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西瓜挑来哉，
这段日子谢竺对干旱天气还没有死心塌地。他有数百亩田，分散在曹娥江两岸的许多村子中，是他父亲和他两代人巧取豪夺的成果，虽比始宁望族赵克勤家尚有不如，但也是本地拥有惊人财富的少数乡绅之ใ一。所以旱灾的威แ力使他坐立不安唉声叹气。这位兢兢业业一心想再现远祖谢灵运富可敌国的辉煌ä的大财主ว乘坐软轿带着几个仆人到处巡ำ视，希望能看见几块挂着沉甸甸稻穗的稻田和绿色的秧田。因此罗明山每天抬着谢竺从这个ฐ村走向那个村，他总是听见谢竺谆谆告诫那些佃户，趁米谷价钱上扬幅度还不太大，赶紧变卖一些东西购买粮食，“千万别ี忘了留起明年的稻种，”他说，“灾害不是眼前的事情。”
“一个ฐ老头，有点那个。”她笑着用手指指指脑袋，对依影说，“是找你的，他已来了五次，每天都来。”
“谁瞎说了？”俊娘惊异地看看奶奶，不知道她是不是在撒谎，“这么响的声音都听不见，你的耳朵呢？”
禹庙、越王祠、项ำ王庙、仓帝庙、马太守庙在会稽，伍君祠、曹娥庙、赤石夫人庙在始宁县城，章镇不与祭，唯端午迎神，用猪一羊一代鹿羊一兔三帛二。
“老爷叫你去一趟。”
这冯秀才告诉他，不但是冯化生一家和铜鼓蛮鼓已๐在康熙十年消失了，特别ี是冯氏兄弟，像流星一般去无踪影－－说是饿死，其实也不明不白－－就连鼓王崔也下落不明，甚至他家的房子也已成了废墟。崔、冯两家在始宁堕民中ณ是非常特殊的，他们的名头都很响亮，所以竟变成了传说。传说之为ฦ传说，必须要有距离。这两家的传奇经历和神秘杳逝，为他们成为ฦ传说提供了契机。总之，崔与冯是否真的存在过，至今已成了一个谜，说不定是那些不甘寂寞的堕民编出来的故事罢了。除了传说，他们用什么เ在这世上留下痕迹？难道将他们的事迹写入本纪世家列ต传？
“你不想去看看明山？”
这是楚儿写给依影的信。楚儿说：她和依影都是女人，所以说说体己话，其实世上的事都是庸人自扰，别把眼前的得失看得太重。男ç人常说天涯何处无芳草，反过来说，天涯何处无乔木呢，用不着在一棵树上吊死。希望依影能用平常心面对生活，道路虽是曲折的，前途却是光明的。她接着说：有时说不定失去的其实本来就不是属于你的，强求得来反会使人后悔，这可是经验之谈。比如商略，他是个薄情寡义之ใ人，这你我大概一样清楚，你“失踪”的时候，他来电话找过你，但没几天又打电话来问铜鼓的事，这说明了他对什么เ看得比较重。
俊娘递过扇子说：“你小心些，这是牛魔王的芭蕉扇，人会被扇得飞起来。”
“是你？”胡世谊惊喜地说，好像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般，“原来是你啊！我还以为ฦ是别人呢。损失不少吧？”
对于灾难，我有许多深刻的认识，现在逐条公布以飨同好：
从最初凄惶焦躁心乱ກ如麻的状态中冷静下来，我开始去她的同学家里一户户询问查找，希望能得到她的蛛丝马迹。她的同学都很着急，一边安慰我，一边四处打电话帮我寻访。依影在晚报的一个同学裴记者是个ฐ忙碌而消息灵通的人，我在他的电话里留言预约后，8月13日晚上来到了他家里，可他也没能提供任何有价值的线索。令人意想不到的是，我在他家遇上了顾ุ左。他可真像幽灵一样无所不在。
“清官难断家务事，谁知道。”
他摸到了铜鼓。他在鼓身上摸来摸去，弄清了它的形状，沉下去搬移。铜鼓动了一下，反向后滚过来，压住他的双手。渔人赶紧用脚蹬，可是铜鼓如生根一般不再动弹。他无法挣脱双手，想将两脚伸出水面，用力打水，以引起别人的注意，可是水太深了，他的脚只是在水中ณ划来划去。幸亏有人潜水过来，很快弄明白他的处境，赶忙招呼大家。人多力量大，搬开铜鼓，救起他。合力搬上岸，认得是铜鼓，心里就没底了。
不知你上次说起过的那个铜鼓有没有消息，如你需要时间和经费，都让我给你搞定，最终找不到เ也没关系，那就当我出钱给你旅行一次。
赵克勤说：“有什么好怕的，他那ว句‘子曰’我们不是都读过了吗，难道先生忘了？”
崔训正的奶奶走出来，不满地说着什么，罗明山一句也没听清，他自言自语地说：“那ว么我要有钱，也可以做官了？”
“我不想看到再生悲剧，”他诚恳地对入侵者说，“姚â淑人是一个ฐ好女人，你们伤心，我们也伤心。可是我们能让她伤心吗？能让她死不瞑目吗？”他脸上露出痛惜的神色，“她聪颖善良，即使我们中ณ有谁伤了根指头，她在天之灵也会不得安宁。我不愿看到在她尸骨未寒之ใ时兄弟之ใ间就生械斗。如果谁误伤了平人，这官司就打不清了。”
依影嘻笑着拉住我的手：“你吃醋啦！”她靠到我身上，“我喜欢你吃醋。”
鼓王崔微微笑了笑，这种yd的靡靡之ใ音根本不在他眼里，只要他肃穆正大的鼓声一起，人们就会从迷梦中惊醒，就会生出羞耻心。他打迭起精神，举槌敲奏“箫韶”之乐。
“你要把表拨快点，”我说，“时间是可以控制的。”
姚淑人怀疑地看看他，笑了笑，说：“我也不知道。我没胃口。”
人们听到เ这个ฐ结局，叹息一声，没人说话。
“我不知道，我已๐经二十年没见过它了。”她的叹息被掩藏在呼吸之中，“就比你多看见一个ฐ晚上。”
麻将还在继续。谢家的另一个轿夫坐在赵家仆人的房间里聊天，他看见罗明山进来时脸色比纸还白。
罗允枝笑了笑谦虚地说：“我唱得不好。”
那ว天我只是感到เ这是一个ฐ诡异的家庭，不知道详情，所以将楚儿的其他家人都当成复仇的等待者。就这样，一旦离开，回到เ自己家中，就从害怕走向了好奇，开始思考这家人的生活。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家庭啊，我暗暗惊叹，三百年来他们过着什么样的生活啊，他们有着犹太人的记忆力，从没学会过遗忘，因此从没得到过安宁，不曾懂得放心和宽慰的滋味，像一个失眠症患者一样饱受折磨。章镇附近有那ว么多姓冯的人，甚至有两ä个村庄就以冯姓命名，相距六里的冯村和相距十五里的冯家庄，谁能ม知道哪个ฐ村的哪一家冯姓人才是他们应该防范的对象呢？我那时不知道这种恐惧只是楚儿妈妈的臆想的产物，也不知道害怕复仇还有更深刻的原因。
我大笑道：“什么呀，你无非是想弄个ฐ铜鼓卖卖，跟我耍花枪有什么意思？”
“全世界只136o多个，而我可以拥有两ä个!ำ”依影脸上现出迷醉状，“1978๖年广西搞了一个铜鼓展览会，展出了5๓o个铜鼓，现在广西博物馆里有多少铜鼓？”她看看我索然寡味的神态，悲哀地摇摇头说，“有16o多个ฐ！可惜广西路太远了。”
一个ฐ头蓬乱、衣衫褴褛的老人从一间破茅屋前荒秽不整的院子里慌慌张张地跑出来，看见张殿等人，疾忙向斜刺里逃走。张殿正待带人追捕，却见他又回头奔入茅屋，携着一个面黄肌瘦的小孩出来，苦笑道：“你们终于找到เ我了。”
是邻居。邻居的陈师傅听到尖叫声，出来看看生了什么事，此时他已๐明白并没有什么危险，但他想让楚儿知道他的关心。
“没事陈师傅真没事。”楚儿惊魂未定，声音嘶哑地说。
“有事你就叫我。”
“好的好的，谢谢你陈师傅，”
陈师傅是一个ฐ好心人，所以并没有马上离开，他将耳朵贴在门上倾听。一个ฐ苍老的声音废然叹息说：“让你快逃你不逃，你看，现在来不及了。”接着他听到一个年轻女人的呜咽声：“妈妈，妈妈，你这样子，让我怎么见人？你怎么เ会这样子的？”陈师傅感觉不妥，悄悄地回到เ自己家里。
没人知道楚儿的母亲是不是每夜都躲在门后，更没人知道她在躲避什么，要让楚儿逃离什么。对于精神病人，人们总是对他们做了什么感兴趣，而不关心他们为什么这么做。那个ฐ修理自行车的中ณ年人只是在还没想到她是个精神病人时才会对她的频繁出现感到เ困惑，而且他的眼睛近视，才看不出她的异样。她举止乖张离奇，神神道道，还常在夜幕渐临的傍晚如幽灵般出没无定。人们开始用她的名义，吓唬那ว些夜哭的小孩。
白天她仍然继续她的往返之旅๓。人们传说她遭遇了鬼魂。“她为什么不再往前走半步？”他们悄悄地说，“因为ฦ她一到那个地方，就会看见一堵高大厚实的墙。她觉得自己过不去。”然后他们好像愉快地解决了一个难题，满有把握地说：“这就是‘鬼打墙’。”
那一天终于来了。她从家里出来，从陡峭的石板路爬上堤坝，并没有向右转，而是越过堤坝继续向前，从宽阔的石级下去，来到码头边。她继续往前走，从江面上走过去，忽然之间就陷入了江水中，溅起了一大片水花。两ä个在洗衣埠上玩耍的孩子看见了这一情景，吓得逃回镇上。在他们的惊惊乍乍ๅ的叫嚷中，人们知道了事件的真相。
“曹娥江从来不会淹死本地人，”一个歪曲历史的七旬老人说，“她是我这辈子看见的第一个。”
楚儿关上了大门，回过身来冲我们笑笑，说：“我们上楼吧。”
屋内非常阴暗，各种破破烂烂的什物堆了一地，不仅没有春节气氛，倒像刚遭到过一次抢劫，令人很容易地想象出在母亲死后楚儿的兄弟忙忙碌碌地将那ว些破旧不堪的家具搬出大门的情景。积存已久的霉味毫无遮拦地散出来，刺๐激着我们的鼻孔，使我们连连打喷嚏。
“现在我就住这儿，”她说，“你们已经看到我是怎么过年的了。”
我们几乎是摸索ิ着走完楼梯的。楼上相对比较干净，散着浓郁的汽油味和香水味，与霉味杂在一起，产生一种又凉又闷的怪味。黑黑的栋柱楼板，一张古旧的宁式床，两张新า的桌子和几口箱子，还有一些电器。墙上糊着壁纸，挂着一些漂亮的衣服，还贴着几张旧的明星像。桌上有一些小玩意，一只什么เ鸟的标本，一个很旧的魔方，一对铜的凤凰，还有一瓶塑料é花。
我打开朝南的窗子。窗户的吱扭声像抽筋似的，挺碜人。窗外是破破烂烂的围墙顶，几根枯草在雨中弱不禁风。斜ฒ对过是一扇打开的窗。窗外有两盆绿色的蜡叶树，从窗子看进去是罩着颜色鲜艳的绸布罩子的电视机。下面是她家门口狭窄的小院子，伏在窗口有一种下临无地如临ภ深渊的感觉。空气中飘进一些雨星，灰尘般落在我的衣服上。
“今天我才知道你妈的事。”我说，“你妈是一个好人。”
楚儿冷笑着说：“好个屁。要不是她我也不会落到这地步。现在一报还一报，了结了。”
“什么？”
“她的病大半是被我气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