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老胡是我们局副局长，这次到特区出差ๆ是单位特意安排的。说是出差，其实就是公费旅游。多年来局里已经形成了一个惯例，凡是该退休或者退居二线的副局级干部，在临退以前都会安排一次免费旅๓游。再过月把时间，老胡就要光荣退居二线了，所以这是老胡最后一次享受社会主ว义优越性了。退居二线又叫一刀切，恐怕是最具中国特色的官场专有名词了，不是圈内人士还真难理解其含义。它和退休不同，退休是有法规条文规定的，而退居二线大多是各地约定俗成的；退休是达到一定年龄的工职人员应该享受的一种权利，而退居二线倒更象是未达到一定年龄的人应尽的义แ务。那ว意思有点象赵匡胤杯酒释兵权，或者叫靠边站，也可叫卸磨杀驴，最专业化的解释是指已经达到เ一定年龄而尚未达到เ法定退休年龄的领导干部离开一线领导岗位而改任同级非领导职务。据说这是维持官场生态平衡、解决官场人力资源过剩的最有效办法。实行一刀切的年龄标准各地并不一样，我们上城区这几年的标准呈逐年下降的趋势，其下降的度大致与猪肉的价格成反比，比如上世纪9๗o年代未区里规定正科级领导干部达到5๓4岁、副科级领导干部达到เ52๐岁就要无条件地切下来。而现在的标准就降到正科级52岁、副科级49岁了。尽管领导们说这是光荣退居二线，可老胡心里仍然愤愤地：这辈子净光荣了，上学时期光荣入团，毕业后光荣入伍，后来在对越自卫反击战中光荣上前线，并在火线光荣入党，后来光荣负伤，再后来就光荣退伍，现在又轮到เ光荣退居二线了，就这样这辈子全被光荣二字给折腾光了。
老胡坐在特区敞亮的候车室里很是无聊。这次在特区的经历，老胡最大的感受是，特区什么都好，就是太孤独、太寂寞、太无聊了。宽阔的马路、整洁的街道、川流不息的人群车队，城市的一切好像都淹没在汽车的轰鸣声中ณ，除了偶尔走来的一对情侣勾肩搭背、尖声细语地打情骂俏，以及街道上随处可见的乞丐的讨要声外，几乎听不到人的声音。塞满街道的空气从一个鼻孔呼出又从另一个人鼻孔吸入，除此之外看不到任何人与人交流的迹象。每个人都在低着头急匆匆地赶路，好像誓要在特区的街道上找到เ金子一样，生怕一抬头就错失了机会。有时和对面走来的人撞个ฐ满怀，撞得脑袋生痛，彼此也不说话，而是面无表情地对视了一下，然后无声地各自走开。住在宾馆也一样，服务员虽然热情，可脸上的微笑非常程式化，好像是按照工业化标准批量生产的，让人感到另一种冷漠。唯一令人感到เ无比温暖的是午夜响起的电话铃声，电话那ว端一个娇滴滴的声音不可抗拒地透过耳膜直触到你男性的第一性征敏感区：先生，请问您要小姐吗？老胡哪经过这阵势，差点被小姐那极具杀伤力的声音电晕，体内那残存的一点男性荷尔蒙也被充分激出来，弄得老胡一时耳热心跳，血压上升，要不是受过多年党的教育，差点就要晚节不保。所以特区虽好，好得像传说中的天堂，但长期被现代文明遗弃的老胡却很不习惯这里的生活，因此尽管局里给带来的五千多元钱还没有花完，老胡却已打定主ว意，要急于回程了。当然急于回程还有另外的原因，那就是老胡认为ฦ能少花点钱就少花点钱，剩下的找个票报了，够女儿一个ฐ学期的学费呢。
老胡坐在候车室里很是无聊，习惯性地想找张报纸看看。凡在机关呆久了的人都有这个习惯――一个人就是看报，两个人就是对弈，三个就是聊天，四个人就一定是斗地主ว。当然这一长期形成的光荣传统受现代科技的冲击已๐经生了动摇，自从办公室普遍装备了电å脑之ใ后，办公室休闲方แ式已经掀起了一场无声的革命，即使是一个人也不看报了，电å脑แ游戏完全颠覆了传统习惯。尽管老胡的电脑水平一直处于脱盲阶段，但对于如何开机、如何关机、玩蜘蛛纸牌等这些游戏已经是相当熟练了，甚至像连连看这些较为ฦ复杂的游戏，老胡也能ม略๓知一二了。但是在特区候车厅里哪有电脑让他玩呢，所以老胡还是习惯性地想找张报纸什么的看看。他下意识地往周围瞅了瞅，居然真的在旁边不远处的地板上现了一张报纸。在国际知名的特区城市的候车室的地板上能现一张被人随手丢弃的废纸实属不易，老胡赶紧走上前去捡了起来，生怕迟捡一会会被大厅内极负责任的清洁工扫进垃圾筒内。准确地说这不是一张报纸，而是残缺不全的半幅《特区晚报》，对折的另半幅被撕去，剩下的这半幅左ุ边也被撕去了一绺，“特”字的左半边“牛”字被撕掉，变成了现在的“寺区晚报”。残缺就残缺吧，反正也快上车了，能解下闷就行。老胡坐下来认真地看了起来，视线往报纸上一扫，一行黑体大字争先恐后地跳进老胡的眼帘，经过大脑进行信息处理之ใ后，老胡被惊得“哇”地一声跳了起来，只见报纸靠下位置赫然写着：中央重要通知，全国人民每人减去十岁，详见第三十二版。老胡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又逐字逐句地细看了一遍，没错，就是这几个字。此时，老胡脑แ海里闪出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赶紧ู找到第三十二版，看看那激动人心的重要通知的具体内容。可环顾四周，干净的地板上再也找不到半张纸片。老胡又立刻想到车站外的报摊上买一份完整版的《特区晚报》，这时候车大厅的喇叭里喊道：12๐34๒次列车已经到เ站，请旅客同志们在一站台检票上车。和老胡同样候车的人们像被一条绳子牵着的牲口一样，“哄”地一声站了起来，没头没脑地向前涌ไ去，拥挤的人潮把老胡撞了个趔趄。无奈老胡只好小心翼翼地把那分残缺不全的报纸折好，宝贝似地放进包里，又在上面按了按，随着人潮匆忙上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