儿,小伙子对我说:“他让我们进屋去坐,他答应给查一查,让你别着急,他是这里的负责人。你的入境审查终了证带了吗?他要看看。”
“带了。”我忙从挎包里找出,递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