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有常备的热水，阿殷挑了茶叶，摆开茶壶瓷杯，娴ຒ熟的冲茶。氤氲的袅袅香气后面，定王看着她泡茶的侧影，脑子比平常转得慢，疲累之下也没有旁的想法，只觉得她很美。
常荀却是按住了他，“斜对面坐着高长史么？那倒不能不见。”他龇着牙笑得热情，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顺道将文臣姜玳也拎起来，“薛姬舞姿ู过人，却该慢慢欣赏，人多太吵了损其妙处。常某见过多回，姜刺史想必也是见惯了，只是殿下头一回来，咱们还是去那边找高长史喝酒取乐，别打搅殿下。”
“然而美人负伤，总是叫人心疼。尤其像陶侍卫这样的，捧在手心里宠着都来不及，某些人竟然也舍得叫你负伤，冷心冷面，从不懂怜香惜玉，唉！”常荀悠悠长叹，阿殷看到前面定王的背脊ิ似乎僵了一下。
四天四夜没攻下，如今只消เ两个时辰？就算定王殿下再骁勇善战，前后的差ๆ距也不该如此之大！
“沙场之上，受伤是常事。”
这一时半刻还没有人逃出来，待得山上打得愈来愈烈，土匪们顽ื固抵抗，竟是半点都不露怯。激战之间，狼胥山的顶峰猛然腾起一阵浓烟，随即有火光大放，映红了半边天空，有人在上面嘶声高喊什么，阿殷离得远，隐隐约约听着像是冯远道的声音。
姜玉嬛闻言盈盈而笑，“雕虫小技，叫殿下见笑。”
阿殷依旧红着脸站在那里，回头一瞧如意，她竟然也笑得肩膀打颤！
阿殷连忙抱拳，“遵命。”
“高司马？”阿殷的视线总算从那地理志上收回，定王身边就两位司马，一个ฐ是定王府司马常荀，另一个西洲大都督府司马高元骁，她不甚确定的问道：“是高元骁？”
“他毕竟算是我的舅兄，恐怕也是定王殿下的意思，算是犒劳这一路劳苦。咱们初ม来乍到เ，还是该过去瞧瞧。”陶靖随手将他帖子扔在桌上，“你收拾一下，早点出来。”
大概是冯远道下手太重，那汉子险些又哀嚎出来，声音都颤抖了，“军爷饶命，哎哟，军爷你轻点。是那ว个先生，他告诉我们今晚的财路，又说这财会招来祸事，叫咱们先离了山寨躲开风头。大当家吩咐小的带人去村子里，他带人先撤出山寨，回头咱们再碰头。”
出了这起伏叠嶂的山脉，渐渐又变得宽敞，进了鄯州地界。
“那么如意呢？”
因为有两ä辆马车在，队伍走得并不快，过了五六日，也才走了大半儿。
马背上的人穿一袭茶色长衫，腰间没有玉带佩饰，只是寻常男子的打扮，然而面容却是熟悉的，竟是定王！他双脚立在马背，高健的身材如鹤立鸡群，冷肃着一张脸，也不瞧周遭闲人，只揪着那锦衣少年的衣裳，翻身下马。
临阳郡主极力压制ๆ着的火气终于没法忍耐，拍着桌案，满面怒容，“去把陶殷叫来！”
二十位姑娘分作两队，阿殷穿着是零星点缀细碎白花的妃色窄袖袍，对面则是绣了缠枝牡丹花样的白色窄袖袍。对面领头的不是别ี人，正是阿殷视为榜样的北庭都护之女，已经能够独自率兵打仗的隋铁衣。
临阳郡ຉ主是怀恩侯的掌上明珠，也格外受姜ä皇后疼爱，她原本就是骄横跋扈的性子，喜欢的东西非要攥到手里不可，即便知道陶靖已有妻室，却还是不肯罢休。三番四次的恳求皇后，最后竟令姜ä皇后出面，告诉陶靖，若他执意不从，非但功名路断，就连南郡的妻子和双亲宗族都会性命不保。
她的身材修长轻盈，腾挪之间灵活迅捷，那刀刃泛着寒光，在她身周飞舞。
正是这宰相府上的二爷，高元骁。
屋里霎时又暗了下来，阿殷久ื处京城，见惯了拜高踩低、唯利是图的嘴脸，头一回碰见这样的事，难免感慨，“这位老丈真是好心，这床被褥恐怕也花了不少钱，却肯白白拿出来给人用。”她将褥子铺得齐整了，才退下炕来，“殿……请歇息吧。”
定王却没有动，“我睡上面，你睡哪里？”
“我……”阿殷刚才感念着老丈的热心，却不曾考虑这个ฐ问题，一时语塞，“我……”
没有床榻，难道在地下睡么？或者搬个ฐ凳子坐着？
“上去睡吧。”定王却像是笑了下。
这农家的炕既ຂ是夫妻二人睡的，自然也颇宽敞，他翻身到角落里盘膝坐着，却将整个被褥都留给了阿殷。
阿殷哪敢夺了定王的被窝，当即道：“不行，殿……我坐着就好了。”
“我排行第五，”定王见她确实是局促，便道：“行军在外，风餐露宿是常事，这里能遮风挡雨，已是很好的。”他靠着窗坐稳了，见阿殷还欲推辞，便摆出了王爷的姿态，“才来几天就想抗命？别叫老丈起疑ທ。”
这罪名阿殷可担待不起，当即溜上去，却又放不开手脚๐，连衣裳都不敢动，扯了被子边缘盖住自己，也不知道手脚该摆在哪里。这也不能怪她，平常她都只是个小侍卫，在定王跟前从不敢放肆，而今不止要扮夫妻同宿，还抢了他的被褥自己睡，怎么想都不踏实。
闭着眼睛躺了半天也没什么เ睡意，外头的风吹得草木微微作响，定王忽然开口，声音极低，“若不适应，明日回也可凤翔去，不必同行。”
阿殷心里大惊，只道他是看不上自己了，立时坐直起来，“卑职知错了！”
——难得有机会出来跟着定王访察匪情，若就这么被赶回去，往后的路岂不白白断送？如此一想，只觉方才的扭捏实在太过矫情了。
出行在外诸事不备，无非是借个地方暂歇而已，她纠结那ว么多做什么？她矫情了，反倒叫定王难堪。若换了是隋铁衣，恐怕她定能视旁人若无物，随遇而安，不计较男ç女高下之别，只会养好精神，潜心做事。
阿殷低垂着头，很有些懊悔，“刚才卑职只是怕僭越，委屈了殿下，没有旁的意思。卑职这就养好精神以备明日之事，殿下，殿下别ี赶我回去。”
这副胆战心惊的模样，是怕他生气？
定王原本阖上的眼睛徐徐睁开，黑暗中看向对面的轮廓，她离他不过数尺之遥。
适应黑暗后目力稍增，此时能ม看到เ她脸上的沮丧ç与不安。
到底只是个十五岁的少女，又不像隋铁衣那ว般打小就在军中历练打磨，贸然跟个男子同宿，又是同榻独处，心里难以接受也是自然的。
定王本想拍拍阿殷的肩膀以示ิ安慰，然而孤男寡女，这般行径似乎不妥。可若不安慰两ä句，她恐怕还会沮丧ç下去。定王只好抱臂在胸，道：“我只是觉得，你既ຂ有上进之心，便该多加历练。若是暂时做不到เ，便量力而为，不必强求。”
“做得到！”阿殷坐直了抱拳，“卑职做得到เ，谢殿□□谅。”
他这般反应反而叫定王有些愣怔，没想到她会将这不起眼的机会看得这样要紧，反倒有点后悔刚才的唐突。不过既已说开，心里便坦荡起来。
“睡吧。”定王说罢，闭眼养神。
阿殷躺回被褥间，心绪翻腾不止。
这确实是她从不曾想过的经历，以前闲时幻想，也常希望自己能像隋铁衣那ว样昂扬骄傲，凭自家本事寻得立足之地。只是她看到了那样的风光，却没看到เ这风光背后的磨砺，如今看来，自己比起她，实在还差得太远。
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她会奋力向前的。阿殷闭上眼睛，默默安慰自己。
外头草木依旧随风，偶尔留神，还能听到定王极轻的呼吸声。
京城上下都说定王殿下冷淡狠心，平素า不与人亲近，战场上狠辣威仪，却纵容部下屠城，平白取了万人性命，令人敬重，也让人畏惧。
杀神之名传遍京城，人人对他敬而远之ใ，他也默默受了这名声，除了跟常荀偶尔打趣外，几乎不会与谁亲近。阿殷当了这么久ื的侍卫，更不曾见过他对谁有过和颜悦色之态——除了他挚友的孩子崔如松。
阿殷一向也敬畏ั他的威仪，而今才发觉，这位殿下其实未必就如传言那ว么冷厉。
她偷偷睁开眼睛，外头天气阴沉，屋里自然昏暗。哪怕隔得极近，她也看不太清他的面孔，只有挺拔的身影靠在窗边，不语却沉稳。
莫名的，让阿殷觉出心安。
*โ
阿殷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睡着的，醒来的时候外头在下雨。
雨点刷็刷打向屋檐，檐头的水滴滴答答的落在青石板上，满耳皆是雨声。
屋子里空荡荡的没有人影，阿殷不知道这是什么时辰了，更不知道定王是何时离开的。难道他还是觉得她不足以作为同伴，所以不辞而别，婉转的告诉她，叫她回凤翔去？
这猜测浮上脑海，阿殷心底升腾起沮丧，随即迅速翻身而起。
帘ຈ子忽然被人掀开，挺拔的人影走进来，阿殷刚睡醒的脑แ子还有点迷糊，险些撞进他怀里。抬头瞧清了对方是谁，阿殷登时惊喜异常，“殿……五爷？你居然没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