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你喝过我的尿，记不记得了？”
她愣怔怔地问我：“啥时候？你胡说呢。”
她们就相互看着哧哧地笑，其中一个年纪小的怯怯地说：“我想回家呢，我想我娘。”
奶奶问她：“你是哪的？听你说话是本地人嘛。”
胡小个子就气冲冲地跑过去把他的伙计都踢了起来：“谁让你们跪了，给我丢人呢。”伙计还不服气地嘟囔着辩解：“喊话的说都跪下嘛。”
我从来没有享受过这个待遇，大家都朝我下跪，我的脸烧乎乎的挺不好意思，这里头有的人论年纪可以当我爹了，却直通通地跪在我的面前，我哪里承受得起？我就喊口令：“起立！”他们愣怔了一阵，才犹豫不决试探着起来了。
王老六就开始朝外面喊话，师爷也想喊两ä句表现表现，就是嘴不听使唤，啥也喊不出来。外头的人听到里头有人喊话说老牛头跟二掌柜没活头已经死了，哗啦啦就开始朝洞里打起枪来，我对李大个子说：“你们把老牛头跟没活头的尸推出去。”
李大个ฐ子就皱了眉头咧着嘴跟四个ฐ小伙计把老牛头和没活头的尸体抬到洞口当成掩体，然后趁枪声略๓稀的时候一把推了出去。洞外的枪声戛然而止，就听得那些人在外头乱ກ哄哄地嚷嚷：“这是老掌柜，老掌柜叫人打死了。”
我说：“这一回要是老老实实把银元给了他，那才等于把我这个尕掌柜给断送了。老牛头摆在那里迟早是我们的祸ຖ害，这个机会是老牛头自己送给我们的，怪不得我们，是他老牛头自己活腻了，我这就叫黑虎掏心。”
奶奶说：“咱们见了他先看形势，要是形势不对就不要动手，把大洋先给了他，保住人不受损伤，回来以后再做打算。”
我知道胡小个ฐ子他们干这种事情比我老到，就顺ิ水推舟把任务压到了他的头上：“那咱就下山，你领个ฐ活口回来。”
我们开始下山，真应了那句话，上山容易下山难。上山的时候是顺着走，头在上脚在下朝上走。下山的时候是倒着走，头在上脚在下却朝下走，看不见下面的情形，每踩一脚都要试探着着力，稍不小心就可能失足，这么一步一挪地朝下面磨蹭实在让人没耐心，我解下腰里的绳子，挂在树上说：“咱们顺ิ着绳子往下溜。”
这是她跟奶奶根本的不同，奶奶遇到这种事情是宁可断头也不弯腰，她却是宁可弯腰也别断头，我更欣赏奶奶的做人准则ท，所以在这方แ面我大都会听奶奶的，不会听二娘的。我说：“明天我就是探探情况，下一步咋办再说，我明天早ຉ起呢，你也早些回去睡。”话不投机半句多，这个时候我不愿意让她的那套哲理动摇我的决心，就赶她回自己的住处去，她叹了一口气默默地收拾起针线鞋底鞋帮子走了。我吹熄了灯，一个人躺在黑暗里，听着山谷间一阵阵风的呼啸声和树的枝叶哗啦哗啦的叹息声，忽然觉得格外孤独寂寞，微微还有一丝莫名的恐惧，恐惧这个感觉我已经久违了，今天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又有了这种感觉，我是不是应该让二娘陪我睡呢？如果让她陪我我想她不会拒绝的。我又想起了花花，好长时间我已๐经没见到花花了。她现在开始懂事了，朦朦胧胧也知道了我们之间的关系，开始害羞，开始躲避我了。我有些后悔，不应该把那个金项ำ圈给了二娘，那原是我准备给花花的，可是我却给了二娘。唉，以后有机会再给花花闹一个ฐ更好的。那晚上我睡着以后又梦见了白蛇，白蛇还是二娘那副样子，可是我自己却变成了许仙，我是一个ฐ胆大妄为的许仙，我掂着自己的盒子炮，把法海老和尚打得浑身窟窿，法海ร老和尚却打不死，我急坏了，仔细看去，原来法海就是老牛头，老牛头就是法海ร……
如果我们真按他们的要求办了，他们也许会让我们太平一阵子，可是，我这个掌柜的就彻底失了人心，连自己都保护不了的掌柜哪能保护伙计？那时候我们伙里最终的结局只能是树倒猢狲散。因为这就等于我们投降了老牛头，彻底失去了在道上混的资格，那时候我们就真成了他们砧板上的肉，什么时候把我们剁成饺子馅包饺子，什么时候把我们剁成肉块子炖红烧肉，都由人家说了算了。看来，这仗是非打不可了，关键是不能在我的地盘上打，我费心耗力刚刚拾掇好的家当不能就这么เ轻易毁了，或者变成别人的战利品。在主意还没有想好的时候，我只能这样应付他们。
我在一旁้看他们算账，心里暗想，也不知道奶奶跟大掌柜当初是怎么想的，明明知道王葫芦是个笨人，却让他管伙里的财物，可能ม也就是看上了他老实可靠，再说那时候伙里穷着呢，也没多少财物可管。奶奶忽然想起来对我说：“那个骚狐狸也得给些钱，前段时间伙里没钱了，干吃干咂村里的油水，我都有些住不下去了，多亏她把随身带出来的饰跟银元都拿出来给伙里买了口粮，咱不能亏她一个ฐ婆娘家。”
胡小个子说：“这事情都是做熟了的，要是能ม把这一家子灭了，大掌柜的仇就彻底报了。”
我赶紧说：“你可不准胡来，老人娃ใ娃一个也不能伤，大掌柜把吃人贼的脑壳子揭了，人家又把大掌柜杀了，说起来也是一命换一命的事情，再伤老人妇女娃娃就不对了，我们是来挣钱的，不是来杀人的，不到เ万不得已绝对不能杀人。”
“不管她，让她疯去。来，二娘给你喂香香……”
二娘扑上来把我拥到了她的怀里，把她那美妙无比的白面馍馍喂到了我的嘴里，我跟她纠缠在一起活像两ä条正在交尾的蛇，窑顶上仍然听得到奶奶飞过来飞过去落脚时候的咚咚声，不过枪声却停歇下来，可能ม她的子弹打完了。
过了几天胡小个子急匆匆地跑来找我，把那一串ธ过去一直由á奶奶掌管的钱柜钥匙给了我，告诉我说奶奶走了。我大吃一惊，问他奶奶到哪去了，胡小个子支支吾吾地说：“我咋敢问呢，就见她提了一个包袱下山去了。”
我急忙朝山下追去，奶奶在山道上还没有走远。说心里话，这种时候她能离开，我多多少少有点求之不得，可是，我又担心她在外头生意外，更怕她一走了之再也不回来了。我追上她问她到哪去，她说在山上呆着闷，要到处转一转，逛一逛。我怕她在外头遇上不测，就劝她带上几个人，她说带上人反而累赘，她就是要自己到处转一转，她把大黑马带上就够了。我没敢问她还回不回来了，怕她本来没有不回来的打算我一问她碍了面子真的不回来了。我送她下山，一方แ面我觉得自己对她有愧，就像一个偷嘴的孩子，偷吃了邻๑居家树上的桃子，不但被人家现了，还被当场扭送到了自己的父母跟前。另一方面，我说不准她这一走疯到啥时候才能回来，也许就此再也不回来了，我没法判断我跟二娘的事情后果到底会有多严重，性质恶劣到เ了什么เ程度，会不会导致奶奶从此跟我彻底分裂，如果那样，跟二娘耍到一起代价就太高了。所以我觉得我应该好好送送她，起码要给她留个ฐ好印象，以免她对我彻底灰心而不再回来。我一直把她送到了大路上，奶奶一路没有上马，她牵着马，临ภ上马之前她整了整我的衣襟，我现我比她高了，她也现自己比我矮了，她叹了一口气说：“儿大不由娘，再说我也不是你娘，我也是多余，就算我是你娘这种事情谁管得了？劝赌不劝嫖嘛，你也不要恼恨我，我就给你说一句，钱财绝对不能ม交给那ว个戏子，戏子最靠不住，不要看她现在跟你睡一个枕头，说不上啥时候就跟别人睡一个枕头去了，不要忘了，她跟黑骡子也睡过一个枕头。”
我不爱听她这种话，这种话让我尴尬，就岔开她的话头问她：“你啥时候回来呢？”
她说：“说不定过几天我一高兴就回来了，也说不定我不高兴就不回来了。”
她翻身上马咔哒哒地跑了。我怅然若失，这是我第一次在她离开的时候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能再跟我在一起，离别的惆怅让我心灰意冷，我真的没有想到这个ฐ有时候显得霸道，有时候甚至有些疯癫的奶奶，跟我离别之后会让我那么伤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