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连金成在家里过夜。黑暗中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连父根本没睡，不时到他寝室来，踱上几步，看看他又走开。连金成拉开灯，佯装起来小解，说：“爸，还没睡啊？”连父忧伤地注视着他，嘶声道：“明天回校去吧。”连金成不答，轻声道：“爸，你先去睡觉，明天再说吧。”过去抚一下他肩。
连父一早ຉ就起来了，踱到เ连金成房里，坐在床前嘶哑道：“回校去吧，快起来穿好衣服，一会快巴๒就进城了。”连金成极担心他的身体，想到自己้一进校门，父亲就有几年不堪忍受的苦头吃，疾病将他宽大的身躯折磨成皮包骨，或者他就答应不下来，他知道父亲也很痛苦，但长痛不如短痛，过段日子就会好了，从此再没有太多的牵累。自己终止学业遗不遗憾ย终竟是自己的事。连母进来了，道：“成哥，回去吧，你爸有病都没钱去医，不都是为了送你去上学么？你爸他昨晚一夜都没睡，说你是万万不能退学的。”刹那间，连金成心头震撼了，这么多年来父亲默默忍受疾病不都是为ฦ了自己้能ม上学么？自己้怎么狠心辜负他呢？惟有考上大学，才能对得起父亲的一番๘苦心
已经进入了郊区，连金成只觉脑袋晕得厉害，纵目望望窗外一面如镜的方塘躺在遍野间，倒映着一侧巍峨青山的影子，几名老者正徐徐泛舟湖面。岸边远近几个牧童持了鞭子一步一蹦跳地赶羊。猛然连金成耳边“嗖”一声，一辆摩托车从路边一株枯萎的杨柳下闪过，极快地滑上了山麓的陡坡。车上共两个人，驾车的是位小伙子，坦胸露怀的迎着寒风，浑身只穿条中裤，上衣扎在观后镜柄，如彩旗般招展。后座侧坐了个女人，飘着黄长，穿着用的布料é几乎ๆ和小伙子一样多，只是分盖了两ä处。连金成想这些人真是要风度不要温度的，归根结蒂是糟蹋了自己，取悦了人家，有什么好呢?
车厢一片沉寂，只有一个ฐ平头男人和一个小胡子在悠悠说话。“哼！你说的那ว个人么？他父子俩都是混蛋，一个贪污，一个ฐ贪色。”平头男人愤然道“此话怎讲？”小胡子道。平头叹口气道：“哎，一言难尽。前年的冬天不是很冷么เ？树枝上草地边都积了些皑雪，我从集市回来，在五里坡的小道上走，嘴里不住地向手呼暖气。就在此时，草丛里有人朝我喊救命，我想这么เ寒的天有谁那么倒霉，忙转过脸。只见一个浑身泥泞的人半卧在雪水里，扬着小手。我上前问，小哥怎么เ掉到这里了。他哆嗦得要命，原来他的腿折了，身子冷得紫。我把他拉起来，问他家在哪里他说他暂时不能回去的，告诉我事的原由，他给扫黄的追撵，不慎从山上滚了下来。我说小哥呀，这么冷的天你还那个。他笑笑，说人不风流枉少年。真是贼性不改。我让他在我家住了几天，后来才知道他是你说的那个人的儿子。”“他那样的人一辈子离不开女人的,ไ”小胡子待他话音刚落接着道，“说到风流韵事，我倒有点感触。当年，我就像这个小伙子——”小胡子用眼角瞟了连金成一眼，“一样，背着帆布包一路追一个ฐ姑娘，那姑娘也够铁ກ石心肠的，在车上我和她同坐几天，她看都不多看我一眼。天底下长得美貌且狠心的女人就最让男人伤心了。当时我真心灰意冷，安慰自己说，这样的女人追到了也过不上好日子，那么เ冷酷。到了下一站，我横心下车了，不料é那姑娘追了下来”“后来怎么样？”平头急问道。小胡子悠然点起一支烟，笑道:“住了旅馆。”
校长在一棵小柳树下擦拭他的新า大洲本田。连金成走近了，掏出那张苦命的假单，说道：“校长，请假哩。”校长一手提了手巾，弓着腰转过脸，舒展几丝皱纹，笑吟吟道：“请假么เ？有何急事？”拿过假单浏览几下铺在车座上，从衬衣口袋取下支钢笔，运笔刷刷几下签下数个ฐ字，递过去道：“好了，去回。”连金成谢了，心里暗感校长做事爽快。
出得校门来，街上遇见于婷。寒暄一会，径往雾江的店。雾江一带花树扶疏ຕ，弥漫些水气。人走在大街上凉风缕缕，清香扑鼻，别具一番风味。连金成假日尤钟爱来这地方แ闲逛。时近暮色，行人渐渐稀少。连金成路过一间小药店，瞧见店里有个ฐ护士持了针，手直抖。病人慌得对他说：“怎么你的手净是抖，你到底会不会打针？”女护士听了涨红了脸，苦笑道：“大叔，凑合点吧，真对不起，我刚从兽医那边转过来的。”连金成想这原怪她不得，毕竟动物的屁股和人的屁股有点差别。隔壁一间廊玻璃门大开，连金成看见理的女人面目凶煞，惴惴的不敢进去。走了数步，墙角走出个满脸淫笑的男人,嘴里嘀咕道：“难道真这样开放不成？”顺着他的视线，只见不夜人店门口摆了一张躺椅，坐着位轻纱遮盖的女人，一双赤裸裸的白皙光洁的玉腿高横在椅背，短裙让风吹得岌岌可危。门前橘红色的灯光透着四面行人的影子，场面看上去兵荒马乱。
“人家倒不苦，就你小子娇气。”
吃饭的时候，连父不在家。连母说八点多钟花月湖来人叫连父去挑鱼，估计回来要迟些。但吃完饭好久都不见连父的踪影，连金成提议送饭去。连母整理好，准备出门，连金成说他送去好了，反正离上学还早。
“哪个？黑黑朴朴的那个么？”
散场了，夕阳斜挂树梢。在寝室的小道上，梁佑提了盘子就跑，说他先到水池占个龙头，要不迟点满座了就洗不成了。连金成一个人往寝室走。许文杰靠在窗边望大街的风景，连金成走到他一侧，凑窗看着街上往回的车辆道：“文杰，想心思啦？”许文杰眼角露出淡淡的忧伤，苦笑道：“我才不弄那ว玩意儿呢。小说快写完了，可是愈写下去愈没信心了。?
娘现出一张桃腮粉脸，极有意味的浅浅微笑，一点也不显得反常。何小马顿时感到เ阵凉意，提了烧饼离去。
连金成和冯柱各吃了个ฐ烧饼，何小马的自行车也修好了。连金成问他哪里买的车。何小马道：“二手市场。买回不够一个ฐ礼拜就换了内胎外胎，今天又轮到换刚ธ线。修车钱比买车还贵哩。”连金成道：“二手东西就是这样，风险大。”陈霞在一旁道：“我早叫他要买就买个ฐ新的。”何小马听了苦笑。搭连金成的胳膊拉他到一株杨柳下，道：“你听听，那女人一点都不体谅我物质困难的我买辆旧车纯粹是为回我姑姑哪儿吃晚饭方便,她却说旧ງ车不体面，丢人死啦。她还嫌她花我的钱不够，自从结识她，老子节衣缩食，一餐饭当两餐吃，她用我的钱却一点也不收敛，大手大脚。有一段时间，我生活拮据，见了她就躲开，害怕午餐要挨饿。”连金成道:๘“想不到你的爱情一点也不浪漫，什么เ时候换一个ฐ。”何小马笑道：“换人也要找准时机，我还不是个绝情的人，除非她先绝情”
两人畅谈一阵，连金成看看天色，说不早ຉ了，还要和同学去雾江看湖水。何小马还没吃晚饭，说赶着回姑姑家。两ä人就分了手。
缘江路静悄悄的，徜徉数对恋人。江风一阵接一阵，轻拂着危栏的垂柳。连金成和冯柱走了好一段路，从一壶酒茶馆的门前经过，只听见屋里不住的传出欢声笑语。正门左的窗子弥漫着黯红的灯光，窗对着的纱床上浅睡着位女人，情景宛如“梅残玉靥香犹在，柳破金梢眼未见。”的描述。冯柱突然叫道：“我爸在里面喝酒呢。”手指了二楼ä窗边的人影,ไ“你上不上去？”冯柱问道。连金成道：“上去干吗？”“看我爸和客人都谈些什么生意，他平日出去连我都不告知的，”冯柱道：“我们可以坐在附近的桌子喝茶，这样就不会让他觉了。”连金成道：“这么无聊的事你都干。要去，你一个人去。”冯柱道：“算陪陪我行不行，一个人喝茶太没意思了。来，我请客好了。”连金成想好歹也是同学，只得跟了他进去。柜台坐了个端丽ษ的女人，盘坐着一双秀腿。头挽了个髻，下身裹一条黑短裙，正专心致志的划ฐ算盘。两人登上二楼，拣张偏僻的桌子背对冯父坐下了，冯柱吩咐服务员要两杯茶，一瓶漓泉，两碟小菜。连金成睨眼看冯父，坐在他同桌的有校体育部钟教练,刘副，刘太太也来了。钟教练三十出头的人，最近才走桃花运，交了位花季女友，一见面总是满面春风的。席上受不住冯父恭维，灌了不少酒。刘太太的脸灯光下光润像钻石，照得众人都涂ิ了光彩。她以裁é缝为业，这几天为人做衣服，新衣还无人问津，寿衣倒是做了不少。刘副新า婚这几月，在家里给太太呼来喝去，渐渐对自己男ç人的称谓产生怀疑。他没料到太太从恋爱至婚后竟然脱胎换骨，向坏的方向展。心底不胜懊丧，虽然此刻笑得慈祥。在家里，刘副的心境就像软禁在人间仙境思乡切切的俄底修斯，尽管有美丽的女神卡鲁普索相伴，但白昼的悲喜反差巨大且频๗频更替。刘太太常在丈夫面前说话过火，甚至陡变恶骂。刘副因为ฦ教的是语文，有深涵养，平心平气可是有时候也受不了，气得牙关紧ู咬。极想把几耳光扇出去以解恨。然而刘ถ太太到底是风月老道，晓得以柔化刚。在那蓄势待的时刻，突然身子娇软，扑倒在刘ถ副怀里撒娇็，刘副软玉在怀，就不知如何是好了。哪里还冒得起火？刘副呷了几口酒，对冯父道：“冯兄，你瞧我这秃顶能ม治么？”冯父道：“依原理是能ม治的，我姑且试试。”冯柱低声道：“他和我爸是老友的。”连金成望了眼他，啜了口茶。钟教练道：“治他干吗？刘副这头光着比不光来得好看哩,有官相。刘太，你说是吗？”刘太太勉强点点头。刘副不答话。冯父道：“有总比无好，长了头可以换换型，变更形象。无变不来，天天都一个造型。”刘副赞同道：“冯兄说得极是。”
连金成道：“原来你爸是治的医生。”冯柱笑道：“几年前才改行过来的，我爸说这手艺好。”
冯父的邻桌坐着几个中年人，频频的举杯吆喝划拳，停下来，手里夹了嘴角衔的烟，呼呼的吹烟圈。烟雾袅袅，呛得四下的顾客都探过头来，用表情以示不满。桌中ณ一个女人，大概ฐ酒喝多了，遍身散热量，脱了外衣，只留下件贴身内衣，趴在座上沉沉睡去。冯父凝视她嫩红的脸好一阵，道：“那女子也是整过容的，脸蛋不久才由á整容医院出产。刘兄，她年事比你还高呢。”刘副道：“应该不会，你看她腰身，二十出头的大姑娘哩。”刘ถ太太不满道：“你看人家腰干嘛？什么地方แ你不好看。”钟็教练和冯父听了都微微一笑，刘ถ副道：“是她脱给我看的，再说其它地方裹着衣服——”刘副说到这里就感觉这话不妥，急忙打住。刘ถ太太努嘴道：“你意思是她其它地方要是亮了衣服，你也照看了，反正人家让你看，不是你的错。你真是下流！”在这种场合无论多能ม忍耐的男人受了太太的恶言也会沉不住气，钟教练和冯父想象不出温柔贤惠的刘太太竟然说出这样的话，当下都楞住了。刘副气得脸都扭曲了，颤着手拍桌道：“瞧你这德行，你快滚！给我滚回去！”说时，用力地振臂。冯父忙站起来扶他臂，温言道：“不要动粗，两夫妻的，凡事要忍让。”钟教练也从旁道：“刘太太也是一时失言，何必跟她一般见识呢。”刘ถ副惨然一笑道：“失言？她经常都失言的，我给她压迫够久ื了。她活脱脱一只母老虎！”“好呀，刘ถ西裕，你敢损我，你会后悔的！”刘太太铁青着脸道，拎起手提包冲出去了。冯父拉一把刘副道：“还不追上去认个错，她年轻，易冲动，会出事的。”刘副瘫软在座上，无动于衷。半响吐出一堆污秽。钟教练道：“刘ถ副向来很耿直慈悲，我一直都怀疑他怎么เ会说这样话，原来是喝醉了。”冯父叹气道：“想不到เ叙旧ງ弄成这样子。”提了酒杯和钟教练碰，“来，干一杯。”酒一杯杯喝下去，冯父的心就愈来愈孤寂，渐渐不胜酒力，呓语不断。钟教练却海量，没料到冯父如此不济。
冯柱看在眼里，道：“我爸平时根本不喝酒。自从我妈走了以后，他就学着人家喝酒，还经常喝醉。”连金成惊道：“你妈走了？”冯柱道：“早离婚了，成天埋怨我爸没本事，跟一个香港老头走了。”连金成道：“那你有没有后妈？”冯柱道：“没呢，我爸担心后妈对我不好，迟迟不娶ດ。我劝过他，他总是说急什么，老子还年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