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征轻轻点头，“有这事儿！不过塑像不是百姓立的，而是去年被张金称杀死的馆陶县令林德恩亲自下令立的。据说是为了表彰程名振在张金称第次攻打馆陶时，为ฦ挽救全县百姓的性命挺身而出的义举所立。据馆陶百姓说，当时程名振曾经亲自去张金称营中犒军，最后终于拖到王世充将军赶来，将张金称举击败！”
“哦！我想起来了！”元宝藏敲打着脑门，终于对程名振的名字有了些印象。“此贼去年是被林德恩亲手提拔起来的兵曹。谁知他过后不懂得知恩图报，反而勾结盗匪，害了林县令的性命！唉，林县令当时真是瞎了眼睛，居然重用了这样个狼心狗肺的小人！”
无论怎么เ看，在杜鹃的眼里，程名振身上的优点都数之不尽。转过头来看看自己，除了能ม像男人样骑马打仗之ใ外，杜鹃就数不出第二个ฐ优点来了。俗话说，郎才女貌，论长相，她知道自己远不如新来的柳儿妩媚。论脾气秉性，恐怕巨鹿泽中随便拉出个人来，都不敢说七当家脾气温柔。琴棋书画，如果把琴弦改作弓弦，勉强还能弹出几声。针线女红，看看这终日被刀枪磨出茧子来的十指，就明白缝衣针拿在手中肯定比镔铁棍还沉重。就连女人家的娇็弱与怯懦，杜鹃知道自己身上也不具备。关在苦囚营中给大伙洗衣服的周家小姐她见过，那ว真的像极了头吓破了胆子的小猫，任谁都不忍心再去伤害。而换了杜鹃处于和对方同样的位置，她宁愿提起刀来壮烈的战死，也不会祈求曾经杀了自己้父亲和哥哥的人怜悯。
此刻๑的玉面罗刹้杜鹃，心思其实和寻常待嫁小女儿没任何两样。又喜又愁，忐忑不定。思来想去，竟然觉自己้有些配不上程名振了。直气得珠泪盈眶，抓起块石头，狠狠地丢向了湖水中央。数只早归的候鸟被水波所惊，嘎ะ嘎叫了两声，振翅而起。双双，对对，比翼于起飞，片刻๑亦不肯稍离。
柳儿告诉她，男ç人们赞赏的东西，却不定真的希望拥有。男人们可以对个ฐ武艺超群，或才艺超群的女人吹口哨，围着她蜜蜂般乱转，却很少真心想娶她回家。当朋友交往是回事情，娶老婆是另外回事情。真的把你当了兄弟，估计就是把你当做了玩物和点缀。想跟他在起辈子永远不离不弃，却是绝无可能。
柳儿还告诉她，既然生为ฦ女人，便要掌握自己与男人的不同。眼泪和微笑，怒火和温柔，都需要控制得当。这些东西学起来也许比舞刀弄剑还辛苦，掌握好了，却可以保护自己辈子不吃亏。匹夫怒，顶ะ多是流血五步，而美人笑，却可以倾国倾城。
记忆中，表哥从来没这样对自己凶过。小杏花吓得噤若寒蝉，哆哆嗦嗦地捡起衣服向身上套。她已经不敢再哭了，唯恐让表哥心情再烦。虽然表哥从小心肠就好，但他毕竟是巨เ鹿泽中的九当家。
“不想冻死，就把这件大衣也披上！”眼看着小杏花将浑身上下收拾利索ิ，程名振抓起件大号的皮裘า，重重地丢â进对方แ怀里。“还有地上的那把短刀，自己้藏在袖口。将来遇上歹人，能打就打，打不过就自己抹脖子用！”
被娘亲说得有些不好意思，程名振露齿而笑。“我不全是贪图里边的东西，只是师父临别前曾经交代过，千万别ี让坏人将它得了去！娘亲您不知道，外边多少人为ฦ了这个秘密盯着师父他老人家”
“那ว你还放心他个ฐ人走？怎么เ没叫他跟着你回来？到เ张大当家营里藏上段时间，别人还敢追杀上门么เ？”程朱氏对宝藏的秘密不太感兴趣，只是本能ม地替儿子的师父担心。
程名振皱着眉头回想，却找不到半点相关印象。他素า来瞧不起李老酒等人。即便是此刻自己成为阶下囚，而对方是可以决定自己้生死的牢头，对于这种人渣，他依旧看都懒得看眼，更甭说走近了闻对方味道了。
“师父教给你的第件本事，就是观人！”老瞎子又敲了程名振脑门下，很享受手指上传来的感觉。“医讲究望闻问切，其实领兵打仗也好，治国安邦也罢，尽都离不开这四个字。你看得越仔细，听得越认真，问得越清楚，揣摩得越细致，对敌人和朋友的了解也就越多。了解多了，便是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了！”
“只要大人下定了决心，其实解决姓程的也不难！”董主簿用手指轻叩桌案，低声提醒。
宛若黑暗中看到เ了丝光，林县令像飞蛾般扑了上去。“怎么办？你说！他不肯认罪，你又不让我将他往死里打？”
是杜鹃，这孩子个人先回来了。马背上挂着几颗人头，脸上写满了疲惫和委屈。“爹！”看见父亲关切的目光，七当家哽咽声，如同个ฐ寻常小女儿般跳下坐骑，抱着马脖子抽泣了起来。
“怎么了，你打败仗了！”杜疤瘌吓得汗毛倒竖，拉着女儿的胳膊问道。
这话听在杜鹃耳朵里，又是甜蜜，又是沮丧。甜蜜的是，程名振的话里话外明显不再把她当外人，处处透着信任和亲近。可沮丧的是，巨เ鹿泽中涌ไ起如此大的暗流，自己作为七当家却无所知。而平素直把自己当做掌上明珠的父亲师父和大当家张金称，都故意向自己隐瞒了真相。
两个人边快似交换着彼此掌握的信息，边快步跑向莲嫂。躺在血泊中涂了满脸泥浆的莲嫂现来的人是程名振和杜鹃，翻身跳了起来。“快走，回咱们锦字营。锦字营的弟兄没几个ฐ来看热闹的”
“少爷，你到哪去？”莲嫂怕程名振摔倒，赶紧从后边追了过来。
“我去湖边钓ี鱼，明天咱们用我钓的鱼做汤！”程名振用不拄拐杖的手从院墙上取下鱼竿和饵料é，笑着回答。
“当！”“当！”“当！”程名振接连挡了几下，将从自己身边扫过的横刀全部挡了开去。眼前骤然空，骑兵们相继去远。五十步外，他们从容地拨转马头，检视这次冲击的战果。除了个ฐ手握陌刀的少年人附近还有二十几个幸存，其他流寇要么เ被战马踏翻，要么被横刀砍中，死伤枕籍。
看到贼军中ณ居然有人接下了自己้轮轻骑冲击，带队的校尉惊诧地瞪圆了碧蓝色的眼睛。这是自从他出道以来少有的怪事，麾下的弟兄虽然不如内府兵样精锐，但也是江淮劲旅中十里挑好手。即便高句丽正规军，在轻骑面前都只能作鸟兽散，而那个少年流寇在逃过劫后居然依旧ງ横眉怒目地站着，嘴里还不停地向自己嚷嚷。
正姓张的落草之前莫非是个货郎？程名振看得好奇，心中暗自奚落。正迷惑间，只听上边有人大笑着问道：“丫头！这就是你说的那ว两个ฐ胆大包天的少年豪杰？胆量也不怎么เ样么เ？嗓子都快喊哑了？”
“我把你捆上放汤锅边，你有种别吭声！”王二毛吓得声音颤，嘴巴๒上却半点不肯服软。
“卑职没敢！”程小九心道不妙，赶紧出言替县尊大人鼓劲儿。“兵法素来讲究虚虚实实。把三五万人马说成四十万也很平常。并且人数和战斗力自古无法相提并论，当年五百官军大破十几万黄巾贼的战例比比皆是！”
“虚张声势么！”董主簿还记得程小九的拜托，笑着在旁帮腔。“很多号称的百万大军，实际上也不过十余万兵马。其中ณ战兵更少，未必有总数的十分之ใ！”
他忽然希望被张姓狗贼刺๐死的是自己้，这样，他就不用背着个ฐ懦夫的骂名活下去。平时自己吹了那么เ多的牛，胸脯拍得那么响，最关键时刻却被吓瘫在老树下，连点忙都没帮上！
没人理会王二毛的表现。
想到这些，他心中ณ的热情慢慢结冰，朝地上吐了口唾沫，骂骂咧咧地道，“，这世道邪ิ门儿，人分三六九等，佛也分十万八千级！哪天惹急了老子，放把火烧个干净，大家混子堆儿变成灰，看谁还能ม比谁的灰堆大！”“尽没个正经的！放那ว么大的火，你得捡多少柴禾？！”程小九笑着摇头。王二毛类似的疯话他听得太多了，早就对此习以为ฦ常。
王二毛被问得无言以对，摸了摸后脑勺，呵呵呵地傻笑了起来。如果想将世间所有不平烧化，恐怕只有太阳从天上掉下来才能做到吧。只是自己没那么大本事，找不到เ也拉不开程小九说过的那ว把射日之弓。
“好啊！”“小九好枪法！”“壮士好本领ๆ！”校场周围，喝彩声此起彼伏。只觉得即便今天自己无缘被录为乡勇，能ม看到这场精彩万分的枪舞，也值得被白白晒上大半天了。
程小九心情愉快，抖擞精神，将自己小时候学过的十分本领ๆ挥到了十六分。若是此刻有个习武的老将军在场，肯定能看出他的枪法表面看上去绚丽无比，其实处处都是破绽。真的到疆ຆ场上争功名，遇见普通山贼流寇还能勉强应付阵子，遇到百战行家，十招之ใ内肯定会将小命儿丢â掉。但眼下周围看热闹的人哪个曾经真正上过战场？只觉得那杆缨枪如树盛开的杜鹃般，说不出地惊才绝艳。
“这话说到哪里去了，若不是几位老爷不顾风吹日晒地维持地方แ秩序，小店哪能安心做生意。些人参鹿茸而已๐，值不了几个钱，蒋老爷尽管拿去用。若是不够了，吩咐个人来趟，小店再给几位老爷配！”
“如此，多谢掌柜的仗义。”姓蒋的汉子抱了抱拳，风般远去。账房先生目送他走远，收起笑容，再度端坐于高高的柜台后，头也不抬，将算筹摆得啪啪作响，“下个，先来后到，排队，排队！别乱了这里的规矩！”
“跪下，全跪下，叩拜龙王，叩拜龙王！”老管家诚伯咋咋呼呼地满船乱窜，见到有人还站着，就立刻将其扯倒。力棒家丁们早就被这突然爆的天威แ吓得魂飞魄散，经他提醒，立刻乖๔乖地趴在甲板上，五体投地。突然，管家看到เ个楞头青依旧站在大雨中，头上顶着个破木盆，巍ณ然不动。“程小九，小九爷爷啊，你别给大伙找麻烦啊！”管家诚伯向前跑了几步，哭喊着祈求。回答他的却只有隆隆雷声，站在船的程小九面对漫天飞舞的闪电å，仿佛点畏ั惧心都没有般，脊梁骨挺得笔直！
“小九爷爷啊，你到เ底要干什么啊！”管家又跑了几步，被甲â板上未融化的冰雹滑倒，拍打着大腿哭了起来。
重要声明：最近几节中的清河郡守杨积善应该为杨善会。酒徒笔误，多亏读提醒才现。在此向读道歉。
对于张金称的夫人柳儿，杜鹃的心里面直怀有几分敬意。对方教导她怎么เ样在男人面前展现个ฐ女人的温柔，教导她怎样才能更好地把握住男ç人的心思。甚至教导她怎么于巨鹿泽中自处，既不让自己้麾下过于庞大的实力使得程名振感到威压，又能利ำ用这些实力小心翼翼地维护两ä个人的利益。
无论这些指点是否有效，但其中包含的善意是任何明白人都能ม感觉得到的。特别是准备嫁妆，缝制嫁衣，收拾新人需要的物品等方แ面，如果不是柳儿，杜鹃甚至都不晓得该找谁来帮忙！但这次，柳儿的劝告杜鹃却无法接受了。她无法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男ç人去和敌军拼命，自己้还若无其事地坐在屋子里面摆弄衣服簪环。她更不能容忍众位寨主在是否救援问题上犹豫不决，以至于贻误最佳救援时机。以前大当家带领近十万众都没能打得过杨善会。程名振和王二毛两人的部属满打满算都不到四千，怎可能在老贼面前全身而退？
“他既ຂ然敢冒这个ฐ险，必然有冒险的理由á！”见杜鹃根本不听自己้的劝告，柳儿侧身步，紧紧挡住屋门，“他身边最重要的人就是你，这节骨眼儿上如果连你都不相信他，还让别ี人怎么相信他？好妹子，听姐姐句话，坐下继续缝你的衣服。在巨เ鹿泽中ณ，这会儿不知道多少人在看着你。你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坐得越稳，对程兄弟的帮助越大！”
除了坐着等待最终战果之ใ外，不可以做任何事。杜鹃瞪大水汪汪的双眼，怒火却点点在目光中ณ熄灭。她自己也带兵打过仗，知道临ภ战最忌讳的便是添油之举。即便自己้将麾下弟兄全去支持丈夫，当大伙赶到战场时，双方แ也已经分出了胜负。如果程名振获胜，她的疯狂举动只会成为别人的笑柄。如果程名振已๐经战败，匆忙赶到的援军根本无法扭转战局，只会被敌军和败退下的喽啰们道当鸭子赶。
两个女人默默坐回自己้的位置，继续低头穿针引线。手中ณ的缝衣针瞬之间又变得重逾万斤ภ，不是穿过了界，便是提起时太快，以至于扯断了坚韧的葛线。外边的蝉声和蛙声却不管人的心情，“呱呱呱”，“知了，知了，知了”声比声大，声比声急，急得人透不过气来，急得人眼泪直往鼻孔里边钻。
终于，有几声脚步传来，打碎了蛙鸣与蝉声纠缠。杜鹃的身体猛地晃了晃，艰难地坐稳，然后用手中ณ布幔快速掩了掩，盖住指尖血渍。
来的人不是送捷报的信使。五当家郝老刀的人不可能ม回来的那么快。除了信使之外敢在她的营地如此张扬地行走，并且边走边说笑的男人只有三个，个是她爹杜疤瘌，个是她的未婚夫程名振，剩ທ下的个，只能ม是大当家张金称。
隔着敞开的窗子，见到เ两个女人还在若无其事地缝制衣服，张金称和薛颂两个忍不住放慢了脚步。印象中，杜鹃从来没像今天这般有女儿气，那针ฤ线中ณ流露出来的温柔与乖๔巧，简直让他们怀疑ທ屋子里边换了另外个人。但摆在窗下的兵器架子，还有挂在墙上的硬弓，却告诉他们眼前这间屋子的主人还是原来的那个主人，只是因为ฦ某个众所周知的原因，所以才不吝于展示ิ自己้的温柔。
“大当家，您怎么有空到这儿来了！”毕竟没练过武，柳儿无法和杜鹃比谁更能沉得住气。听到屋子外的脚步声停止不动，赶紧放下针线，起身笑脸相迎。
“二伯特地来接柳儿姐姐么？”见柳儿已经起身，杜鹃也只好收拾针ฤ线，敛衽为ฦ礼。“薛大叔怎么也来了，您手头的事情忙完了？”
“没，今天没什么เ事情。随便，随便走走！”明知道杜鹃不可能对外边的消息点儿也不知情，薛颂还是被亲眼看到เ假象弄得有些懵，楞了楞，笑着回应。
“侄女这里没收拾过，如果二伯和大叔不介意，请到外间屋里稍作片刻๑，侄女这就让人奉茶！”跟柳儿学了几个月的待人接物，杜鹃做起来还真有几分闺秀模样。只是她表现得越从容，张金称和薛颂两个心里越没底。赶紧摆了摆手，笑着阻止，“那个，茶我们就不喝了。在主ว寨那边已经灌饱了肚子。我们两ä个到这边来只是随便逛逛，顺带通知你声，九当家去挑宗城去了。可能ม会跟杨白眼两个ฐ对上！”
杜鹃轻轻笑，脸上瞬间写满了自豪与自信，“是么เ，他可胆子真够大的。什么เ时候的事情？现在把宗城拿下来了么？”
“没那么快！两ä天前他从清漳出，满打满算，今天也就才走到地方。不可能ม立刻就打起来。”张金称装傻装不过杜鹃，只得将自己前来的目的和盘托出，“那杨白眼也很不好惹，咱们是不是派援军过去，我直在犹豫。算起来你也是个ฐ当家人，所以想听听你的主意！”
“侄女能ม有什么เ好主ว意啊，大当家怎么安排，侄女怎么做就是！”杜鹃笑得脸都酸了，目光却愈坚定。‘相信他，如果连你都不相信他，别ี人更不会给他予信任’柳儿的话直在她耳畔炸响，让她不得不收起心中的恐惧，从容面对即将到เ来的命运。“不过我想他这么做，定经过再三考虑。大当家派不派援兵，结果都不会相差太多。”
“你看，我说小九兄弟胸ถ有成竹吧！”没等张金称琢磨出杜鹃到底想表达什么意思来，二当家薛颂已经开始兴奋地拍手。“小九娶了鹃子，真是几辈子修来的好福气。咱们堆大男人看着都懵的事情，鹃子句话便给解决了！”
“也是，派兵过去，也未必赶得上两军交手！”张金称本来就在派援兵与不派援兵之间徘徊，听杜鹃也支持薛颂的建议，立刻๑对程名振的信心大增。“只带着三千兄弟就敢硬挑杨白眼，也就是咱们巨鹿泽，才能出这等好汉。无论胜败，只要是小九能平安回来，我定亲自出泽去接他。，今后谁再笑咱们巨เ鹿泽没人，老子把九当家往那ว戳，保准臊得他们个ฐ个ฐ都抬不起头来！”
笑罢，他也不再多啰嗦，随便向柳儿叮嘱了几句，拖着二当家薛颂โ转身回主营。耳听着外边的脚步声去远了，柳儿终于透出了口气，伸手向脖子扇了几下凉风，喘息着说道：“我的小姑奶奶，你可真有本事。先前还跳着要去跟人拼命，转眼就稳重得像泥菩萨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