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下午回家的路上他才能喘口气。然而烦闷总是要宣泄的，于是憋闷了一周的不快就成了做恶的借口。他手里握着一把宽大锋利的刀子，那是用一把折断ษ了的镰刀改制的铅笔刀。一路上见啥削啥，见啥砍啥。把心中的压抑通过刀锋宣泄出去。他手里平端着刀，削掉了谷穗，腰斩了包谷，劈开了蓖麻，凌迟了小豆。姜旅曾据此写过一篇做文，题目叫“马碎牛为害乡里”。虽然里边有一句“国人皆曰可杀”的话受到了语文老师赵希恒的质疑，但文章总体还是受到了表扬。赵老师说他写的有理有据，层次分明，结构完善、形象生动。还把这篇作文作为新า生范文在各班传阅。为此，害得马碎牛好长时间不敢握刀。
赵希恒老师依然是不紧ู不慢，不喜也不怒，平淡的像是置身事外的人。他侧身对着学生，两ä眼茫然地望着教室门上的亮子，心平气和地说：“也对。但现在全国共有人口六、七亿，大约是唐朝的十二倍。你认为ฦ我们拿出十二分之一的人口就一定能ม写出唐朝那ว么优秀的诗歌吗？”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教室里唯一的亮点。
马碎牛急中ณ生智，抓住一个五六岁的男孩，让他监视药王洞，立刻๑飞跑去叫赵俊良和其他几员大将。当他们来到药王洞门口时，那男ç孩说吴道长刚出门了。马碎牛大急，一把就揪住了他的领口，声色俱历地问：“朝哪儿走了？”受到เ惊吓的男孩就说上原了。马碎牛说了一声“走”后沿着沟道追了上去。
寄卖行里一位头发花白年近五十的工作人员接待了他们。这位老同志操着一口天津味的普通话自我介绍说姓王，干寄卖这一行已๐经二十多年了。当他听说是要买一辆能骑的自行车时，连忙答应：“有，有。这里存着七、八辆旧ງ自行车呢。我帮孩子挑。”说完就从里间一辆辆地往出推，每推出一辆都有一番令人心动的说词。
马碎牛并不生气，他不屑地回骂：“狗才想管马跑泉的事呢！球大个官，你以为我能看上？就村上那一点事，我拿脚拨着都干了，还用得着两面三刀、口蜜腹剑、欺上瞒下、费尽心机！来问你是把你当了个ฐ人物、给你些面子，你还以为我们查不出来？在我跟前充高干呢！‘有义แ务为党的事业保守秘密？’说的伟大，让人骗了都不知道！连公社干部ຖ在内，一群瓜怂！实话告诉你，真正识破吴道长的就不是去告密的那个小人！”
大车赶进了城东的粮库，那里面人喊马叫、前拥后挤，那种你争我抢、机械轰鸣的紧张场面让多年住在城里的赵俊良都惊讶不已๐；想不到交粮的场面如此繁忙，交粮的阵势如此雄壮。
过了一会儿，赵俊良说：“这样吧，先作到仁至义尽。如果是我们六人中任何一个ฐ人告密的，现在承认也就算了——其实也没多大个ฐ事；既往不咎。要是今天不承认以后却又查出来了，恐怕兄弟情分就没了。”
赵俊良说：“你问的问题有些深奥。人误会猪，也许是觉得它们太懒了，只知道吃饭睡觉，所以就理所当然地认为ฦ它们没脑子。其实被人们误会的何止只是猪！人对人的误会也很深。就拿懒人来说吧，经常被勤快人叫做废物；也被大众瞧不起。仔细想想，我倒觉得是懒人造福了人类。”
马碎牛不理，他提出来一个ฐ斗，里面还装着半斗绿豆。想也不想，两ä手一翻，唰地一声，半斗绿豆就倾在炕上。草叶气的又骂。马碎牛把那些较小的零件装了进去递到赵俊良手上，说：“你拿这个。”他自己扛上大梁，提上瓦圈车胎，两ä人就奔了赵俊良家。爷爷搬了个小板凳在院子的空地上组装自行车。直到เ这时赵俊良才发现，马碎牛把自行车拆到เ了不能再拆的地步。所有的零件都最小化了，包括黄豆大小的垫片。
金灿灿的小麦随风摇摆，眼看就要收割了，村子里一派忙碌景象。马跑泉坡上坡下都有待收的庄稼，人们磨镰、光场、打扫仓库，每个人都在为“龙口夺食”做着紧张的准备工作。
马碎牛嘟囔道：“客气的让人难受。”他左ุ右一看，说：“你也不用谢。我渴了，把你这一茶缸水让我喝了就行。”说着，端起叔叔的茶杯“咕嘟嘟็”就喝了起来。
他不忍心破坏鸡家族一年一次最盛大的宴会。
路途没有奶奶担心的那么เ凶险。当赵俊良平安地进了城、远远地看见了渭城市第四中ณ学时，他已经累็得实在走不动了。
马碎牛嘿嘿一笑：“你先不要检讨。其实我也错了——咱们都错了——我差一点就蹿到戏台上去讲你的故事了。”
马碎牛说：“各回各家。把滑雪板拿上，到俊良家集合。俊良你跟我走。”
幕布上映出一个古装的皮影男ç子，它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各类乐่器急促地演奏着冗长的过门，后台传出了笑声。
“恐怕你只能ม举出这一个例子了。但他最后的结果呢？他还是‘混世魔王’吗？”
就在马碎牛犹豫不决的时候，熟肉摊子旁边一个又黑又瘦的卖蜂蜜凉粽子商贩的吆喝声引起了他们的注意。这人利用他们说话的间歇，用充满诱惑的声音一再提醒着他们：“蜂蜜凉粽子剥开了！看呀，四川的江米陕北的红枣，河滩的棕叶槐花的蜂蜜。不粘牙不要钱，不甜到你心里倒找钱！不吃你后悔一辈子，吃了你记我一辈子。一毛钱一碟，又凉又甜，花钱不多，吃个新鲜。一毛钱就能连吃带喝——吃江米粽子、喝槐花蜂蜜咧——”
赵俊良说：“一口猪。”
可继脸憋的更红，哀求说：“你们都不要喊叫、都不要笑，让我想一下。”习相远阴阳怪气地说：“都不要言传！人家可继说他要想下边的词儿呢！不要耽搁人家赢牛。”众人越发起哄，催促的更急，其间还夹杂着呼哨和笑声。可继见这阵势就更慌张、更焦急。他干脆蹲了下来，那ว只搂着牛脖子的手向下一滑，抓住了牛板筋。周围的叫喊声更响了。
赵俊良就在旁边的地上写了下来。
山东人作势擦了一把并不存在的眼泪，挥手间大喝一声：“好！是爷们，生死不过两口气、来去也就一张皮！咱爷俩不能学娘们那样哭哭啼啼。孩子，你上路吧！”说完，他做出不顾一切和生离死别ี的疯狂动作，抓住那男孩的腰带就在空中ณ抡了一个风车，众人失色，惊呼声中，他猛地撩起了正面的布帘，将那孩子平汆了进去！
海娃的母亲躲在窑里没有出来。当听到เ老伴的第一声喝骂时突然就爆发出压抑已久ื的哭声。那是一种富有韵律的有节奏的哭声，是关中道农村世代相传沿袭已๐久的专为ฦ有针对性的哭泣而设计的腔调。她拖着长声，边哭边唠叨：“唉——我的儿呀！你把妈撇下我可咋办呀！唉——我的儿呀，你咋这小个心眼就寻死呀？唉——”
明明也同意：“她们成天都在地里见疥犊子呢，今儿就假装不认得了、也假装ณ害怕需要人保护了。”
赵俊良偷眼看他。他很羡慕马碎牛。快意恩仇，说干就干；胸怀坦荡，无私无畏。他讲义气，他热爱家乡。他知错能改也能ม接受自己้的意见。他也不像自己那样满腹忧患，他拿得起、放得下----ๅ--虽然有时候有点粗野、有点强横、有点霸道、有点莽撞-ๅ----ๅ-
赵俊良很是失望，随口答道：“财东家牛病了。”
马碎牛狡猾地笑着，说：“你真的以为我不会造那些烂怂句子？我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更多的可自由á支配时间。你真的认为我作文只是照抄第三段？我没那么瓜。到考试的时候你再看，看我马碎牛如何造出精彩的句子、如何写出锦绣的文章。”赵俊良这才明白他是有意和屈老师过不去，笑了笑，不想再说这个话题了。不料马碎牛突然问他：“俊良，写作文咋样算进步不大，咋样算进步很大？”猛然听到马碎牛问出如此深刻的话来，赵俊良顿时来了兴趣。看来马碎牛并不是不用心学习。他想了好一会儿才说：“我只能说我的体会。假如一篇作文第一遍写了三百个ฐ字，第二遍却把它修改成了五百字，这只能算是前进了一小步。如果隔了一段时间后你再次修改时又把它改回三百字，这就是前进了一大步。”马碎牛说：“我明白了：放下不改，进步最大。”赵俊良气的目瞪口呆。
“叫街的，赶紧走！不要说你拍红胸膛，你今儿就是把脖子抹了也休想见到一根钱毛。”
怀庆说：“你忘了？是谁给墙上刻下了‘金钱虎秃子在此待虎三日’的？你留下，三天后我来接你。”
赵俊良心细。他看见每当马碎牛甩一次麻钱后，那算卦老汉就在一张纸上划上一道或是两道。六次划完，又在那些道道旁边写上一些“父母”、“兄弟”、“官鬼”、“妻财”、“子孙”等文字，在标完了“世”、“应”两个字后，又在卦头龙飞凤舞地挽了一个字就结束了。这是赵俊良唯一没看清的字，他猜那应该是卦名。
赵俊良说：“不行，孔太小；还没有手电筒的头大呢，你把那个小洞再扩一点。”
“就算是赶集吧，你去不去？”
秃子的话让赵俊良心中猛然一震！作为军师，他漏算了留แ条后路。在特务满天飞的时代，倾巢而出是不可原谅的失误！假如身后的洞口轰然坍塌--ๅ--ๅ--
慢慢地他们都逐渐适应了洞里黑暗的环境。六个人一边向前走、一边朦胧地观察着这个地洞。
“看把你吓的。老师听见咋？能把人俅咬了？”马碎牛不以为然的说：“戏台子底下那些婆娘老汉、姑娘小伙谁不爱听？老师装啥正经呢！”
怀庆走在最前头，他一手提着一把马刀，另一手握着一杆长矛。枪头和马刀都磨的明晃晃地白。怀庆后边是明明。他扛着两ä把小撅头，再往后就是秃子和狗娃ใ。两人抬着一个ฐ铁ກ皮桶，里边装着满满一桶生石灰。走在最后的是空着两ä手浑身带劲的马碎牛。看到เ赵俊良后，马碎牛挥了挥手，示意“走”。赵俊良带齐工具随着五虎将上了塬。
“日-ๅ-----日你先人！我做梦打棺材，半夜鬼叫门，开门就见孝子。你---ๅ---你狗日的这是日的啥鬼？”李木匠哆嗦着嘴唇语不连贯地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