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早恭喜你们啊，是个公子。你瞧他现在才六个月大，就已๐经在娘肚子里憋不住了，不停地动呢。”赤脚医生眉飞色舞地说，“肚子里如果是女儿的话是不会这么เ扎腾的。”
玉娇要为他生儿子了，代能劳为此暗下决心，一定要多挣钱，好好养活这个ฐ孩子，如果他成绩优秀的话，甚至要供他读大学。在此之前，对于大学这个字眼代能劳从未奢望过的，包括儿子邵佳，在他心目中的地位也仅仅是传宗接代而已๐，至于到เ底是只念个小学还是中ณ学毕业，那ว都是其次。代能ม劳常常自以为是地想，自己大字不识几个，不也生活得好好的么，不读书的人要生活，读书多的人同样要生活，同样要吃饭拉屎，生老病死，难道有什么区别么？再说了，如果邵佳或者鹦鹦真的有本事考上大学，自己恐怕是供养不起，于是他巴๒不得娥娥、鹦鹦和邵佳都早早ຉ退学，帮助家里挣钱。
时过6๔年，娥娥已经12岁，身高也翻了一番๘，坐在凳子上正好能够着缝纫机的脚๐踏板。没花一会功夫，她已经能够正确地踩转缝纫机了，再过一会儿，她已经能ม够把小布块连成大片了。第二天，代能劳就到村长家领回了一百双手套的面料，工钱是5分钱一双，缝好一百双手套能够挣5块钱。边做边摸索ิ，经过几次返工，前前后后花了整整1o天时间，娥娥终于将一百双手套做成了，代能ม劳送到了村长张大贵家，领回了5块钱的工钱。他一分未留，全数交给了女儿。接到父亲递过来的5块钱的时候娥娥百感交集，她想，我现在都能ม凭自己的劳动赚钱了，如果妈妈看到เ了的话该有多好。她约摸计算了一下，如果按照一个星期一百双手套的进度，一年有5๓o个ฐ星期，一年就能挣25o块钱。
娥娥突然觉得25๓o这个数字不动听，于是改变了主意。不行，我一年再怎么也不能只挣2๐5o块钱，起码应该挣个5๓oo甚至千把块钱什么的，村里的红红只比她大两次，可人家一天就能缝好一百双手套。娥娥把红红当作了自己้的奋斗ç目标。
英雄钢๐笔对于孩子们的吸引力是巨大的，许多同学都把能够摸一摸英雄钢笔当作莫大的满足，于是在获奖过后的几天里，娥娥的“英雄”总是被同学们摸来摸去。当然，大多数同学显然不满足于摸摸而已，他们总喜欢抽掉笔筒，蘸点墨水在纸上比划比划，有的写得来劲了，不肯释手，于是引来了一阵争抢。
“哎呀……”在同学们的一阵尖叫声中，“英雄”应声坠地了。教室虽是泥土地面，但一旦笔尖着地的话，笔尖肯定是没得救的。当“英雄”被肇事者捡起来的时候，笔尖叉开了3๑o度，像哑大个站着时候的两条腿。
代邵ๅ佳年仅五岁，所以凭他的智商尚不能理解什么是男女之事。他常常这样想，父亲的气喘吁吁与玉娇็的哼哼叽叽到底意味着什么เ呢？他只知道父亲在犁地之后也是这样子上气不接下气的，肌肉紧绷，浑身冒汗，然而仅从声音的大小和喘气的频率来判断，犁耙上的父亲远不及轧在玉娇身上的父亲累็得厉害，他不明白，分明是父亲压在玉娇的身上，而不是玉娇扑在父亲的身上，父亲怎么会感到如此疲惫呢。当然，父亲与玉娇也有变换角色的时候，玉娇骑在仰面躺着的父亲的身上，双手撑在父亲的胸ถ前，伴随着身体微微在颤抖，吟唱之声一浪高过一浪。玉娇的姿势代邵佳熟悉的很，他放牛的时候就是这样骑在牛背上的，身体前倾，两只手紧ู紧地按在牛背上，随着牛吃草或走动时候的起伏而颤抖。躺在玉娇身体下边的父亲几呼都要上气不接下气，他想，这个女人怎么会比几麻布袋的稻谷还要重呢？前些时家里碾稻谷，父亲被几麻布袋垮下来的稻谷压在地上不能ม动弹的时候也没有这样痛不欲生的呀。每到这个时候，女人的呻yin像泥塘里的布谷鸟在歌唱，刺๐耳而嘹远。他记得，自己感冒烧到村卫生所打针的时候，躺在病床上的女人也是这么呻yin着的，女人的每一声呻yin都会加深他对打针的恐惧，他最害怕打针ฤ了，不论是在屁股上打小针还是在胳ฑ膊上打吊针，都令他胆战心惊，哭哭涕๓涕。他其实是个ฐ不爱哭的孩子，年龄稍大的孩子打得他疼了他甚至都不哭，唯有在医生的针ฤ尖底下他才会哭出来，他担心，万一针扎错了地儿，他也会如同这些女人们一样躺在病床上呻yin，这是多么เ恐怖和厌恶的事情哪。
代邵ๅ佳不明白，既然父亲躺在玉娇身上的时候是那样的身心疲惫，大呼小叫，而玉娇็被父亲压在身体下边的时候是那ว样的痛不欲生，翻来覆去，他们为ฦ何对这种压迫与被压迫是如此的留恋呢？
“帮忙做家务是好事，可你不能ม因此不做作业啊，你的主要任务是读好书，你知道吗？”
“我再问你，你刚才东张西望地干什么？”
“我在看……”代邵佳没敢说出来。
“老师，他在看他家水牛在不在窗户外面。”同学们异口同声地说。
“水牛？你家水牛？”
“报告老师，代邵ๅ佳上学的时候就将他们水牛系在教室的窗外，放了学再牵回去。”
“代邵佳，你告诉老师，是这样的吗？”
“是——的，老师。”代邵佳结结巴巴地说，“我爸爸让我每天放牛。我家要靠水牛耕地挣钱。”
“你回去告诉你爸，说他到底是让你来上学的还是放牛的？”
代邵佳“哇”的一声哭了，马老师也不由得心头一酸，眼泪也渗了出来。
“老师，我没看见我家牛在窗户外边了。”代邵佳哭喊着。
“代邵佳，你家水牛还在外边，我们看得见，你看，它正在朝窗户这边走过来呢！”班长王大志告诉他。
“你回座位去吧。”马老师深情地摸了摸代邵佳的头，深深地叹了口气，“下面开始上课。”
阳春四月，山坡上、田à野里已是绿油油的一片，夕阳伴着晚风斜照在人的脸上，叫人产生无限的遐想。春天是欣欣向荣的，所以春天里的遐想也是欣欣向荣的。马老师的眼前浮现出了这样一副场景，在夕阳的辉映下，代邵佳骑在水牛背上正向村里走，右手牵着牛绳，左手拿着课本，他看书是那ว样的认真，以至于水牛走到家门口他都没有意识到。这时，代邵ๅ佳的父亲从屋里走了出来，“邵ๅ佳放牛回来了？来，爸爸扶你下来，把书放在桌子上，洗了手就去吃饭。”代邵ๅ佳回答说，“您和妈妈也一起吃啊，全家人一起吃。”“真是个ฐ乖孩子，是爸爸的乖๔孩子。”……
不知不觉中，马老师已经来到了六里坪的村头，“大妈，请问代邵佳的家怎么เ走？”马老师正好遇上了搓麻将回家吃晚饭的村长夫人。
“你说的是代能劳的儿子吧，笔直往前走，走到黑瓦泥巴墙，门前有两棵大槐ຈ树和一间红砖毛房的就对了。”
“哦，谢谢！”
六里坪几近是清一色的黑瓦泥巴房，有的家门前是菜地，有的家门前种着桑树，有的家门前有槐树没厕所，有的家门前有厕所没槐树。眼见着村子都要走到尽头了，马老师这才现自己的目的地。
“请问是代邵佳家吗？”透过微弱的灯光，马老师现代邵佳正拿着破布往帆布上铺，然后递给身旁的女孩，女孩正坐在缝纫机上缝手套。
见老师到家里来了，代邵佳倏地钻进了后屋，甚至都没敢正面看老师一眼。
“代邵佳——”
这时，代能劳扶着玉娇从前房里出来了。玉娇挺着大大的肚子，就连走路也显得很吃力。
“马老师？你是马老师吧！”代能劳还是在给邵ๅ佳入学报名的时候见过马老师，并且新生报到那ว天学生家长很多，所以他和马老师并没有正面交谈过什么。代能ม劳对马老师的印象限于她是孩子的老师，而马老师对代能劳的印象则仅限于曾经在哪儿见过这个ฐ男人。
“是啊！您是代邵ๅ佳他爸吧，您一定就是邵ๅ佳他妈了。”马老师望着亲密的两ä口子说，“我是代邵佳的班主任，我姓马。”
“她不是我妈。”娥娥更正道。
“老师在这你瞎掺和什么，大人说话小孩听。”
“马老师你进来坐。”闻迅从厨房里走出来的燕燕给马老师递来一个凳子，然后站在一旁用羡慕的眼光打量着马老师。马老师瓜子脸，大眼睛，高鼻梁，皮肤白皙，身材高挑，弹力裤配以浅红色毛衣，看起来比大肚子的玉娇็爽心悦目得多。
“邵佳，你老师来了，快出来。”代能ม劳喊道。
“我今天主要是想和您谈一谈代邵ๅ佳学习方面的事儿。”
“他在学校犯了什么เ错吗，如果犯错的话你只管揍他，打他屁股，我也不会饶他的。”
听说马老师要向爸爸反映邵ๅ佳的事，屋子里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三姐妹都担心邵ๅ佳在学校犯了事，马老师是告状来的。
“不是，他学习很用功，进步也很快，是个听话的孩子。”
屋子里的气氛缓和了许多，燕燕刚才还起伏不平的胸脯平缓了下来，娥娥睁大着的双眼也稍稍坠下了些，鹦鹦则ท是调皮地笑了。
“哦，那就好，那就好。邵佳，到เ老师这来。”代能ม劳再一次叫唤自己้的儿子，语气比先前亲切了许多。
代邵佳羞答答地来到เ马老师身边，低头望着地面。马老师一手摸着邵佳的头，一手捋了捋自己额前的浏海。
“我觉得邵佳上课的时候开小差ๆ，精神不集中，有一次家庭作业没有完成。”
“邵ๅ佳，这是怎么回事？”代能劳想要把邵佳扯过去打他屁股，却被马老师拦住了。
“我现邵佳上课开小差并不是贪玩什么的，而是上课的时候他也惦记着放牛。每天上学的时候他把水牛系在教室窗外的草地上，牛吃草，他上课。”马老师叹了一口气，“这会影响他学习的呀！您身为家长应该为孩子的将来多想想，怎么เ能因为ฦ放牛而影响他的学习呢？”
马老师突然切入正题让代能劳有些措手不及。
“你看邵ๅ佳他后妈要生了，他的两ä个姐姐也都在家里忙家务、缝手套，家里没有人放牛，所以只有委屈孩子了。”
马老师的心灰了一大截，她满以为今天的家访能够收到เ满意的效果，可没想到代邵佳的父亲会找来这么多的借口，而对于孩子的学习只字不提。她不由得将邵佳抱得更紧了：这个可怜的孩子，没有了亲妈，就连爸爸也是如此冷漠。
“可邵佳的学习也不能ม疏忽啊，一二年级的基础没找好，往后学习就难了。”
“我知道这个道理，等她后娘生了，我就不再让他放牛了。”
马老师知道像这样继续劝说下去也起不到什么实质性的效果，于是决心告辞。“那我先走了，我今天要说的也就这些。”
“多坐会，一起吃了晚饭再走吧！”
玉娇横了代能劳一眼。
“不了，天也不早了，我也该回家了。邵佳，好孩子，老师走了啊！”
马老师走出门去，融入到皓皓月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