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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隐作品《结庐》连载[4]

此人悄影半藏,纵不露面,隐隐却似与季帮雄形成犄角呼应之势,俨如另有一把出则必杀之剑暗伺在后,稽少康陡生其实腹背受敌之感:“里边那人更不容忽视……”便乘此隙,季帮雄另绰一支重脊铁ກ剑在手,沉声道:“不用留意旁人,季某恃多胜你不武!”

此人悄影半藏,纵不露面,隐隐却似与季帮雄形成犄角呼应之ใ势,俨如另有一把出则必杀之剑暗伺在后,稽少康陡生其实腹背受敌之感:“里边那人更不容忽视……”便乘此隙,季帮雄另绰一支重脊ิ铁剑在手,沉声道:“不用留意旁人,季某恃多胜你不武!”

舫中曲韵婉转,萦然犹奏柳词:“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都门帐饮无绪,方留恋处,兰舟催……”路虞侯所率这数十骑官军毕竟训练有素า、惯经沙场,甫虽猝受箭袭所惊,不待吩咐,顷皆散开,各踞有利位置,绰弩引矢,瞄向河上夜舫。然而黑暗之中,纵有数十双眼齐注,也没见到适才箭来袭之人的踪影。

“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姬ภ重光抬手示意稍安勿躁,一吟既ຂ了,转觑稽少康,说道:“我想再听一听‘破阵子’。”

旁้人兀在莫明所以,稽少康竟似与他颇有默契,更不打话,取笛在手,霎微沉吟,遥往夜舫吹送一韵萦霄:

“四十年来家国,三千里地山河;凤阁龙楼连霄汉,玉树琼枝作烟萝。几曾识干戈ຖ?”

凄韵破婉约,舫中忽寂。灯光次第暗灭,余韵哀绝。只见船头一串吊挂的灯笼却亮了起来,映出帆下一道悄立的人影。

路虞侯急打手势:“回敬他!”倒也无需吩咐,他所带来的那一队军士亦已๐瞧见帆下人影,纷抬机括弩瞄准。这却不比寻常弓箭,每张弩机套有排箭连环,悉数齐之ใ下,整艘画舫难免要成刺猥一般,船上不论是谁,必无຀侥余。季帮雄惟恐殃及无辜,忙加言阻:“大家都有头有脸,小心误造杀伤!”

出言稍迟,已๐有数箭出,飙然射向帆下人影。路虞侯提鞭一指,冷哼道:“错不了!”

但看船梢那人张皇失措,弃橹欲避未及,弩箭即至。季帮雄变色道:“不好,似是艄公而已!”眼看那船伕惊得笠坠、顷命难保,斜刺๐里忽有箭至,仅只一矢横截,力道强劲,竟尔抢在艄公中箭之前๩,拦空将那数枚弩矢射折撞落。

飕飕数声,蓦ย随高桅弦响。路虞侯身旁้那几个箭的随从鞍辔忽断ษ,应声堕马,连他帽上也๣插了一支快箭,心头凛紧:“却似来自桅顶ะ!”未待摆头仰避,帽已射落。季帮雄暗诧:“竟有恁般快箭!”此时方见桅杆上现出一道弯弓搭箭的人影。

两名军士始知适才射错了人,又惊又怒,不待吩咐,急又抬弩朝桅顶ะ欲,倏听风声锐鸣,矢未及,弩先中箭落地。路虞侯躲到เ马后诧嘴难合:“好准头!”待要下令众矢齐射,只听桅上那人沉声道:“谁再放箭,必先中ณ箭!”众军见他手绰一排长箭搭在弦上,不由惊忘动弹,那人飕然放箭,一排矢风横飙而来,众骑纷忙退避,待见蹄前的地面上齐唰唰插了九支箭,犹如划下一条直线,将众骑驱于界线之外,众军士惊想:“幸好只是朝地面箭以示警告,而不是要射我们……”

领教了桅顶那人放箭的手段,众军士心惊胆颤๶,纷纷勒骑后避,怎敢轻举ะ妄动?只见姬重光与稽少康犹在前边,面对桅上映月寒弓,竟似浑不为意。

宫商角徵羽。船舱里有人信手拨弦,铮嗡声切,稽少康心头霎为ฦ怦然,自感笛韵岔扰难继,便即止声,凝笛不吹。但仍感余弦戚切,徊转之间锐如薄刃撩削耳膜,暗激心潮。他脸色顿然涨红泛紫,喉头一甜,血往上涌。

季帮雄在旁看出他神色不妥,似受弦声霎侵心脉ำ,欲运内力自定心神,势所未及。季帮雄一怔倏省:“这是音波功!舱里那人内力显然比稽少康高了许多,随手拨弦反击,霎刻๑就能要他的命!还未问明那湛卢剑的旧主下落,我怎能袖手不理……”提掌驭气,正想按到稽少康背心,助其抵御余弦杀韵,但手刚抬,忽觉心头顷震,仿佛一道无形之刃悄随韵转,中途幻化为二。另一道看不见的杀锋便乘๖他要分神旁顾之隙,锐迫心田。

季帮雄一时怎及旁้顾,唯忙定神专致,拼凝平生修为ฦ强抗那ว道无形杀韵所侵,纵是有心帮助稽少康,却也急无຀余暇。苦在其中,暗感自保亦难。不由惊忖:“中州在我的势力之内,怎竟还藏有这般高人在烟花之地?”

只见姬ภ重光的左ุ手先已按在稽少康肩后,不动声色地似仅轻掌一拍,稽少康的气色顿然转缓。季帮雄暗凛:“他不过一武弁,怎竟浑似无事一般?”这时舱中ณ弦音转到最低处,忽然寂去无寻,犹余波光灯影粼荡未定。但听一人微微低哂:“难得片刻太平音,又被干戈之ใ声所扰!”

姬重光勒住坐骑,朝夜舫说道:“天下遍是干戈ຖ,你躲在这里,心中真能ม平静么เ?”舱中之人微哼道:“时势如此,唯凭一己之ใ力又济何事?既ຂ已看透,我离开干戈,就只为求养生之道。却悔当初不该听信你的废话,以为跟随雄才大略的赵王南征北战,便能息止干戈、恢复太平。可到头来,干戈ຖ反而更多,这天下反而更乱ກ,就连一心止干戈的赵王也๣保不住他自己的性命!”

稽少康气息得缓,未及朝姬重光投目示谢,闻听此言,忍不住接过话头,说道:“董仲舒曰:‘尽其在我。’当初ม我们尽了力,就无怨无悔……”舫中之人撩手拨弦,铮嗡一声,打断他的未尽之ใ言,喟然道:“如今已非董仲舒年代!这样的时势,谁都不可为ฦ。俗话说‘不到เ黄河心不死’,这就是黄河边。”

姬重光道:“明知不可为而为之ใ。如果你真已死了心,又怎么不在‘养生堂’炼丹ล,却跑来这里帮别人守株待兔?适才闻听你的琴声,始终便有一股杀戮之气在内。我想这应该不是柳三变的本意,而是菅常生的弦外之ใ音。”

闻听此番对答,季帮雄初诧:“怎竟似昔日故旧在叙起别衷?”随即听到姬重光提及那ว人姓名,方省:“菅常生?我一直在用他‘养生堂’的药方,自淬康乐散,颇็具妙效……”又听舱内那人止弦不弄,微叹道:“原知瞒不过你。等不到我要等的人,却等来了你这样不懂音律的知音。不过,倒是久违了。进来坐坐!”

虽是言邀,雕舫上并未放下登桥。季帮雄暗在心下测距,自忖凭自己的轻功纵越不过,料想旁人必也难为。路虞侯却觉可疑:“刚才有提‘守株待兔’,莫非仇家来着?可别贸然上去变成陷阱里的兔子……”翕口欲劝姬重光慎行,但一转面,旁骑已空。

甲板“格登”微响,姬重光立在舱门外,宛然闲庭信步,走来隔着帛帘ຈ见有一对男女在内,门帘映出云鬟高挽的倩影。鬟影之ใ畔,龙涎香烟袅袅,那个ฐ对琴而坐的男子觉察姬ภ重光在帘外微一迟疑,似感内有女眷,或存避嫌之意。那男子便即说道:“无妨,她是白痴,心中从无຀俗世纲常。”

姬重光心下一怔,闻既言邀,便掀帘行入,只见里边除了一个书生,以及那云鬟高挽、模样白胖的妇女之外,却无别人相陪。这越证实了他的猜想。见那胖女愣眼盯着他,仍是持礼,微揖道:“如此,叨扰了!”

那艳妆浓抹的胖女突然仰嘴傻笑,趁书生不备,伸出红酥手,乱来抓琴弄弦,似感好玩。旁边书生急加阻止,把她手啪的打回去,护住那副显然价值不菲的焦尾琴,斥ม道:“老鼠,休要胡闹!”但见那胖女犹不肯休,书生懊恼之余,急中生智,拿起身后一个有锈的铁缸,交她抱在怀里,使其手无余暇,方松一口气道:“你就玩这个好了。”

见姬重光在面前๩怔望不解,那书生面有苦笑,摇头道:“呃……休要理会。此乃指腹为婚的坏处,不过也好,甭管我做什么,她从无唠叨,只是跟随。唔……这是拙荆。”

姬ภ重光想了起来,恍然道:“就是青梅竹马那个?记得你昔曾提起……”书生拿杯斟酒,唏嘘道:“说来惭愧!当年我便是为此逃婚,才跟你躲去军中,美其名曰‘为天下苍生’。其实人世间嘛ใ,许多事情都不似表面那么简单。”姬重光笑道:“但你终归还是无怨无悔,回头仍是娶了她!”

书生目有怜色,望着那忙于玩缸的胖女,叹道:“我回来时,家园已遭战火荼毒,庄寨尽毁,她虽然侥幸躲过劫火,但已落得没有一个亲人,其实我也一样……待得返乡,见只剩她一人孤零零在河边玩耍,仿佛一直在等着我,或许这就是注定的缘分,躲都躲不开。那又何苦逃避?后来我突然明白,这就跟当初我随你从军时你所说的那样,终是有一份责任须担当!”

言毕举杯,姬重光与他相对一笑而尽,随即说道:“好担当!老菅,不过你连日包船在此,未必是图休闲,料想乃为ฦ夜狩。即使解甲â,也解不下那样一份执着为天下苍生的旧包袱。”

“不,这回你错了。”那ว书生望着他,微笑道,“其实是生意场上的朋友邀聘,不得不应酬劳,才走这么เ一趟。”

姬重光道:“这一趟只怕要白走。”那书生眼含不解之色:“怎说?”姬重光道:“那些邀你帮忙的大户眼光倒是不差。然而即使你有准备,恐怕也周旋不过来。兵荒马乱,正是乘๖火打劫的好时势!”

“你的意思是……兵即是贼?”那书生啪的打回胖女伸欲抓琴之手,沉吟道,“其实我也这么想。但还是要等捉到一个,才算眼见为ฦ实。”

“眼见为实又如何?”姬重光道,“押到衙门里,后门就偷偷放出来。都是贺兰将军的人,你既趟了浑水,就是他们的眼中ณ钉,养生堂也生存不了。”

那书生啪的掴开胖女又欲摸琴之手,听出为他忧虑之意,不禁也蹙了眉道:“这的确是浑水。而且势必有人先已把风声放出去,我在这里徒等多日,也๣没等到一个贼。但在别ี处,打家劫舍的火光却又此起彼伏,枉我疲于奔命,终也劳而无功。而近几日,我在城里的几家养生堂药店,却莫名其妙地被查出违禁药物,接连遭衙门查封。答应帮别人,结果骑虎难下……老总有何主ว意?”

姬重光道:“这事你别管了。”那书๰生怎料他这般说,心感不以为然,啧回道:“既ຂ然受人之托,岂是说撒手就撒手?你晓得,我从不知难而退……”轻啪一声,拍开旁边又伸来偷琴的胖手。究乃ี旧日຅生死之交,姬重光自然晓得他是怎样的人,但仍正色道:“我说了,你别管。”

那书生一怔,随即从姬ภ重光目中看出言外之ใ意,顿时眉为之展:“老总有办法?”姬重光点了点头,并没多说,只指了指壶:“好久没喝上你弄的参茸酒了,斟酒。”那书生素知姬重光说一不二,既ຂ如此说,从来最是担当得,心头喜慰不胜,笼在眉间的多日阴云一洗而消。待看姬ภ重光所披黑豹战氅,他又添上几分心事,却也๣没说什么。

待尽三盏,见姬ภ重光意欲起身作别,那书生唤来艄公,耳语几句,随即也要跟随出外。姬重光眉微一蹙,心感不妥,说道:“如今你有家眷……”那书生收拾些物事拎于藤箱里,转身说道:“无຀妨,家眷仍可回家。已托艄公忠伯送她回养生堂,自有僮仆照料。”胖女趁他未察,偷拿那ว副焦尾琴抱在怀里,使红酥手,仿那ว宫商角徵羽,乱ກ弹一通,拨断ษ了丝弦,丢了琴又来拈壶,仰着脖咕噜噜饮酒,随即喷。书生转身见她吐了一地,搔烦闷:“又搞?”姬重光摇头道:“但我要去的地方แ,你还是不要跟随为好。”

那书生并不问什么地方แ,只是决意跟随,瞧了瞧姬重光的行色,心自有谱,取来随身常备的药匣,神色寻常的道:“这你就别管了。你既重披战袍,我须重提药箱,好帮你们活着回来。”叹了一口气,眼圈微湿的道:“毕竟旧日老兄弟所剩ທ无几了。”

见既如此,姬ภ重光唯笑:“原知你是到เ了黄河也心不死。”那书๰生方要出门,胖女忙丢â了玩具,急要跟随,手来拽衫不舍。姬重光正想顺水推舟,令书๰生留下照料,书๰生见难摆脱,不免面色尴尬,但啧然道:“怎恁地硬要粘身跟着?烦恼。幸好我还有一手!”晃指出袖,悄点穴道,胖女顿时呆若木鸡。

甫出舱门,蓦感劲风飕掠,一枚箭擦颊而过,笃的钉在旁้舷。姬重光一怔,仰面只见夜空中袂影疾闪,足踏横缆轻轻一点,弹身复腾升高,矫如飞鸟,手撩飞索拂偏箭势,随即牵缆荡到桅杆上,同另一道人影翩萦翻转,在帆梢逐斗方แ酣,岸上不时传来观叹哗采的声音。

季帮雄觉察身后又有人绰弩悄瞄,他眼仍观斗未移,但先抬手朝旁示止,低哼道:“刚才谁偷放的那一箭?却帮倒忙,险些误伤稽少康。休再添乱,我不想这姓稽的小子有何闪失!”这却是路虞侯的意思,闻言乍为不解,随即转念忖思:“季老念念不忘要从稽少康口中打听他昔日仇家的下落,是以比谁都关心那姓稽的小子死活。”本想教人乘乱放弩取桅上那ว人性命,这时只好先提鞭悄示手下且暂引弦不。

稽少康一只手抓着绳索ิ,另一只手拿竹笛,既上帆๰桅,萦杆飘掠游斗,展开打穴手段,近身抢攻,要把桅顶那弓箭手逼下来。书生走出舱门,仰观片刻,含笑转觑道:“老总从哪里找来这般年轻好手?”姬重光与他交觑,也微一笑:“妙在你俩皆好音律,适才我让他向你讨教一二,虽然你险些以音波内力伤了他,不过一曲‘破阵子’,其实道出你隐而不退的心情,也๣戳破你的寂寞。”

那ว书生道:“半夜里突然来了大队人马,或许秋羿误以为ฦ是我们要等的人终于露面了。”姬重光却摇道:“你的人只箭警告,并无຀杀伤之ใ意。难得他能分辨出来,况以稽少康的身手居然没沾着他半片衣袂,此人绝非等闲。但我想不起,在昔日旧部里究是哪一个有此能耐?”

那书生道:“秋羿并非旧人,数年前青州闹瘟疫,突如其来,围城和守城的皆无຀幸免,不过几日已๐是尸积如山,除了及早逃离的,满城几无余存。恰我路过,见有个小兵伏在道边病得奄奄一息,我把他救了回来,此后他就跟随我四处行医。”说到这里,不禁叹息:“那场疫病甚是厉害,迄今我仍认为其例怪异。他能活下来,倒非我医术如何了得,其实应是他的造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