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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噌—”，听到这样的声音，甭问，又是剃头匠挑着担子过来了。男孩子的头倒是也好剃๙，一律的短，顺ิ着头形推短就是了。可孩子们都不愿剃头，推子夹住头生疼，脖子里的碎末总是挥之不去，就像粘了桃毛一样痒，还担心不留แ神剃一个“锅盖头”就不好见人了，去了学校同学们这个摸一下，那个问一句，好没面子。直到妈妈说出“剃๙了头给你买冰糕”之类的鼓励的话来，这才毫不情愿地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剃头匠“哗哗”抖搂着苫布，一下子盖在孩子的身上。“别动，把头抬高，腰挺直”，剃头这才正式开始。后来，一直到大院里开了理店，男孩子的短八分钱就能搞定，电动推子远比手工推子舒服得多，剃头匠人这才渐渐远离了人们的视线。本来家里也有理推子，主要是哥哥给父亲剃๙光头用的。童明亮从来不在家里理，就是担心理出一个“锅盖头”没法见人，宁肯花钱出去理，好在工厂了理票，用不着现金交易。“你看，让你别动嘛，夹着头是怪你啊还是怪我？”匠人乐呵呵的，嘴里不停地念叨着。
这边剃头的匠人还在忙着，一顿饭的工夫脚下已๐经积攒了一地的碎头，早有人笤帚簸箕的打扫个干净，头也可以卖钱嘛。这时，只听那边又是一声吆喝：“打旧竹帘子！”颤悠悠的声音随着颤悠悠的担子由远而近，煞ย是好听。为什么走街串巷的都是外地人，本地人咋都这么笨呢。只见匠人就地落下挑子，挑子也就是干活用的架子，接过闻声而来的人递过的旧帘子放到地上，用剪ຘ刀三下两下挑断了旧线，把一根根细细的竹条逐次放在挑子上。匠人手到之处，几十个纺锤带着雪白的苎麻线上下翻飞，看得人眼花缭乱ກ，转眼间一个新打的帘子就已经完成了大半。
听大人讲，童明亮在很晚的时候才学会走路，老生子大多如此。以后在生活中每遇到什么障碍的时候，父亲总喜欢说一句：“大器晚成。”而且他出去玩的时候母亲总不放心，时不时地出来张望着。
大约九岁的时候，童明亮第一次独自拿了瓶子上西马路打醋。醋一毛钱一斤ภ，酱油一毛二一斤，还有盐、黑酱等等，其他的基本都需要号了，就是供应的票证，光有钱是不行的。常常看到母亲从立柜的暗阁里取出一个木盒，沿轨道拉开，最多的是粮票，还有布票、棉花票等等各种各样的票证，五颜六色的一大堆。本地粮票的最小单位是一两，听说上海还有半两的，人们也常常以此来证明上海ร人的精明。一种是大张纸，印刷成蓝色的一个ฐ个小格子，每个小格上都有“太原市供应证、1973”等字样，还有从1้到1oo的编号，就跟整版的邮票差不多。每逢年节，市里都要公布供应的商品目录，大人们打孩子去居委会抄回来，就知道了1号能ม买半斤羊肉，2号二斤猪肉，3号三斤白糖，4号四斤ภ豆腐，如此等等，不一而足。
此外，还有油票，每人每月一两半食用油，后来又增加到二两。还有“券”，能用来买碱面、肥皂等等。居委会负责订购牛奶，但很难订到，从不增加名额，必须要等到有人退出去才有机会订到，每天拿了奶票和空奶瓶去换回新的牛奶。订了牛奶，就有了凭证多买白糖的机会。生牛奶必须熬透了才能喝，在微火上一直熬啊熬，直到没有了沫子，一股奶香四处弥漫。猪肉分几个等级，最好的九毛六分钱就可以买到。一般家庭都选肥肉，肥肉可以炼油，用以增加家里的油量。但童明亮只爱吃瘦肉，买肉也只买瘦肉，每次都会遭来排队的大娘大婶的一致反对甚至是声讨，这孩子不会买肉，这么เ好的肉票就让他白白糟蹋了。
于是，炖肉也就成了前后平房的一大景观，谁家买了肉回来兴致勃勃地切好了往炒锅里面一放，扑鼻的香味立刻就弥漫在空气中，人们走出家门四下察看，这是谁家又炖肉了呢，没准又是钱广家吧。中午吃饭的时候，端着饭碗出来吃饭的人明显增多了，纷纷向钱广的家门口凑一凑，蹲在地上，能就着肉味吃饭，也是一种享受。
大院的中心就有一个国营菜站，总是挤满了买菜的人。买菜也要凭菜本购买，而且不能挑，售货员拿出哪个ฐ就得要哪一个。有一次，一个男人嫌白菜太烂想换一个，售货员不肯，生了一点争执。售货员是个干脆利索的大嫂，嘴巴子相当利索，运来的菜就是这样，你不想要烂的那烂的给谁，都像你这样自私自利，菜站就得关门了，你让同志们评评理，还有你这样的顾客吗？你就是这样狠斗私字一闪念吗？国家的便宜就是那么เ好占吗？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把这个ฐ顾客搞得难堪极了。大部分票证要定期作废，但人们绝对没有机会把它们全部消费掉，因为ฦ根本就没有那么多的商品。上礼ึ拜哥哥去买豆腐，人挤得厉害，还幸亏哥哥人高马大，爬在人群头上硬是把豆腐买回来了，回家再看，豆腐早成了豆腐渣。
但为什么เ买东西要用这么多的票证，谁又能分得清楚，为什么光有钱还不行。住在同一排平房的小妮刚上二年级，牙齿还没有换完，也学着大人的样子一本正劲地说，因为ฦ我们是社会主义国家。还说，要限制资产阶级法权，养尊处优容易出资产阶级。
也许正是因为商品短缺吧，商店的售货员成了令人羡慕的职业，顾客对售货员的态度要好才行。在西马路一个卖文具的柜台，前些年童明亮曾观察过惊奇的一幕。那ว时好多场合下的对话都要用毛主席的语录或者最时髦的口号开头，以体现对伟大领袖的无限忠诚。
“认真看书学习——同志，我想买一支钢笔。”一位教师模样的人笑容可鞠地站在柜台外头说。
“为人民服务——你要哪一种？”售货员显然也是有备而来。
“我们都是来自五湖四海——多拿几种让我挑一挑。”
“要斗私批修——商店规定不让挑商品。”
“要关心群众生活——你就多拿几支吧。”
“在路线问题上没有商量的余地——不让就是不让。”
“凡是敌人反对的，我们就要拥护——为什么เ不让？”
“凡是敌人拥护的，我们就要反对——你挑了好的，谁还要不好的，你想占国家的便宜吗？”
“注意工作方法——有你这样卖东西的吗？”
“革命无罪——你爱买不买。”
“造反有理——你这是什么เ态度？”
“友谊，还是侵略？——咋的，你想打架？”
“要文斗不要武斗——你以为我怕你？”
“凡是反动的东西，你不打，他就不倒——你不要虚张声势。”
“要团结不要分裂——你有话好好说。”
“将革命进行到底——你看着办吧。”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售货员有啥了不起？”
“人若犯我，我必犯人——你到底要怎么เ样？”
“敌进我退——我不买总行吧。”
“别ี了，司徒雷登——哼。”
“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呸！”
童明亮常给父亲买烟，一般的香烟如“五台山”牌子的，两毛五一包，算是不错的品牌。“大光”、“恒大”这些高档一些的烟，过年凭号才能买到เ，而且还要搞搭配，买好烟的同时必须买差烟才行。五年级的一个男生六六，左手六个手指，学校包场看电影的时候躲在厕所抽烟，被老师抓个正着，抽的还是七分钱一包的“勤俭”牌，真是丢人到家了。就跟集邮ุ一样，男孩子集烟盒，女孩子集糖纸，小心地夹在一本厚厚的书里，时不时拿出来欣赏一番，还经常取长补短，互相交换。
附近并没有几家商店，买日常用品最常去的是西马路的一个小商店，人们都叫它小铺铺。本来再往东走不太远，机修厂宿舍大院里就有更大一些的商店，但小孩子们都不敢去，那里犹如“敌占区”，进去容易，想出来就费事了，醋瓶子也会被他们抢去当成手榴弹扔到地上。小铺铺只有一间房子，门上挂一个厚厚的棉门帘，分不清是黑还是蓝ณ。每个月都有几天时间关门，窗户上挂一个牌子，上书“今日盘点”或者“今日学习”。掀开门帘进去，一股浓烈的调味品味道扑面而来。柜台上方是一条“要斗私批修”的语录，立即给人一种严肃感，也告诉人们，商店就是公家，公家就是国家，要摆正自己的位置，不要想占国家的一点便宜。
一个售货员正在整理收下的票证，先把浆糊抹在一张信纸上，然后把大堆的供应证分门别类小心翼翼地粘贴在上面，清点好数量准备上缴。抬头看一眼柜台外的人，呵一呵冻得通红的手，说道：“油还冻着呢，下午再来吧。”
买醋回来的路上，童明亮常常是举起瓶子边走边喝，到เ家时已经喝了一大截。西马路商店的榨菜，一两毛钱就能买一大块，也是边走边吃，辣得嘶嘶直吐气，那叫个过瘾。
在西马路的一个路口，有一个孤零零的木头房子，这是中国人民银行的储蓄所。常有小孩到这里兑换残币，半张一毛钱可以兑换成五分钱。真的有这么多残币吗，当然未必，有的就是故意弄成残币的，把一毛钱揉旧ງ了，再一撕两ä半，分次去兑换。下雨天打孩子，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还有买干粮，馒头两毛五分钱一斤，外加粮票，烙饼则ท是两毛七分五。粮票要先用太原市的，山西省粮票和全国通用粮票省着用，遇到出差的机会才舍得拿出来。
买馒头也不是一件轻松的事，西马路的永红饭店每天上午开门外卖，钟็点不定。每次去了要先排上长长的队，走后门的、加塞插队的事情经常生，有时还会打起架来。要是在饭店能有个ฐ亲朋好友，真叫人羡慕死了，堂而皇之地从侧门邻๑着馒头回家了。路过的民兵小分队过来维持秩序，排队靠后的人希望大增。终于排到窗口了，也可能馒头正好卖完。买不来馒头“买”来了气，手里攥着一个空网兜回来，也是常事。
也有让人捉弄的时候。一次他花一毛二买一支红铅笔，售货员却拿出一支红杆的黑铅笔，这种笔每支才三分钱，带橡皮头的要五分钱。童明亮跟她强调说，他要的是红芯的铅笔，不是红杆的铅笔，可这个售货员就是坚持“这就是红铅笔嘛”，最后竟然是他妥协了，拿着一支高价铅笔悻悻地离开了。
他一直怀疑ທ，那个售货员完全是成心，平白无故多收了八分钱。
一次买醋，看到同班的胡江正在跟售货员理论。“我刚才来买一斤酱油可是你却给我打了一斤醋回家之后我才现现在我给你一毛钱你再给我打一斤酱油咱俩谁也不欠谁正好两清你说对不对？”听了这番老到的叙述，童明亮从内心佩服得五体投地，他远不具备这么เ敏捷的思维和口才。
童明亮一直对父亲十分崇拜，当成偶像，这也是好多人童年时代特有的情结。连教育家都说，父母是孩子的第一任老师，真是这样。父亲总穿一双电工ื专用的绝缘鞋，几十年如一日，箱底的一双皮鞋据说还是当年结婚时候穿过的，一直崭新只是样子太旧了。童明亮也说过给他买双皮鞋穿吧，同学中ณ也有穿皮鞋的，母亲每次都说小孩不能穿皮鞋，穿了皮鞋脚๐上会长疖子的。直到长大参加工作后，他才用第一个月的工资买了一双皮鞋，钉了满鞋的钉ล子走到哪里响到哪里，冬天走在冰上滑倒过好几次。他也终于明白了小孩不穿皮鞋不是因为ฦ疖子而纯粹是为了节约闹革命。
父亲上班穿工作衣，下班以后穿另一身新的工作衣，也是那时许多老工人的习惯，到冬天晚上睡觉棉衣一脱就赤条条地钻进了被窝。当然，他佩服父亲并不是因为这些，而是佩服父亲脑子里的知识和阅历，他问的问题似乎永远也难不住他，无论东西南北，还是古今中外，总能说得头头是道。家里的各种活计，不管是电工ื的，还是木工的，总能很快想出办法解决。家里的一些家具都是自己动手做的，太师椅、沙床，样子都与众不同，全世界独此一份，绝不重复，而且特别ี结实耐用。那年头电不够用，家家户户都时刻提防着停电。附近有人偷偷从厂里拉出线来，甭管生产不生产，工厂的电都保证供应，绝对是“先生产后生活”，跟后来奉行的原则恰好相反。什么“以人为本”，那可是受批判的口号。自从他学李玉和高举“号志灯”不小心打碎了煤油灯之ใ后，父亲就设计制作了全铜的电石灯，不仅好用，外表也精致美观，还包含了科学原理，让好多人叹为ฦ观止。
很多次跟父亲去厂里玩，但总感觉那ว些电工活很没意思，又是电机，又是漆包线，各种轴承、工具的。最让他惦记的是办公室的一台黑色的电话，电线绕成一圈圈的就像麻花一样。真想过去打一个电话，又不知道能给谁打。上班时间没有多少事情可做，下了班总要开会学习。学习“中共中央文件，毛主席已圈阅”。学习“老三篇”，“我们都是来自五湖四海，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走到เ一起来的”。学习大批判文章，“孔老二虽然死了两千四百多年了，但他的流毒还在，毒害很深”。以至于后来他学了历史，别ี的年份总是记得不牢，唯独春秋战国，稍一换算就知道是公元前四百多年的事情。
工厂在汾河有一块稻田，到了那里才能找到他的乐่趣。父亲的一个徒弟因此开玩笑说他不适合当工人，长大就当农民吧。
父亲用自行车带着他，和几个同事一大早就出了。从河边绕过一座新修好桥叫“胜利桥”，就来到工厂的地里。汾河是山西省最大的一条河流，源于宁武县管涔山脉的水母洞，在河津县注入黄河，是黄河的第二大支流。汾河纵贯整个太原城，把太原分成河东、河西两部分，两ä岸由á两ä座桥梁连接。历史上的汾河水量很大，相传战国时秦穆公有过“泛舟之役”，汉武帝ຓ曾乘坐楼ä船溯河而上。旧时的“汾河晚渡”曾经是“晋阳八景”之一，也可见其规模。现在虽然河床宽阔，但因为ฦ前些年上游修了水库，到这里水量已经不大了，各单位在这里种植了大片的水稻。看着周围的碧水蓝天，体验着身旁的稻香蛙鸣，顿时感到一股清凉的风迎面吹来。王阿姨情不自禁地唱起歌来：“汾河流水哗啦啦，阳春三月开杏花。待到五月杏儿熟，大麦小麦又扬花。九月重阳你再来，黄澄澄的谷穗好像狼尾巴。”
赤脚站在凉凉的水田à里，不时地抬腿拍打几下，目的是防止蚂蝗钻进腿肚子里。几个阿姨特别害怕青蛙，可这里的青蛙遍地都是，每有青蛙鸣叫，就能听到她们一惊一咋的大喊。小平车运来稻秧，弯腰插进泥土里面，叫做插秧，秋天收获之后每家都能分到一小袋大米。
刚吃过午饭，一阵大风刮过，下起了倾盆的大雨，还夹杂着大块的冰雹。人们聚集在一起，撑起塑料布避雨。雨稍停，工人们又纷纷拿起饭盒打起了冰雹仗。开始是郭大——工人们对一个姓郭的大学生的称呼——先制人最先上手了，拼命地往别人身上打冰雹，往脖子里塞冰雹，人们纷纷躲闪。
胖子开始反击了，端着满满一铝盆的冰雹向郭大冲去，郭大抵挡不住疯狂逃窜，被石头绊到，爬在一棵树下喘着粗气。胖子握着一把冰雹大声喝问：“郭大你敢不敢了？”郭大蜷缩在地上连声求饶。
打仗结束，又轮到郭大逞能了。人们正收拾东西准备收工，郭大冲着上边大叫一声“王师傅”。王阿姨ถ回头看时，只见是用铁ກ丝穿成的一串“青蛙葫芦”迎面扔了过来，王阿姨ถ大惊失色，惨叫一声顺着斜ฒ坡滚了下来。
每年初冬的时候，父亲会带着哥哥姐姐准备过冬的蔬菜。先在菜窖里存放一部分土豆、萝卜、大葱，身体最小的童明亮下去把菜整齐地放好，吃的时候再用篮子一篮一篮吊上来。白菜叶子能腌酸菜，胡萝卜、白萝卜、芥菜、苤蓝能腌咸菜，用水洗干净了切成块放进大缸，抛进大把大把的块盐，再压上一块大石头，足够冬天和春天吃。有时还能吃到夏天，水面上已经漂着白白的沫子，还有蛆虫在蠕动。
童明亮同学小的时候很挑食，粉条不吃，丸子不吃，肥肉不吃，但肉饺子照吃，而且还很馋嘴。公家供应的百分之三十五的白面主ว要供给了他和父亲。笼屉里一起加热的有馒头和窝头，他也总是先从馒头吃起。家里人对他呵护有加，他可以跟别人脾ຆ气，但别人只能让着他。但让他终身难忘的一次，父亲竟然对他动了拳头。
家里有一本红皮的书《文化领ๆ域的一场深刻革命》，翻开目录看，是些《浸ฤ透了资产阶级腐朽思想的〈早春二月〉》、《深入批判反党影片〈五朵金花〉》、《〈三家村札记〉的反动本质》类似内容的大批判ศ文章。还有好多的领袖语录，都是用醒目的黑体字印刷的。那时林彪事件刚刚生，前几天还在高喊“祝毛主席万寿无疆ຆ，祝林副主席永远健康”，没想到“副统帅”突然投敌叛国，折戟沉沙，一下子成了“林贼”。工厂、学校都在热火朝天地批修整风，姐姐们用红笔把林副主席的语录都划掉了，打上了叉。童明亮当时还没有上学，完全不明就里，对外面的事情更是一窍不通，趁着她们不在场的时候，把剩下的语录也都统统划掉并打了叉，还以为是帮助姐姐做了好事，里面当然有许多的毛主ว席语录。
其实，在前几年，家里就处理过一批封资修的书，像《说唐》、《论共产党员的修养》、《麻衣相》等等。而且“处理”的时候不能卖给废品收购站，必须扔进炉子里烧掉，看着书籍一点一点化为灰烬。林彪事件是刚ธ刚生的事情，父亲还没来得及安顿。
父亲回来，见状大惊，这要是让外人知道了，可不管你是大人还是孩子，搞不好，一场大祸就要临头。早几年，有人曾经因为ฦ不小心弄脏了领ๆ袖画像，也被造反派抓住批斗，罪名就是现行反革命，最后还投进了监狱。一个书法很好的人，写大字报的时候不小心把“元”字上面加了宝盖头，结果“元旦ຆ社论”变成了“完旦社ุ论”，直接贴上了墙。那天的社论还是一个重要的社论，《祖国山河一片红——庆祝无产阶级革命派夺权成功》。被人现后，定性为“对文化大革命的态度问题”，考虑到这个青年出身贫农且并无前科，从轻落遣返原籍劳动去了。遇到这样的事情，家家户户都是万分小心，唯恐越雷池一步。姐姐们早吓傻了，悄悄躲到了门外。父亲头上青筋暴怒着，双手哆嗦着把书翻来翻去，一页一页ษ地撕了，又放进火里烧掉。突然狠狠地在童明亮脸上打了一巴掌，童明亮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母亲赶忙上前把他拉开。
这夜，童明亮两次从噩梦中惊醒，梦见自己滑向了深渊一去不返，在寂静的夜里哇哇大哭。第二天，父亲回过味来，也深感做得过分，又忙不迭地骑车带他出去玩。
还有一次，人们都说他太瘦了，父亲去医院开了杀虫药给他吃。恰好在这天，大姐买回了麻叶吃。麻叶是当时的奢侈品，赶上机会才能吃一次，一年也未必能有两次三次。吃杀虫药忌吃油腻，但他还是偷着吃了两根。晚上父亲回来现没有打下虫子，大姐也现麻叶不够数了，他只得坦白交代。父亲再次狠狠地批了他，说时间长了蛔虫就会产生抗药性无法根治，钻进胃里甚至危害人的性命。还捎带把大姐很批一顿，什么时候不能买麻叶，偏偏这个时候买。大姐一肚子委屈，还不是因为今天排队的人少嘛，谁知道正赶上他打虫子，嘴还这么馋。他被彻底吓懵了，钻在被窝里不住地哆嗦，连声说救救我吧，我再也不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