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视是块羊剪绒的厚垫子，大约有四平方米。垫子的左侧是地板，空空的什么都没放，这侧墙壁拉着层白纱帘儿。电视机的左ุ侧挂着面尺寸不小的镜子，正对着地板。让尹初石感到新า鲜的是，镜子嵌在个油画柜里。“什么意思？”他指着镜子问小乔。
“活动油画。”小乔๒正跪在地上摆弄录像机。尹初石时没太明白小乔的意思。他坐到垫子上。
“你就睡这垫子上？”
“对，像猫样。”小乔说完，打开电视机开关，把遥控板交到尹初石手上，“看吧，我去弄点茶。”
尹初石打开电视机，小乔离开了。他等待那些彩条过去。画面全黑，渐渐转白，像最艰难的黎明的到来。他估计这个ฐ黑起最起码有五秒。然后是他的特写，速度被放慢了。他好像在看着远处的什么人或是什么东西，沉静的脸被侧面的光线烘托着，十分冷峻。他将夹着烟的手伸向脸庞，这时叠入了另个画面，仍旧ງ是他的脸，他在微笑。他从没见过自己的笑容，他明白了小乔迷上的是什么。他关了电视机和录像机，等待小乔进来。他想告诉小乔๒，她爱上的这个男人跟他没关系。
小乔端着茶盘走进来，看眼关上的电视没说什么。尹初石等着她把茶放在地板上，拉起她的胳膊，走到เ镜子底下，当镜子里有他和小乔๒的两张脸时，他说，“你看，你爱的不是镜子里的这个男人。”小乔没说话，盯着镜子看。“你我都明白，镜头是最不真实的。它有太多的主观意愿。你该清醒了。”
小乔๒伸手在镜子上用指尖摸抚他的脸，从额头到เ鼻子，而后久久地停在唇上。虽然小乔的手指只是在抚摩尹初石在镜子中的映像，他还是感到เ阵阵无法把持的冲动。如果是以往，他知道他下步该做什么，他要轻轻扳过面前背对他的这个女人的肩头，然后亲吻，然后按着惯有的程序走下去。
但是今天他却动不敢动，仿佛面前是引即爆的危险品，只要他伸出根手指，都会危及他家庭的安全。他觉得作为个男人，此时此刻的胆怯来得和他的欲望样强烈，而且他不知道这恐惧出自何处，肯定不是来自头脑แ。他的头脑眼下像个繁忙的浴池，湿热混乱ກ。
小乔久久地盯着镜子中的尹初石。尹初石这时突然明白了小乔“活动油画”的含义了。他们两个人从镜子里看起来，很像幅题目叫遭遇的油画，僵持着。尹初石怯怯地将目光调整到เ与小乔对视的高度，小乔双清澈明亮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尹初石好像受到了这目光的提醒，脑แ海中浮ด现出两个字：“预感。”
在他和小乔刚刚走过的这段路途上，被小乔撒满了爱情。如果路上撒满灿烂的爱情，人们自然不敢随便踏上去。像所有的男人样，不，应该说像所有不希望家庭破裂ฐ的男人样，尹初石不害怕艳情，但在艳情以外他更加小心。
“对不起，”尹初ม石朝旁边挪动几步，“我想我要说的已经都说了，也许我该走了。”
“你还没看完带子呢。”
“我想不看也能ม知道个大概了。”
“你害怕了？”小乔问。
尹初石又次感到เ被击中ณ的，但击中的部ຖ位是他要拼命掩盖的。他走到外间，停留了下，觉得无话可说了，便又往外走。
“等下。”
“还有事么？”
“永远也不再见面了？”小乔倚在门框上凄楚地问尹初石，她的表情孤独无助，又次让尹初ม石感到心疼。他想立刻走过去，把自己้的手放在她的脸颊上，轻轻地抚摩，驱散她姣好脸上的愁云。
“别这么说，已经认识了，有时间就不妨在起聊聊。”尹初石依旧ງ站在原地。
“请别马上走，抱抱我，哪怕就次。”小乔突然请求他。
尹初石感到阵眩晕，如果现在不马上走，那么接下来的时间里切都无法避免。
“对不起，我真得走了。”尹初ม石含糊不清地咕哝几句，径直离开了小乔๒的家。
来到大街上，尹初石像个缺氧患者似的大口呼吸着冷空气，但心跳丝毫没有减弱。小乔说“抱抱我”的神情又浮现在她的眼前，仿佛伸手可及。她的神情，她的目光，她的惹人怜爱的声音，她的切的切都让尹初ม石感到从未有过的冲击，他从没在任何别的女人那里包括妻子，发现如此动人的撩拨。
但他还是挣脱出来了。他现在不是在小乔的床上而是在大街上。他甚至为自己的大丈夫气概暗自高兴。他看看时间还早，便直接回办公室了。
六
王并没觉得自己故意等着尹初石回来道吃饭。但直到女儿小约七点半晚自习结束后回到家时，她还没吃晚饭。尹初ม石肯定不会回来吃饭了，但他却没打电话告诉声，她想。和小约起吃晚饭时，小约问她玫瑰花是谁买的，并说作为家庭成员她不仅是最后个发现玫瑰花的，而且事先对这笔开支无所知。王笑了，她告诉女儿，对不交银子的家庭成员，老天爷吩咐了，知道也行，不知道还行。
“我没交银子，这是事实，可我天到晚容易么？早晨七点多到校，拼命就得拼到晚上七点多。还不是为你们两个卖命？”
“为我们？”王不解。
“当然，要是依我自己，我根本不上学。”
“不上学干嘛呀？”
“干嘛不行？！流浪远方แ，拣废纸卖钱，十五岁嫁人，可干的事多着呢！”
“小约，你可是真的长大了。”
“才发现呐？！不过，您别太当真，我在我班还算是思想幼稚的。”小约说得十分得意，“我们最成熟那主儿说，她最渴望喜欢她的男人用鞭子抽她。”
“什么？”
“哎，你别喊，也别跟别人说。她让我跟任何人都不说的。这完全是心里的秘密，让我不留แ神给抖出来了。”
“好吧，我不说，不过你没这么渴望吧？”
“我的渴望不都跟你说了么，大不了就是拣拣破烂儿什么的。反正是没有压力就成。”
“你在学校觉得压力大么เ？”王认真地问。
“有点儿，不过，我同学讲话儿了，中国人民谁没有压力啊？”小约似乎不愿就这个话题深聊，便说，“妈，这玫瑰买多就俗了。”
“什么意思？”
“人家买玫瑰只买支。”
“那是因为兜里没钱。”
“行了，你可别像我爸似的，总以为别ี人没钱。”小约看眼王又说，“我班有个男生存了十二万块钱。他让我看过存折，写的是他的名字。”
“他哪儿来那么เ多钱？”
“他说，他爸给他娶媳妇儿的。”
“我们是不是应该给你转个学校？”
“行了，我这个学校已经够好了。”小约说完回自己房间去了。她还得拿出些时间准备明天的功课。王心里很疼女儿，但又不能下决心让她去流浪或去拣破烂儿。似乎ๆ有种潮流，即使她是个老师，仍旧ງ觉得并不十分健康，学生应该这样学习么？但她不敢让自己的孩子脱离这种潮流。这本身已经够吓人的了。
王收拾完切，便到เ卧室里倚在床上，听小录音机。她怕音响影响女儿学习。她拿起波伏瓦的女宾，接着读起来。她不知道自己的这种习惯好不好，她常常同时读两本或是三本书：临睡时读的书放在床头；上班空闲时间读的书放在皮包里；工作需要必须读的书放在案头。她换了盘磁带，是澳大利亚“三兄弟”演唱小组。她最喜欢他们的首歌叫阳光。波伏瓦的女宾是她读得最慢的本书，她常常无故停止阅读，陷入对作者波代瓦的种种猜测中ณ。因为这故事来源于波伏瓦的直接经验。最困扰王的是，个女人，无论波伏瓦，还是农妇，能对丈夫的情人产生理解。她觉得这很了不起，但没把握自己也能ม做到这点。想到这儿，她庆幸自己้没碰上这样的事情，又想想自己的年龄，乐่观点儿想，恐怕有生之年碰不上了。尹初石或者她，她都认为太老了。
电话响时，她看眼墙上的石英钟，即将九点，她想定是丈夫打来的。
“喂。”她已经听出是康迅有外国味儿的汉语，但还是等他问完话才回答，“我就是。你好。”
“我是康迅。”
“我已๐经听出来你是康迅了。”
“我的外国味儿那ว么重么？”
“不，只是点儿。你想问我哪种动物的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