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年后，我早已知道童年的误解是多么เ可笑，但当我真的坐船经过白帝城的时候，依然虔诚地抬着头，寻找着银袍与彩霞。船上的广播员正在吟诵着这首诗，口气激动地介绍几句，又放出了《白帝托孤》的乐曲。猛地，山水、历史、童年的幻想、生命的潜藏，全都涌成一团，把人震傻。
有了它，才有诸葛亮、刘ถ备的雄才大略，才有李白、杜甫、陆游的川行华章。说得近一点，有了它，抗日战争中的中ณ国才有一个比较安定的后方。
洞内的猛兽早ຉ已成群结队，与人类争夺这个天地。一场恶斗ç，一片死寂。一个部落被吞没了，什么也没有留下。又不知过了多少年月，又一个部落发现了这个洞穴，仍然是一场恶斗，一片死寂。终于，有一次，在血肉堆中第一个晃晃悠悠站起来的，是人而不是兽。人类，就此完成了一次占有。
柳宗元是赶了长路来到这里的。他的被贬，还在10年之ใ前，贬放地是湖南永州。他在永州呆了10่年，日子过得孤寂而荒凉。亲族朋友不来理睬，地方แ官员时时监视。灾难使他十分狼狈，一度蓬头垢面，丧魂落魄。但是，灾难也给了他一份宁静，使他有足够的时间与自然相晤，与自我对话。于是，他进入了最佳写作状态，中国文化史拥有了《永州ะ八记》和其他篇什，华夏文学又一次凝聚出了高峰性的构建。
我胡乱想着，随即又愁云满面。怎么เ走近它呢？我站立峰巅，它委身山底；向着它的峰坡，陡峭如削。此时此刻，刚ธ才的攀登，全化成了悲哀。向往峰巅å，向往高度，结果峰巅只是一道刚ธ能立足的狭地。不能横行，不能直走，只享一时俯视之乐，怎可长久ื驻足安坐？上已无路，下又艰难，我感到เ从未有过的孤独与惶恐。世间真正温煦的美色，都熨帖着大地，潜伏在深谷。君临ภ万物的高度，到头来只构成自我嘲弄。我已看出了它的讥谑，于是急急地来试探下削的陡坡。人生真是艰难，不上高峰发现不了它，上了高峰又不能与它近乎ๆ。看来，注定要不断地上坡下坡、上坡下坡。
天竟晴了，风也停了，阳光很好。没想到沙漠中的雪化得这样快，才片刻๑，地上已见斑斑á沙底，却不见湿痕。天边渐渐飘出几缕烟迹，并不动，却在加深，疑惑半晌，才发现，那是刚刚化雪的山脊。
比之于埃及的金字塔，印度的山奇大塔，古罗马的斗兽场遗迹，中国的许多文件遗迹常常带有历史的层累็性。别国的遗迹一般修建于一时，兴盛于一时，以后就以纯粹遗迹的方式保存着，让人瞻仰。中国的长城就不是如此，总是代代修建、代代拓伸。长城，作为ฦ一种空间的蜿蜒，竟与时间的蜿蜒紧紧ู对应。中国历史太长、战乱太多、苦难太深，没有哪一种纯粹的遗迹能够长久保存，除非躲在地下，躲在坟里，躲在不为常人注意的秘处。阿房宫烧了，滕王阁坍了，黄鹤楼则ท是新近重修。成都的都江堰所以能长久保留，是因为它始终发挥着水利功能。因此，大凡至今轰传的历史胜迹，总是生生不息、吐纳百代的独特秉赋。
真不知道一个堂堂佛教圣地，怎么会让一个ฐ道士来看管。中国的文官都到เ哪里去了，他们滔滔的奏招怎么从不提一句敦煌ä的事由？
我就这样边想边走，走得又黑又瘦，让唐朝的烟尘宋朝的风洗去了最后一点少年英气，疲惫地伏在边地旅舍的小桌子上涂涂抹抹，然后向路人打听邮筒的所在，把刚刚写下的那点东西寄走。走一程寄一篇，逛到国外也是如此，这便成了《收获》上的那个ฐ专栏，以及眼下这本书。记得专栏结束时我曾十分惶恐地向读者道歉，麻烦他们苦苦累็累็地陪我走了好一程不太愉快的路。
大一统的天下，再大也是小的。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于是，优耶乐耶，也是丹墀金銮的有限度延伸，大不到哪里去。在这里，儒家的天下意识，比之于中国文化本来具有的宇宙意识，逼仄得多了。
而洞庭湖，则是一个ฐ小小的宇宙。
你看，正这么เ想着呢，范仲淹身后就闪出了吕洞宾。岳阳楼旁้侧，躲着一座三醉亭，说是这位吕仙人老来这儿，弄弄鹤，喝喝酒，可惜人们都不认识他，他便写下一首诗在岳阳楼ä上：
朝游北海ร暮苍梧，
袖里青蛇胆气粗。
三醉岳阳人不识，
朗吟飞过洞庭湖。
他是唐人，题诗当然比范仲淹早ຉ。但是范文一出，把他的行迹掩盖了，后人不平，另建三醉亭，祭祀เ这位道家始祖。若把范文、吕诗放在一起读，真是有点“秀才遇到兵”的味道，端庄与顽泼，执著与旷达，悲壮与滑稽，格格不入。但是，对着这么大个洞庭湖，难道就许范仲淹的朗声悲抒，就不许吕洞宾的仙风道骨？中国文化，本不是一种音符。
吕洞宾的青蛇、酒气、纵笑，把一个ฐ洞庭湖搅得神神乎乎。至少，想着他，后人就会跳出范仲淹，去捉摸这个奇怪的湖。一个游人写下一幅著名的长联，现也镌于楼ä中：
一楼何奇，杜少陵五言绝唱，范希文两字关情，滕子京百废俱兴，吕纯阳三过必醉。诗耶？儒耶？史耶？仙耶？前不见古人，使我沧然泪下。
诸君试看，洞庭湖南极潇湘，扬子江北通巫峡，巴陵山西来爽气，岳州城东道岩疆。潴者，流者，峙者，镇者，此中ณ有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