娥娥虽然才11้岁，但对于父亲的真实意思她还是明白的，如果学校不同意拖欠学费的话，紧跟着大姐辍学的孩子将是她。
在年级里，娥娥的成绩绝对数一数二，这是燕燕和鹦鹦都望尘莫及的。早ຉ在上三年级的时候娥娥就代表学校到เ乡上参加过作文竞赛，紧接着又代表全乡到县里参加决赛，最后获得了第三名的成绩，为此学校还为她专门召开表彰大会，并奖给她一支英雄钢笔。这支钢笔她每天都放在书包里，一次也不曾用过。
他听得清楚，男ç的是隔壁家的建同，1้8岁，人称哑大个；女人呢，她的呻yin代邵ๅ佳再清楚不过，曾经多少次吵醒了他的好梦，久而久之，甚至成为了他的催眠曲。最近一年来，他几乎每隔一个ฐ晚上都能听见女人的呻yin，只是最近听到的次数稍微少了些，约摸个ฐ把星期才能听到一次，并且声响也不比从前强烈，而从前每隔一两天便能ม听到。
女人叫玉娇，25๓岁，两ä年前丈夫因病去世以后经人介绍改嫁给代邵佳的父亲代能ม劳。说是改嫁，其实没有举行任何仪式，就像牛主人将两只正处于情期的公牛和母牛圈在一起，甚至都不用关上牛圈的门，然后所有的仪式就宣告完毕，既不需要婚姻登记，也不需要大摆酒席，一切是那ว样的顺理成章。
“娥娥，爸爸有事和你说。”代能ม劳以如此郑重的口吻同自己1้2๐岁的女儿交谈还是头一次，“爸爸……”
娥娥早有预感，什么也没说，目光呆滞。仿佛是在说：“爸爸，我明白您的苦衷。”又仿佛是在说：“爸爸，我好想读书。”
“靠种地养活你们四个已๐经不容易了，现在粮食的价格虽然涨了不少，但什么都涨了啊，化肥农药都买不起，干什么เ都得花钱。”代能ม劳语重心长地说，“我上午才给邵佳和鹦鹦交了学费，花了一百多块，现在手上剩的钱都不够一个星期的酒钱了。”
“如果你后娘肯做点事，为家里减轻点负担就好了，可她每天只是吃了玩，玩了吃，什么也懒โ得干。”代能劳叹了口气，“这都怪我啊！”
本来娥娥还是心平气和的，可一听说好吃懒做的玉娇她就来气。“什么เ后娘，她只是个懒婆子，疯婆子。她没有资格做我娘，我娘早死了。”
代能劳的心微微一颤，他万万没有想到二女儿会以亲娘来作挡箭牌。“要是你娘没死就不是这个样子了。”
代能劳满以为顺着娥娥的话说下去会使她的语气平缓下去，可事情又出乎他所料é。“我娘没死又怎样，你不一样是个ฐ酒鬼。”娥娥越说越来劲，“娘就是因为你重男轻女才死的。”
娘死的时候娥娥才六岁，自然不可能记得娘到底是怎么死的。关于娘的死因她是听乡亲们说的。乡亲们说，母亲怀上邵佳的时候，为ฦ了脱逃乡计生干部ຖ的围堵，携上全家与他们展开了游击战，今天住在五里湾的三姨家，明天住在八谷岭的四姑家，后天又移师到เ高台寺的舅爷家了。有一次，代能劳一家刚刚ธ转移到方แ家台的二姨家时，几乎ๆ被闻讯赶来的计生干部逮个正着，幸好二姨家的邻๑居消息传得及时，才使得代能ม劳一家逃过一劫。
“宁添十座坟，不添一个人”“该扎不扎，房屋倒塌”“该流不流，扒房牵牛”乡村公路两旁้的墙壁和院墙上随处可见这样的标语。
乡里对待生的策略是相当野蛮和残酷的，不管已๐怀孕几个月，只要生妇女被计生干部ຖ逮到以后，就免不了被强制流产的下场。不久前，八谷岭一妇女已怀孕六个ฐ月，被计生干部ຖ在亲戚家抓住以后，硬是把妇女拖到เ医院流了产。几乎ๆ要到手的儿子就这样突然没了，妇女寻死觅活，喝农药险些丧了命。
代能劳一家打一枪换一个地方，计生干部ຖ自然拿他们没辙，无奈之下，计生干部在周边几个ฐ村子贴起了告示。告示是这样写的：凡属生而不主动流产者，自本告示公布之日起一个月内派出所将拆掉房屋。19๗84年3月14日，乡政府计生办。
此令一出，乡亲们议论纷纷。有的认为ฦ计生办这次是动真格的了，如果代能劳一家继续躲躲藏藏，不配合计生办的工ื作的话，他们会说到做到，真的拆掉代能劳的房子。还有的人认为ฦ，计生办顶多只是吹吹口风，吓唬吓唬胆小的人而已，就算再给他们一百个胆，他们也不敢拆掉代能劳的房子。
代能劳自然在第一时间就获得了不流产就要拆房的消息，可他顾不了那么เ多，拆也好，不拆也罢，总之儿子是要生下来的。房子拆了可以再盖，但没有儿子就等于绝了后，是对不起祖宗八代的。代能劳之所以铁了心的要把孩子生下来，是因为在此之前他找赤脚医生进行了胎儿鉴别ี，赤脚医生说怀的绝对是儿子，这才令代能劳安下心来。为了儿子，再大的代价他也肯承受，哪怕是自己的生命。
半个月过后，计生干部又放出口风，对于生不主动流产的妇女，派出所将在三日内拆除其房屋。其时，代能劳的女人已怀孕九个月，胜利在望了。
“我们还是回去吧，万一他们真的拆了房子一家五口睡觉的窝都没有了啊，老躲在亲戚家里不是个事啊。”女人劝代能劳说：“孩子都快出生了，量他们也不敢把我怎么样。”
代能劳却不敢冒这个险。
“人家怀孕六个月不也被他们强制流产了，没准像这样生儿缺屁眼的事情他们真做的出来，万一他们这么做了咱咋办？”
“我跟他们拼命。”女人表现出无比的勇敢。
“这使不得，冒这个险划不来。”代能劳说，“要拆就由他们拆吧，把孩子生出来要紧ู。”
三天过后，十来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出现在了代能劳的家门口，他们有的拿着铁锹，有的扛着撬杠，有的拎着大锤。
“代人劳，你出来。”其中一个男人高喊着，“我数三下，你如果仍不出现的话我们就开始拆你的房子了啊!ำ”
“你快出来，代能劳。我们马上就动手了。”
“我们马上就动手了。你快出来，代能劳。”
“你快出来，我们马上就动手了。代能ม劳。”
代能劳其实就躲在围观人群后边的一个角落里，男人的喊话他听得清清楚楚。他实在忍不住了，准备冲将出来，朝着十个手持家伙的大汉子高喝一声，“我在这，你们想怎么样。谁敢拆我的房子，我立马就死给他们看。”代能ม劳觉得以死来吓唬别ี人不像大男人的作为，他于是想我应该像这样狂吼：“我代能劳在这，你们谁敢动我的房子上的一块砖头，我马上叫他的脑袋开花。”
“代能劳，我们开始拆了。”
“三、二、一。吆吼！”
没等代能劳想好台词，十个壮汉已经抡起家伙动手了。代能劳的心顿ู时瓦凉瓦凉的，他觉得此刻被拆的是自己曾经高大的尊严å。但为了儿子，他可以连尊严也不要。
“三、二、一，停。”十分钟过后，壮汉们收手了，围观的乡亲们只见黑砖墙被挖出了一个两米见宽，一米见高的椭圆窟窿。
“啧啧，真是可怜哪，房子都给拆了。”
“如果同意流产不就什么都没有了，也不至于到这地步啊！”
“代能劳也真是傻，给人家塞几包烟，送几瓶酒，说不定就大事化小了呢！”
“为了生儿子，房子都不要了，这儿子可真是金贵啊！”
“代能ม劳迟早要后悔的。”
乡亲们你一言我一语议论着。
2o天后，代能ม劳的女人正躺在在大姑家后房里歇息，静静地等待临ภ盆期的到来。
“能劳哥，能劳哥，不好了，计生干部来了。”邻居从后门进屋给代能劳传来了口信。
“到哪了？”
“已经到了村子东头，赶快跑吧！”
二话没说，代能劳抱起女人拔腿就往村子西头跑。
“燕燕，娥娥，鹦鹦，快跟着爸爸跑。”
为了摆脱计生干部的围堵，代能劳已经总结出了一套行之有效的逃身经验。赶在计生干部现自己้的时候逃跑，然后绕道到计生干部的后面向相反的方向行进，这叫出奇制ๆ胜。可这一次却没那ว么幸运，代能劳背着女人抄小道往三姨家赶的时候却与计生干部狭路相逢。
“啊，哎哟……啊……哎哟……”女人一声大比一声地尖叫着，可能ม是因为产期已๐到，也可能是因为ฦ过度惊吓使孩子早ຉ产。
女人的裤子被鲜ຒ血染红了一大片，接着就是一声撕肺的嚎叫。嚎叫声翻过山谷，划ฐ破长空。
计生干部呆住了。“快去找接生婆来。”
可没等到接生婆赶到，孩子已经哇哇坠，女人由于疼痛过度晕死过去了。代能劳于是背着女人朝5公里外的村卫生院一路狂奔，可没等赶到目的地，女人就已经撒手人寰了。代能ม劳为此伤心了好一阵。第二天，代能ม劳在村头的山坡上，女人的坟旁搭了一个稻草棚，在棚里铺满稻草，自己้在那里住了整整一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