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是在茶馆里吃。那茶馆是四个村庄的交汇点，四面行人来来往往，很是热闹。店老板领着一行人进了茶馆，叫了酒饭菜，陪喝一阵，托词有什么事结了账就离去了。工人中有个叫四爷的，呷了几口酒，笑道：“就这几个小菜，还怕咱们吃穷他哩。”司机不答话，只是微笑。做的饭菜并不怎样可口，但连金成饿得要紧，便把它当成了山珍海味。
连金成还要去朱先生家，两人就分别了。连金成顺便提去九叔送的两条鱼。朱先生住所的门大开着，连金成在门口叫几声朱伯伯，迈进门去。朱先生从楼梯转下来，慈祥的微笑道：“金成，你来了，进屋里坐。”朱先生是花月湖的水文老先生，年逾半百多，但他保养好，鹤童颜，脸光洁白润，几丝皱纹像是装上去做点缀的。在沙坐定了，朱先生端过来杯茶，连金成双手接了，朱先生道：“你爸一个星期前说为ฦ你找份工，我帮你找了份运鱼料的，你看适不适合？”连金成道：“运鱼料的？”朱先生道：“就是在码头把鱼料搬到汽艇上，运到湖心的网箱，卸下来，就可以了。每天只有早ຉ上装ณ卸，其余时间都休息。”连金成道：“卸到网箱上，不用我倒鱼料喂鱼么？”朱先生道：“不用的，假如你肯随车到城里装鱼料回来，还给你加钱的，不过这随你便。”连金成道：“一个ฐ月能多少钱？”朱先生笑道：“你终于问到重点了，一月四百块。”连金成道：“可以干的，我回去和爸妈说说。什么时候上班呢？”朱先生道：“现在就可以。那ว老板我认识的，金成，有事你还可以请假，工资照给你。”连金道：“我明天早上上来给你答复吧？”朱先生微笑道：“好的，你决定干了跟我说一声，我帮你报到เ。”连金成道：“朱伯伯，太谢谢了。”朱先生道：“谢什么，对了，你送来的米等一下你拿回去，还有鱼，那么大一袋米，我难吃得完。再说，要不了几天，我可能要去旅游了。”连金成笑道：“你打算去那个地方？”朱先生对本省名胜粗通些文墨，知道“江作青罗带，山如碧玉簪。”是为桂林山水而作，他曾说过：“不游桂林，枉为ฦ广西人。”遗憾ย他一直以来，日理万机，抽不开身，以致愿望未能达成。现在终于有了机遇，当即说道：“到桂林去。”连金成道：“朱伯伯好眼光，桂林不但美，夏天也好避暑。”
过道走过来一个ฐ本班弹吉他的小子，凑近连金成道：“原来你们几个在这里，刘副正大雷霆呢。”三人惊愕了，齐口问道：“什么เ事？”那小子道：“刘副为ฦ你们不上自修的事怒呢。”连金成急道：“他没替我们报假么？”那ว小子道：“刘ถ副今天晚上都没回学校去，他和我们吃晚饭呢,吃过饭就直接到这来了。路上我们碰见几个校友，就是和你们一起来干活那ว几个。刘副问都拉好横幅了么？他们说拉好了，问刘副是否报了假让他们看演出。刘副说没有，在校外我不能ม保证你们的安全，出了事我担当不起，我只是负责参赛选手的。刘副刚才打电话给班主任，班主ว任说不见你们几个人。”梁佑道：“刘副呢？”那小子随手一指道：“在那边，和队员们在一起。快到我们了，我先过去。”许文杰道：“你别告诉他，我们在这边。”那小子恩了声就走了。
连金成和梁佑看过短跑比赛，离开了运动场，结伴到雾江去。梁佑为去看黄小连，连金成为ฦ躲避那种拼死拼活的氛围，一个人去静静心。到店，黄小连却不在，店里的人说回家去了。梁佑只好陪了连金成走。
赵父自命为品性刚强的男人，他性情里有忍有疑有志无智，所以迟迟不成气候。他的一切才能也只有在编辑部才可显示出来。他几年前在小镇文化厅当过两年官，后来官没有继续当下去，原因是政治生命给某位位高权贵的人终止了。他从中受到启，这年代权能出真理，而不需要头脑琢磨。他愤愤不平后，弄些文墨，在社报做做社ุ论。一次市报招聘，有幸通过，做了编辑。他呆在编辑部多年，懂得可读性是刊物的第一生命，思想性是刊物的灵魂，娱乐่性是养活刊物的衣食。但约稿却是件苦差事，稿而约不到，等于缺乏做买卖的本钱。所以他常和有才华的投稿者打些交道，以备急需之用，消除来稿不足时带来的烦恼。
路边黯淡的路灯下，站着一个少女焦急的游目四顾，见了连金成，一张脸染上几片灿烂的笑容，呼道：“连金成。”连金成在柳树后瞥见是刘ถ莎莎，上来道：“莎莎，是你呀，这么晚了呆在这里干么？”刘莎莎道：“等车哩。”“回家去么？”连金成帮她提了大袋子，道,ไ“还没下自修呢。”刘莎莎道：“第二节自修我没上，累死人了，坐都坐不住。舞蹈排练了半天，督得很严，过几天要在市礼堂上演个节目。校代表中有我的。”连金成道：“现在你准备去哪儿？”刘ถ莎莎道：“回家休息一晚。”连金成看了看表道：“现在迟了，没班车了。”刘莎莎急道：“不是八点五十收班么？”连金成道：“你不知道么？时间改了，提前了半个小时。”
对面的修车摊站了陈霞，裸着一双纤长的白腿，上身裹一件咖啡色短衣，戴了墨镜，缓缓地四顾行人。连金成路过花圃，看背后的车辆，目光正好与她相触，心中一动，想很久不见何小马了，不知过得怎么样。牵了冯柱说见个熟人，朝她走近了，打个ฐ问候。陈霞摘下眼镜，妩媚一笑道：“你是连金成吧，差点记不起来啦。”连金成笑道：“在等何小马？”“是，”陈霞道，看了看修车的
连金成慢悠悠的走到เ了校印刷厂边的报亭，要了份《八桂都市报》卖报的老头子也许生意实在太好，兴致颇高，请他喝了杯自制的冰水，笑眯了眼道：“你们两ä个人今天总算同时买报了。”连金成道：“谁呀？”老头子微笑道：“不就是上次和你一块儿的那个年轻人么？今天他光顾两趟生意啦。”连金成知道他说的是郑轩，笑着谢过他的冰水，放开步走了。老头子嘴角残留着一丝微笑，挥之不去，叼起根旱烟，吐了个极大的烟圈，闻闻夜的气息，慢慢地拉下小玻璃窗来。
连金成默默听父亲说完，心如刀割。父亲活到เ这岁数还没抱过如此大的屈呢。连母哀叹道：“全是我不好，早知道那人这么没良心，就不要叫你爸去枉自给羞辱啦。”
“坦白说，我是考过两回高考的人了，没考上好大学，你说笨不笨？”
这几天，连金成过着未卜先知的生活，今天就能预料到明天所要做的事。完全没了对未来的惊喜。为ฦ了给日子添点新鲜，他尝试向市报寄些文章。但用什么เ题材呢？他中ณ午逃进阅览室里，找来相关报纸研究风格。漫不经意间看见了他三伯父的文章。他三伯父是个ฐ自由撰稿诗人，满头银。他生性爱为社会抱不平，仕途却坎坷，以致抑郁悲愤。所以决定了他的诗的性质是政治讽刺诗。许多年前他曾有一《秋谷词》表在市报上，解雇了放它通过的编辑。这位编辑误认为咏物诗。连金成刚看闲书时受过他三伯父的一些教导，譬如他说“如果你读着一本书，现不了什么เ书里或者书外的东西，那么เ这本书你就不该读，至少目前你就不该读。”这句话连金成在现在看来是至理，牢牢记住了。
两人倚了桥栏看风景，水天相接处升起一片彩霞，衬托着下方的青山绿树，那光景甚是宜人。岸边挪动几个小黑点，是老渔夫归家的背影。正深深的陶醉，突然桥东的斜坡上气势汹汹的滚下辆三轮车，横冲直撞，所向披靡。车夫握住车把一面奔跑，一面疾呼：“快让开了！”显然车子失了控。桥上行人纷纷躲闪，幸亏人少，逃得快，没造成人员受伤。可是车夫忙乱ກ中，拐弯不及，车子撞到了桥头的柳树。车夫飞向前几米远的沙地。人群走过去观望。车夫仰面躺在地上，动弹不得，鼻子和嘴角直淌血，不住地呻yin。“快叫急救车来！”“不行的，这一带是小胡同，四轮根本进不来。”“那ว先运到巷๕口。”赶上的人们七嘴八舌的议论道。“可这儿没有车,”一个白胡子老人道，“许三，你那装香蕉的躺车能借来用用么？”“你没看见我在摆摊子么？”许三摆手嚷道，转过身整理香蕉，喃喃道：“浑身血淋淋的，没准弄脏了我的车子，要是死了，我这车子也不用要了。”白胡子老人叹口气：“这世道唉——”“看样子，我们应出马了。”连金成道。“好的，”郑轩道，“不知这儿有没有电话亭。”问了众人，都说没有，不过几百米远的村头有间报亭。连金成吩咐郑轩留下看守，一个人撒足向巷口奔去。
何小马本有位堂哥在小镇一所中学当代课老师，教的也是体育。这几年来，教育不断改革，代课老师纷纷下岗。何小马的堂哥由于没个头衔，成天提心吊胆着让教育局的人解雇。何父从这件事受到启，这年代没文凭压根儿就没保障。因此他乐意花笔钱让何小马
到เ了水库，只见空地上停着几辆鱼车，几个ฐ脚夫坐在空地上呼呼喘气。却不见父亲的踪影。连金成一个人走到沙滩上，倚在石栏观望。江中ณ游动着几只小船，几位姑娘划着竹筏滑过波面，湖面映出很迷人的倩影。岸边坐满了钓ี客，衔了香烟，悠闲地垂钓。台阶有些短裙女人，光了白足，在洗她们的小衫子。阳光正强烈，湖面游戈着黑压压的鲈鱼群。不久，连父挑了一担鱼从一块岩石后转出。连金成叫声爸爸，上前帮他卸下担子。说歇会儿吃了午饭再担。连父说今天要鱼的人太多了，脱不开身回去吃饭，撩起上衣，蹲下不住地喝水。连金成见他浑身淌汗，头都湿透了。心里说不尽的难受。
“记得，怎么会不记得？梁阿姨你人又好，上次我爸说出差ๆ过来看看你，可是差总出不到这边来，近来也老忙。我爸这人有良心，你有难了，我叫他借笔钱给你，他肯定帮忙的。反正你当年看上他是不会错的，棋差一着而已๐。”
连金成愕然了，不知如何回答。许文杰是内行人，自然比他清楚多了。他怔在原地良久ื，自己又何尝不是，一个月前盘算写《梦痕录》，到现在没个眉目。许文杰回身走到床前，俯下从床底抽出桶。说不理会那ว劳什子了，老子先去洗个澡。
“怎么เ会呢。”
胖汉道：“想不到在这遇上你，听说你读高中了。好小子，同学之中ณ没多少个人升学读书了。”转脸赧颜谦道：“两位小姑娘对不起，适才冒犯，我原是想看看我这哥们的秉性，是否还像当年一样见义勇为ฦ的。”众人一听舒口气，想他做事真夸张。黄姑娘转过脸去，神色凄楚。连金成道：“你小子声音都变沉了，不看你面，还真辨不出来。胖浪，你刚才说话实在太没分寸了，害得这位姑娘——”胖浪道：“在茶座和愤青鬼混多了，说话就是这样，忘记收敛。”起身走到黄姑娘身前道：“小姑娘，你没事吧。我不是有心的，来，待会我请你喝茶，陪个不是，好么？”那ว姑娘低声道：“不用了。”胖汉指着梁佑道：“这位是你同学么？”连金成道：“他叫梁佑。”胖汉微笑道：“刚才开个玩笑，别介意。来，大家出去喝杯酒，就算是赔罪。”梁佑道：“你太客气了，我还
有事，你们去吧。”胖汉道：“既然诸位都不肯赏脸，连金成，看来我们只好去叙旧了。”付过钱，拿了上衣，出门去了。
走在大街上，连金成道：“咱们去哪里？”胖浪道：“听说一壶酒最近的菜色不错，我们去喝几杯。”
一壶酒门前两个大灯笼早ຉ已点起，客人摩肩接踵，出出进进。两人找了个通风的桌子，连金成面着一页ษ小窗，窗外是个小小的花园。坐定，服务员过来询问，胖浪点了条甜酸鱼，一大碗牛腩炖萝卜，另要了几瓶酒，把菜单交给连金成，嘴一咧道：“金成，我做东的，你随便点。”连金成只要了几个ฐ小菜。
干了瓶啤酒，连金成开口道：“胖浪，有些事我想问问你，不知你介不介意？”胖浪道：“介意什么，你尽管说。”连金成道：“那年初二你为什么เ要打门卫呢？以你的性情，你不会干那么不明智的事。”胖浪一怔，笑道：“你问原因干什么？校方都可以不明我来由而以我拳打门卫勒令我退学。”连金成道：“你没把前因后果和他们说么เ？”胖浪道：“我干嘛要对他们说，根本没有对他们说的必要。你知道政教处的人怎么เ跟我说么เ？他说我不管你什么理由，打门卫就得记大过。”连金成道：“这件事恐怕班主任也不知道内情吧。他说你要强行出校，门卫不允许，争执起来你便打他。”胖浪苦笑道：“你相信我是这么蛮横的人么？”连金成道：“当然不相信。”
胖浪转脸望着花园的花草，扶着酒杯，想了想，低沉道：“我被记过前一个ฐ月，我妈走了，是被我爸激走的，我爸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当时闹得挺厉害，我妈扇了我爸一记耳光，然后我妈也挨了两ä下，我妈哭叫着摔东西，水壶砸在窗外我爸开回来的出租车上。第二天，我妈就收拾行李回湖南娘家了。我知道她再也不会回来了，她已๐忍让了我爸许多次，我了解她脾气。我放学回来才知道这件事，我想去追她，可已๐经来不及了。晚上我和我爸吵了一架，他竟然一点也不理会我的感受，喝说有种找你妈去，别让老子养你。接下来几天，我爸把那女人拉回家来，我一气便奔到了学校住宿。那时我还是个不经事的孩子呢，平日什么事都由我妈作主，而现在妈妈却不在身边了，所以下文我意气用事打门卫一点也不足为ฦ怪。”
连金成道：“你就因为这点委屈积压在心，气忿下才打他的？”
胖浪面如土色道：“没这么เ简单。我在学校住了一些日子，我爸竟然没来找过我，夜里我常蒙着被偷偷的垂泪。有一天，放晚学不久，我肚子疼痛难忍，我想找个人帮忙，但寝室里没有人，我去找你，也不见影踪。我只好一个人去请假，班主任校长都找不到，请不到假。我强忍着走到校门，企图闯出去。那天正是那ว个姓王的很难缠的家伙值班。他迎面上来问我要干什么เ，我向他说明原由，说我得了急病要出去。那家伙笑说，小兄弟你就别欺负校卫了，假单呢？我说请不到假，再说急病哪还顾得上那劳什子，我可以签个名，出什么事都包在我身上。他老是嚷不行，死活撑住大门。我只觉得疼痛越来越难以忍受。我向前几步，他一推，我一个踉跄摔在地上。我爬起来，恼怒不已，硬闯出去便碰了他一拳。”
连金成道：“这也不能ม怪你，估计大多人处在你那ว处境也会丧失理性。可是你为什么不把真相告诉他们呢，你说出来可能就不会记过了。”
胖浪恨道：“我不是说过了，政教处的人和门卫穿同一条裤子。在审讯室里，政教处的人厉声指责我拳打脚踢门卫，我说你问过他事情是怎样的没有，你叫他上来说话，怎么两个人打架你只找我一个人，他说门卫在医院治伤呢，还说门卫额上缝线的伤要我付医药费，我说那不是我打的，我只打了他一拳，他打我时，额角却撞在了铁门上。可没有人相信我，他们说话处处为那家伙辩解。我狠心不和这些人多说，等记完过我就退学。”
连金成道：“看来政教处的人的确有意偏袒。你爸同意退学么？”
胖浪道：“他哪有工夫理我的事？他和那女人正如胶ด似漆呢。他从来就知道早出晚归开出租车挣钱玩女人，一天到晚和我没几句话，夜里回来就喝酒，烂醉在床。我退学后，他只有一次说过一句关心我的话，他说你看看你自己，身心掉到什么境地了。”
两人缄默着喝了一会酒，连金成道：“你在家后来有什么เ打算呢？”酒大概喝多了，胖浪的眼染满了红丝，悠悠道：“我在家醉生梦死的过了一些日子，我妈还是毫无音讯。我决意北上找我妈，但我不知道我外婆家具体在什么地方，年纪很小的时候我只去过一次，以后就没去过。我翻箱倒柜，现一张黄的纸上有我妈留下的电话号码。没出过远门的我很轻浮而且天真，想我搭火车到เ了长沙那边，打我妈的电话叫她来接我不就成了。我竟糊涂ิ到事先没试拨来验证，就动身了。在火车上，我异常快活，想就要见到我妈妈了，她看见我也不知有多兴奋。可是她为ฦ什么这么久都不打个电å话回家问候我，怕接电å话的不幸是爸爸么？在长沙下了车，漫天的飞雪，我没料到湖南这地方也这么เ冷，我行李包没带几件衣服，冻得窝在大厅里不敢出来。我出来的时候想在附近打个电å话让妈来接，我问报摊的小姐，市话多少钱一分钟，她说一块五，我皱着眉头说行，递纸叫她帮拨，我手指都冻僵了。没想她一看，惊叫小弟弟，你这是长途呀。我楞了问她长沙的区号，果然。我问她长途多少一分，她说四块。我斟酌拨响电å话，说话要快简洁，最好能ม‘妈，我是某某，现在什么เ地方，你快来接我。’然后挂机，不让她说话浪费钱，那时我口袋里只剩十多块了——在火车上东西实在太贵。电话是没人接的，不存在。”
连金成道：“后来你怎么回来？”
胖浪道：“我卡里还有钱的，等找到农行后我就提了出来。不过那天晚上挺难熬的，错过了车次，只有等到明天一早ຉ才能ม回去。我在候车厅里哆嗦着睡了个晚上。半夜里我冻醒，不由自主的想起家来。其实人的故乡就像风筝的弦，离家的孩子就像断了弦的风筝，
四海漂泊，长空茫茫，辨不明下一个ฐ驿站到底在何方。”
连金成微笑道：“你这是什么เ人生体验。你妈后来有没有回来？”
胖浪勉强挤出几丝笑容道：“我妈早改嫁了，就在我退学后的第二个冬天。是外婆打电å话告诉我的。之前的三个月，我爸和那女人结婚了。我妈大抵是听到เ消息的。论理我会痛恨那个ฐ女人的，是她毁了我完美的家，但我竟恨不起来，她进入我家后，我才知道什么叫和满的家庭。她一过了门，就对我和我爸的起居饮食照顾得无微不至，还常塞给我零花钱，待我像亲生儿子一样。起初我以为她心中ณ有愧，对不起我妈，要在她儿子身上来弥补。可是当我看见她和我爸相敬如宾的光景，我想起了以前我妈和爸在一起的种种，我才知道我爸和我妈离异固然是理所当然的。我便不记恨她了。”
连金成叹息道：“想不到你家生了那么多事，后来你有没有想过去上学？”
胖浪道：“后妈也劝过我去上学，说钱绝对不是问题。我想都出来那么เ久了，还进去干吗？何况又没有兴致，我对读书考大学的许多向往又都随着时光消เ磨掉了。现在我才明白，我那几年读书没什么收获，概ฐ念只是懂ฦ得一些字，学会一些原则。”
连金成道：“你能这样想得开，我很高兴。你现在在做点什呢？”
胖浪道：“帮一间舞吧看场，不过那ว地方แ太乱了，里面的人像野兽，时不时兽性大。我呆在里面完全找不到生活的感觉，日子变得行尸走肉。过一阵子也许会好，我朋友说为ฦ我找了份工作。”
窗外的天渐渐黑下来，连金成说要回校上自修。胖浪起身结了账。两人出了店，走在街上。此时已是深秋，秋意萧索，街面也很见些凄清。两ä人比着肩走，胖浪说这样的夜晚他常觉得很冷，可是不愿回家去，呆在舞厅的小房子过夜。连金成陪他走了一阵，说有事到เ校找他，就分道扬镳了。
回时路过码头边的一条小路，一位鸠形皓面的大汉走了很远，还听见老板在身后高声苛叱，连金成打住脚步，忧愁下不禁想起了暑假里的打工遭遇。抬看看前路，已终于愈来愈黑了。
那ว些飘忽不定的影子在我脑中ณ徘徊，是走远了的人的记忆么？连金成茫然的想着。天地间只剩下天籁。
许文杰来找连金成的时候是在一天中午，那天连金成正在阅览室里看书。连金成见他风尘仆仆的，问他生了什么事，许文杰说没事，只是好久不见面了，想和你谈谈。连金成笑道：“怎么说起话来沾了女人味，一定是在文科班和异性交往多了。”许文杰道：“随你说吧，恩，连哥，有些事我想跟你说，咱们到看台上去。”
连金成微笑道：“文杰，近来做了什么诗？”
“诗？没空做呢，作业多得很。对了，上次我拿书时现里面夹有一诗，非常优秀，是不是你做的？”
“不记得了，你念几句听听。”
“在这儿呢。”说着，手伸进衣兜里摸了出来。
连金成接过一看，纸上残留着一滩汗痕，题目赫然是《过去的你，过去的我》，笑道：“好像是我的，真奇怪，我如何涂了汗上去？”
许文杰道：“你一定是上课做了瞌睡把它当枕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