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脸色极差，白芸生的神情还算镇定，经过了两年多的江湖历练，此时的他早ຉ非吴下阿蒙，最初的震惊过后，他已迅速凝定心神，沉声问道，“展叔从军，是几时的事？”
或许因为他的神情太过凝肃决绝，包括卢方在内的几人竟都没有兴起劝阻他的念头，只是呆呆地看着他的举动，直到白芸生拜罢起立，转身将要离去的那一刻๑，卢方才蓦地回神，大声喝道，“站住！你这孩子，慌什么?！你一个人跑到战场上去，叫我们这些做长辈的如何能ม够放心？最多大伙儿陪着你一起去吧，也强过整天提心吊胆地为你担心！”
展昭上前一步，沉声开口道，“荆帅，末将愿请令前去探查敌情。”
荆长戈续道，“同样的，因为敌军轻装而来，后备必然不足，只想速战速决，否则拖得久ื了，必定难以为继，我们若是能够把握住时机里应外合，说不定还有可能ม反败为胜！”
这一收手，原本靠了他的“扶持”方แ能站稳身形的野利谟宁不由á便是一晃，脸色变得更加难看，目光瞥向楚鹤的所在，淡淡道，“好叫你放心，只要我一死，不管什么样的控制也就随之消เ失了。”吸了口气，他再也支撑不住重伤的身体，一点点软倒下去，终于单膝跪倒在了崖边，微微摇头，苦笑道，“此次来宋之前，我已๐开始步步设局，自认为环环相扣、万无一失，哪成想人算不如天算，遇到เ了一个如此强悍的对手，终于还是落得惨淡收场局破则人亡，我也没有什么好报怨的！不过，”话锋一顿，目光落在芸生脸上，渐趋黯淡的灰眸中陡然闪过一道光芒，唇角浮起一丝诡异的笑容，喃喃道，“我没有说错——人人都有心魔，连展昭也不能例外。而你的心魔，就是他！”勉力抬手一指，嘶声笑将起来，就在这带着恶意的笑声中，更多的血水自他口中狂涌而出
展昭一动不动地站在那ว里，微低着头，似乎还沉浸在某个ฐ不知名的世界里，直到一阵山风袭来，他才蓦ย地打了个寒战，惊醒的瞬间，油然生出一种隔世般的恍惚。抬头望向雨后初晴的天空，刺目的天光分明在提醒着他，刚才那一切不过是一场幻梦，如今太阳出来，一切梦境终将烟消云散，留不下半点痕迹伴随着心境的逐渐清明，胸口却越来越冰冷，不是那ว种曾经撕心裂肺的疼痛，只是漫无边际的苍凉——玉堂，终我一生，所能给你的，也不过只是这样一句承诺，你若在天有灵，可能听到？！
也许是知道这一顿后便不再有能ม够安静地坐下来吃饭的机会，两人都刻意地多吃了一些，期间白芸生还借故离开了一盏茶的工夫，回来时身畔ึ已多了个大包袱，迎上展昭略带诧异的目光，他笑了一笑，也不解释，只道，“我已将马匹寄放妥当了，咱们走吧。”
白芸生的心情却出奇的好，他紧紧跟随着前面那ว人的脚步，感受着夜风自衣角发丝间轻盈地掠过，眼神在黑暗中闪闪发亮——如果可以，他不介意就这样陪着他一直走下去直到展昭蓦地停住脚步，向前指了一指，低声道，“翻过那道山梁，咱们就寻一处隐蔽的地方歇歇吧，待明早天亮才好搜索ิ对方留下的踪迹。”
展昭蓦ย地回过神来，一把将他拉住，沉声喝道，“不许去！”
楚鹤呆住，一时间张口无言，心头却似滚过了一道热流。
此刻天已黑尽，常恩提了盏宫灯当先走着，脚步有意朝东行去，随着御花园的临近，空气中ณ渐渐浮动起丝丝缕缕的暗香，清雅幽远，若有似无。
边说边走，不觉已来至园中ณ，穿过九曲回廊，路径忽地一转，一个ฐ不大的池塘赫然出现在了眼前——月色如水，微风轻拂，好一派曲院风荷的景象。
江奇骏愣了片刻，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之ใ色，“怎么，你原本就没打算给我看吗？”见对方แ居然没有出言反驳，不觉皱起眉头，沉下声音道，“如此说来，我倒还非看不可了！难道你还想我去惊动病榻上的荆帅不成？”
展昭抿紧了唇，略๓微犹豫了一下，还是将一直紧握在手中的信笺递给了他。
江奇骏接过来凝神细看，有顷，面色霍地一沉，脱口道，“李元昊要你去见他？为什么？难道……是为ฦ了报你射死他叔父那一箭之ใ仇？！”
展昭垂下眼帘，淡淡应了句，“也许吧。”
盯着对方那张波澜不惊的脸，江奇骏但觉一股火气直往脑门上撞，不自觉地提高了声音，“你不会当真打算要去吧？那简直就是送羊入虎口！”
展昭闻言，嘴角微勾，眼中闪过一丝锐意，“谁是羊，谁是虎，此刻言之尚早。”
江奇骏面沉似水，摇头道，“我是不会让你去的。那分明就是一个陷阱，你只身前去，无异于自投罗网！”
展昭非但没有辩驳，反而点头同意，“不错，是陷阱，但何尝不是机会？”
江奇骏不为所动，断然道，“你说什么也没用，总之这件事没得商量！你若觉得我的分量不够拦住你，我可以马上去请荆帅亲自过来！”
展昭眸光一闪，沉默下来，抬眼望向远方แ，良久，才低声问了一句，“说实话，你觉得照这样下去，咱们最多还能支撑多久？”
江奇骏没有马上回答，顺ิ着对方的目光望去，但见远处敌方แ营寨吊斗ç森严，绵延不绝，竟是一眼望不到边际，再忆起党项人作战时那种骇人的耐力和疯狂，心头便如横亘了一块巨石，连呼吸都有些不畅起来，隔了好一会儿，才沉沉应道，“举ะ倾城之力，或许能够撑上三天！”
“可是，就算援兵星夜兼程，赶到这里也需花上六七天的工夫……”
江奇骏眼神暗了一暗，叹息道，“事到如今，咱们所能做的，不过就是尽人事，听天命。”
展昭微微摇头，脸上难得的露出些不以为然的神情来，“江兄这话，恕展某不敢苟同——我命由我不由á天，有些事情，不坚持到最后一刻，不尽到最后一分努力，都不可以轻言放弃！”
江奇骏微微一震，“也许你说的对，可是明知是条死路，我怎么เ还能放你去走？！”
“那ว么江兄以为ฦ，此城若陷，我活下来的机会又有几分？”
“那不一样，”江奇骏抬手扣住对方แ肩膀，沉声道，“展昭，就算终究难逃一死，我也宁可大家并肩战斗到最后一刻๑！”
感受到落在自己肩上手掌的份量，展昭眼底掠过一丝感动，深吸了一口气，点头道，“你的意思我明白，其实作为守城将官，得与此城共存亡，未尝不是一种荣幸。可是，拒马川已是两国间最坚固的一道屏障，一旦有失，无疑将为西夏打开通往宋境的门户……不知你有没有想过，若待我方援军日夜兼程地赶来，面对的却是一座历尽劫难后的死城，他们会是怎样的一种感受？何况此城若失，他们就连立足之地都没有了，西夏大军若是趁机猛攻，那形势简直不堪设想！”语声一顿，他抬起头来，深深地看进对方แ的眼里，“江兄，如果真是这样的结果，你我就算已๐经为了守城力战而死，九泉之下，难道就可以安心含笑了么？！”
江奇骏呆呆听着，脸色发白，一时间无言以对——他可以不惧死亡，却未曾想的这样长远。如果形势的发展当真如对方预想的那样，自己就算是以身殉国，也终究难以安然瞑目……一念至此，他忍不住一拳重重打在身侧的城墙上，咬牙道，“你说的没错。可是，你觉得单凭一人之力，就能够扭转乾坤吗？”
“怎么可能？”展昭笑了，沾染了尘土的脸上还有未曾擦净的血痕，笑起来的样子却依旧温润而明朗，仿佛对即将来临的命运没有半点畏惧迷惘，“要想扭转乾坤，从来都不可能只靠一人之力，就像这次，你我不过是分兵两路，各司其职，守城的任务归你，该做的一切照ั旧ງ去做，并不会因为少了展某一人而有任何变化；至于我，正可以借此机会放手一搏……所谓‘置之死地，方可后生’，如果什么都不做，那就什么都不会有！”语声一顿ู，他转头望向暮色苍茫中的敌方大营，一向清澈平和的眼里闪过一道厉冽的寒芒——为了某个人的野心，已经枉死了那ว么เ多无辜的性命，这笔血债总要有人来偿。所以就算明知此去敌营凶多吉少、九死一生，但是只要还有一分机会，他也一定会让始作俑者付出代价！
五十五
入夜时分，外面忽然起了大风，隔着西夏王帐厚厚的牛皮帐幕，凄厉的风声在一片静默中显得尤为清晰刺๐耳。
门帘挑处，一个高瘦的人影夹带着寒风一闪而入，紧接着，王帐内便响起了莫肃台恭敬低沉的声音，“启禀主公，一切都已๐按照ั您的吩咐准备妥帖了。”
李元昊自眼前的地图上抬起头来，灯烛之下，脸部的轮廓愈见冷酷刚硬，闻听此言，他眉宇间浮起毫不掩饰的兴奋期待之色，沉声道，“很好，这三关，就当是朕为他准备的见面礼ึ好了！”
莫肃台心头微凛，迟疑ທ一下，还是说出了心中的疑问，“主ว公肯定展昭明早一定会来？”
李元昊目光冰冷，嘴角却露出一丝讥讽的笑意，“你不相信？……咱们不妨打个赌，他若不来，朕就将这把从不离身的匕首赐了给你，别ี以为朕不知道，你早已经对它垂涎已久了。”
莫肃台屏息垂目，脊背上掠过一阵寒意，低声解释道，“主公明鉴！属下一向爱武成痴，对于任何一样绝世神兵都难免会生出倾慕爱惜之意，却绝不敢有丝毫的觊觎之心……”
李元昊摆手打断了他，鹰目微眯，眼底闪过一丝带着血色的欲望，“既然如此，你就更该明白朕的心思——展昭就如那ว渐露锋芒的绝世神兵，只应被当世最强者拥有和掌控！这样的一个人，从未见过也就罢了，既然叫朕遇到เ了，又怎能不生出占有征服之心？！”
“可是……主ว公既然如此看重对方，又何必设下那些个关口为难于他？”
“哼，这你就不懂了，要想驯服一个像他那样骄傲到骨子里的人，不用些手段又怎么行？展昭此人，无疑ທ已๐经很强了，所以只有让他认识到你比他更强，才有可能令他心服口服，甘心为我所用！”
莫肃台默然片刻，欲言又止，原本那张岩石一般看不出多少表情的面孔上难得地露出了犹豫之色，有顷ั，方低低问了一句，“如果……属下是说如果，主公您用尽手段，依然不能ม收服此人呢？”
李元昊目色一戾，嘴角的笑慢慢沉了下去，“如果有些东西，朕千方百计也无法得到，那就只有狠下心肠毁了它——让世间再无此物，也好就此断了自己的念想！”
莫肃台全身一震，再也不敢多言。作为ฦ跟随李元昊征战多年的悍将，他的身心早已๐冷硬如铁，这样的答案其实亦在他的意料之中，可是不知为何，听闻此言，心头还是掠过了一声微微的叹息——果然，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敲门声响起的时候，展昭正面朝窗外默默出神，闻声回头，不出意外地看见韩天漠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韩天漠一身戎装，表情凝重肃然，大步跨进门来，叉手行礼道，“末将刚刚ธ已๐听江副将讲了信的内容，大人既然决意要去，末将自知劝阻不住，只是无论做何打算，都请大人带上天漠一起去！”
展昭敛目，心头缓缓掠过一道暖流，明白对方誓死报恩的决心，感动之ใ余，也不禁暗暗苦笑，看来要想打消他这个念头，还真得费些功夫。抬头迎上对方แ恳切的目光，他索性直截了当地问了一句，“你去，是想帮我，还是害我？”
韩天漠一愣，随即明白了对方的言下之意，一张脸陡然涨得通红，“我……！大人是怕被末将拖了后腿？”
展昭点头，刻意忽略๓对方受伤的神情，沉声道，“韩兄应该知道那是个什么样的地方แ，若是带你同去，危急关头，展某实在无法分神再去照顾ุ你!”
韩天漠闻言低头，额上青筋暴起，双拳在身侧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半晌方道，“是天漠无能，还以为可以帮到大人……”
“你当然可以帮到我！展某这里正有一事想要托付韩兄。”
就在对方混杂着惊喜和疑惑的目光中ณ，展昭来至桌前，伸手挑亮了油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