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站上停靠着一列列避车让行的货车。这些东来西去的货车上装载着形形色色的货物。大多数的货物都密封在加盖儿的铁皮车厢里，但也有许多敞口的货车冒尖地堆放着一目了然的大件货物。过目处，就有他梦寐以求的翠青或是蜡黄的大毛竹。这些毛竹摆放的整齐有序，大头都在车厢两端，梢子叠垒在中间；两道粗壮的麻绳紧ู紧地将毛竹捆扎在车厢里。看着这些毛竹，马碎牛是多么眼馋啊！黄皮白节，圆润光滑，看上去是那样的诱人。在马碎牛的眼里，这些毛竹的价值远远超过了黄金。他不知道这些毛竹都是运给谁的，只知道自己需要一根，只要一根。但是，这些货车避车让行的时间都很短，大白天车站上那些铁路工ื人的眼睛也不会闭着。更有甚者，只要火车进站，那讨厌的检车员就提前走上站台，车一停稳，他们手里的小铁锤就灵巧地像长了眼睛的活蛇，围着列ต车底盘花哨地敲个不停。这些并非是有意的防范实在是太严密了，马碎牛多次都是万分痛惜地眼睁睁地看着一车车的毛竹在自己的眼皮底下被无情的列ต车拉走。
他不得不改变战术，放弃了白天动手的想法，却满怀信心地在寒风中一夜一夜地守侯。他不相信失败，坚信一定能让他逮住个机会，让他做成自己想做的事。他也不相信在风雪严寒的夜晚，车站上的工人能有多强的责任心。
赵俊良也看到了。
一头专事配种的牛公子正瞪圆了眼睛紧紧盯着一头母牛。它头大腰圆、身高体壮，两个ฐ粗大尖锐的犄角弯曲向前，上黑下白粗壮有力。它披着一身油光滑亮的黄毛，阳光下显得格外明亮。它精神抖擞地站在那里，以与众不同的体魄展示着它特殊的职业和优越的生活条件。它裆ด下垂着老碗大的牛旦，一条尺半长的牛鞭粉红而湿润，正勃勃地敲着肚皮——它用最简单的方式展示着自己充满激情的性别，用最直接的方式炫耀着自己独特而非凡的职业。它急躁而冲动，一边翻着嘴唇嗅一嗅母牛的尾部，一边左右移动着身体选择合适的起跳位置。马碎牛贼厄兮兮地对着赵俊良笑，说：“不‘追’鹿了，先看牛配种。”
“来了！”马碎牛信心十足，声音洪亮地答到。
“豆马村咋还没来？”
“那好，那好！”李师稍一犹豫就露出了笑容。看到这些孩子并不祸ຖ害瓜园，甚至还躲着瓜秧走，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刚好那几个ฐ瓜王也熟了。
他让孩子们坐在席棚下的小桌旁้边，独自走进瓜田，一手一个，摘了两个大瓜王，个ฐ个都有三十斤ภ；托在手上进了瓜棚。大家欢呼起来。随即静静地呆在一旁้，惊奇地欣赏李师宰杀西瓜的技巧。
秃子不无炫耀地说：“四啥四啥的多了！有‘四软’、‘四硬’，‘四脏’、‘四净’、‘四光’、‘四踅’，‘四喜’、‘四悲’、‘四远’、‘四近’、‘四高’、‘四低’、‘四心’、‘四美’——还有‘四难听’！”秃子一口气说出来一大串，像一大车豌豆沿着沟道倾泻而下，毫不掩饰炫耀意味。
赵俊良十分惊喜，说：“想不到有这么多！你等等，我回家拿个笔记本把它们都记下来——还得麻烦你再说一遍。”
“那ว还等啥呢？”
李大夫敲碎了一支‘苯海纳明’，玻璃渣子和药水落了满手。他洗过手后做了一个深呼吸，又拿出一支‘苯海纳明’，这次成功了。抽到药水后，他颤抖的双手没准头，连续两次戳到马碎牛的屁股上都因为ฦ意外碰上了腿骨而别弯了针ฤ头。好不容易把药打完了，又不知道该干啥了，就站在旁边看。时间不长，秀云抱来了一菠萁芋头梗。吴道长让她捣成糊壮，在马碎牛胸腹间、大腿上敷了厚厚一层，看上去活像个木乃伊。马碎牛的“三叉口”地区受到了特别优待：糊状物敷得又厚又多，隆起处像北原上的冢疙瘩。
爷爷忙说：“对，对。也有你的功劳。”
赵俊良心中一热说了句谢谢。马碎牛却平静地对爷爷说：“没事，应该的。我俩是结拜弟兄，就应该两肋插刀。”
爷爷奶奶笑了。
马碎牛热心地说：“赵爷，我给你提个ฐ合理化建议：叫你家俊良在我们五虎上将家里轮流吃饭，一家一个月——反正他饭量小，雀儿大个肚子，也把人吃不穷。这样轮上几个月，你们那ว八十斤粮食也许就能接到秋里。”
“他可能一个美国兵也没打死——他没有枪。”
“没有枪？那他在军队干啥呢？”马碎牛奇怪地问。看他的表情，好像不带枪的人呆在军队只能吃闲饭。
“满汉全席就是一顿饭要做出一百多道菜——全中国最好吃的菜。”
“谁狗日有这运气？”秃子已经有些愤怒了。
这是口音浓重的关中ณ话，赵俊良一时没听明白。
“你是河南蛋？”那男孩提高声音坚持问道。
爷爷只是关切地看着他，一言不发；奶奶笑了，却笑出了止不住的眼泪。
赵俊良不想再冒险去品尝那抓一把唰唰作响、型如马牙而下面都有一个ฐ乳白色胚芽的玉米了，他怕自己้失控，怕自己้会像牲口一样贪婪地吃生粮食。他不想让爷爷奶奶在笑容掩饰下流泪，那只会更让两位老人心酸。他移开目光，随手抓起一把铁ກ锨说：“我去铲掉门口的草。”匆忙走了出去。
绿皮。油亮紫红的斑á斓随意地覆盖着棉桃的表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