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好了,给他来个替罪羊啊。”
二龙出了独居的第二天,就把广澜的蛐蛐罐给挨个开了盖,心疼得邓广澜直蹦高,崔明达抱着自己้的宝贝逃到工区外面去了。
把大家安置好了,老三喘口气,拍拍铺板,满足地笑了一下,笑容里恍惚还有一些失魂落魄的感觉:“挺好,这样挺好。”然后一转头:“关之洲,这屋里就你小点儿,以后给我当劳作吧。”关之洲正在上铺吭吭唧唧地读《古文观止》,停下来说:“行啊,你怎么เ吩咐咱怎么办。不过这伺候人的事儿,我可能ม干不好。”
换完铺位,崔明达坐定了,就把外面干活的几个人也招呼进来,简单地说:“大伙都明点事啊,我就混我的减刑票儿,我啥也不管你们,除非谁惹了我。”
“啥事儿?”何永兴致昂扬。
一个个利ำ益集团纠缠在一起,独立并且瓜葛着。一荣俱荣的时候,谁也不甘心被甩下,一损俱损的时候,谁也不愿意被扯上。我想这样的道理,他们都不比我短视。
“瞧你说的,林哥的事儿,我比自己้的事儿还上心哪。”老三笑道。
我笑道:“那ว你得打电话问他。”
“好好学啊,过这村没这店啦!”王老三新า当了副组长,又干起了检验,有些志得意满。
不过,听说“里面”的关系错综复杂,人心波诡云谲,意会多于言传,光凭道听途说的那些世故机巧,恐怕难以应付。细想也不由心头火起,在外面老哥什么时候浪费过这种脑细胞?
疤瘌五翻过脸,撑起身子表白:“那ว是头回进来,屁也不懂,方แ哥,这回我玩命也得混出个ฐ样来。”
随着一声吆喝,我们从囚车里钻出来,到เ后面的双排挂斗里抱下自己的行李,然后被人牵着线,从栅栏口进入楼前的空场里,在栅栏脚下一拉溜蹲了。
金鱼眼安慰我说:“一般不搜身,看人,庞管估计不会搜你,顶多好歹摸摸,没事,以前那ว么多人都没出过事儿。”豹崽笑着说:“你别黑嘴了,本来没事,别ี再给念叨出事来。”
我笑着说:“你要真想救你哥们儿,就把罪儿都往你身上敛,你这上诉材料é还就好写了,跟舒和搭帮,求一死。”
常博赞许地笑起来,舒和也笑了,气短地说:“你们就铆ຆ劲损我吧,等哪天我步了大臭后尘,你们想损我还找不着人了呢。”
大臭的后台经常是刘金钟,其他几个也偶尔有我们接济一下,丰ถ子杰也间或告诉小不点给谁谁带一小冰袋:“这两天谁谁表现还不错。”谁谁颔致谢,丰子杰就大度地说了:“我不在乎这俩钱儿,天天给你都给得起,就是看你走不走人道。”谁谁只有感恩戴德地表示以后更加努力。嘁,不就一冰袋嘛,在外面值当这样么,还得上升到人生道路的高度上去?可这是“里面”。
诗云:
“放心大哥,我听话。”鬼子汉奸似的哈了一下腰。
“qiaທngjian”表态说我就佩服二哥这样的好汉。
姜小娄ไ狠狠抽了他几个嘴巴:“我他妈给你点耗子药儿!”
后来我慢慢喝着味道很衰的红酒时,施展开始说道:“……钱的事,弄得挺大,你们都帮不上忙,不过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第十一章情商
钻进被窝的时候,一种喜悦和混乱的感觉把我包围。
自由á,自由á!亲人,家。
我想我要失眠了。
穿上新衣
直到转天早上,才现自己曾经睡着了,并且没有做,看窗外,是个晴天,像我希望的那样。
我穿上了家里送来的新衣服,皮夹克的毛领子叫我的脖ๆ子感觉到某种陌生的温暖,弯腰把双脚塞进新皮鞋里,跺了两下脚,腰杆儿也仿佛直了许多。形象一变,感觉立刻就不同了!
旁边一个笑道:“人靠衣服马靠鞍,立马就没有劳改味儿了。奶奶的我就不信了,要给我一身警服套上,不比他妈监狱长精神?”
早饭吃得心不在焉,我开始不断ษ地往外探头,我急啊,虽然没能在家里过上年,可今天出去,明天就是情人节,后天就是元宵节,多牛!
等啊等,当我的名字终于响起时,我第一次感觉到เ“麦麦”两个ฐ字是那样悦耳。我一边忙乱地跟他们告着别,一边冲了出去。
韩东林打开了头道栅栏门,我一脚๐跨过去,心情激动,我知道我现在每向前迈出的一小步,都是永别似的越。
张老头对着登记表验明正身后,把账上余留的几十块钱交给我,我在登记表上签了字,然后跟着张老头往外走。下了楼,一眼看见老三正在楼口逡巡,见我出来,马上迎了上来。张老头见多不怪,让我们说了几句互相珍重的道别话,才催促我开拔。
老三和我一握手的当口,我感到手心里多了一样东西,他顺嘴告诉我:“我明年第一拨儿减,老朴说啦!”
“那我等着给你接风。”边说,边偷偷把手里的东西揣口袋,硬硬的一个小片,像一枚硬币,我没敢看,怕叫张老头没收。
一路走着,突然觉这里的一切都那么熟悉和不值得留恋,天很蓝,阳光也明媚柔和。走在路上,感觉一切都那么เ美好。
呼吸着充满细小尘埃的空气,我现在就要回到我曾经的美好世界里。
张老头在第一道大门外骑上了自行车,慢慢磨蹭着,我不知道从这里到เ最后一道围墙还有多远,只好信心百倍地在他后面加快了脚步。我想,如果我提出让我骑车带他一程,张老头会不会同意?不过我放弃了这个ฐ可笑的想法,也许我的确该自己走这段路。
这一段路,至少有2๐000米吧,20่00่米,近乎荒凉的路,越来越远离监区,越来越接近牢笼的边缘。终于望到半敞的大门了,外面的光线似乎比这里明亮好多。我加快了脚步,张老头回了下头,把车子蹬得也快了些。
总算站在了大门前。张老头支好车,招呼我跟他过去。一个警察跟张老头做了个什么手续,很快从窗口喊:“麦麦。”
我答应一声,上前接过他递出来的《释放证》,我的手好像有些抖,或许没有抖,是我以前以为ฦ这个时候应该抖一抖的暗示效应吧。
我迷惘地看一眼张老头,他笑道:“——走吧!”
我掉头就走,一步跨到大门外,忽然想起什么来,回手用力摸了一把冰冷坚硬的大墙,一直以来,我就被它囚禁着,却只能远远地望它,不能触摸甚至不能走近,似乎它的里面还耸立着一堵透明的屏障一般。
张开手,我深深地吸了口气,啊!
弟弟过来抱住我哭出了声,我鼻子酸了一下,向远处望去,路边停了好多车,还有些卖糖葫芦和早点的小摊位,琳婧正抱着女儿从不远处奔过来,后面缓缓跟着两辆桑塔纳,我跟弟弟一起迎过去,一边深深地吸着外面的空气,清新า啊。
旁边一个ฐ卖茶叶蛋的胖老太太笑着喊:“傻儿子,出来啦?”
我笑一声,觉得这大娘或者天生豪爽,或者年轻时是一女混混。
几个朋友从车上下来,和我紧紧地拥抱,然后把我塞进车里,琳婧和女儿坐在我旁边。我欢呼道:“回家!”一直没有熄火的车子立刻๑冲了出去。
我得意地笑了一下,把手伸进裆ด里,大腿根上,紧紧ู绑着两本日记呢。
马上又想起来,赶紧掏出老三给我的东西,展在手里一看,马上心中一暖——那ว是一个ฐ心形项坠,用粘在一起的两ä枚硬币细细打磨成的,上面刻着一只展翅的小鸟。
二龙的那个项ำ坠,还挂在他脖子上吗?想不起来了,也回忆不起来最后一次看见那ว个项坠儿是什么时候。我不知道老三打磨这个项坠时的心情和辛苦,他能ม记得曾经的许诺,虽然是小小的,也足够我感动了。他是个怎样的人,倒开始变得不重要。
把项坠握在手心里,我顺着后车窗向来路望去,监狱的高墙铁网正逐渐地向后退去,越来越远,越来越矮。阳光在我的眼前晃动着,仿佛明亮的错觉。
我突然有种恍惚的疑问:四面墙,真的出来了吗?
墙里的还在继续,墙外的才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