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山寺上晨钟็阵阵,搅碎了晨光熹微,好似那战鼓突至。
魏鹿一人立于马上,目光悠远地望向那巍峨的皇城,白面青年骑着马跟上了他,轻声道:“多谢王爷了。”
赵西楼扭头一看,连城面上果然是同自己一般的诡异神色。
连城放下茶碗:“这么说,方爱卿是乐意得很了?”
而后眯了眯眼睛,缓缓道:“你们这群小东西,个顶个地难管。昨天苌鸿将军要大婚了,公主来我这里大闹了一番,摔了我好几个花瓶——这暴脾气。”口气里颇็有几分倚老卖老在。
连城反倒是一脸讨好的模样:“由她去吧,花瓶摔便摔了,朕回头再选几个,送到您那里去。”
他考了七年的试,可谓是磕磕绊绊,命途多舛,今年一揭榜,依然是偶失龙头望。他心中ณ愤懑,照例来了嵩山诗会,一群人中大多也是不得志的酸诗人,他在其中混着,倒也不会多么落魄。
运气不好,可谓是十足的不好。
往日在这赵宅中,二夫人从来是掌权者,赵理元乐่得把东西都放到เ这位夫人手上以博得她开心。人怨人惧的是她,众星捧月的也是她。如今赵西楼ä拿个这么大的名头来压自己้,放谁身上谁都要置气。
偏生赵理元此时对着他女儿百依百顺起来,气得二夫人想要揪着耳朵大骂他一通“吃力不讨好”,往日落魄时落井下石过,难道还会在意你如今这点锦上添花。
苌鸿还巴不得远离了修罗场,长腿一迈就消失得没了踪影。
到底赵西楼还是把连寒领了回去,这一番下来苌鸿倒是对赵西楼刮目相看了,毕竟他心里世界上最可怕的东西莫过于这位被先帝宠坏了的骄纵公主ว。赵西楼不废一兵一卒地把她说动带走,真的是可怕极了。
赵西楼思来想去,觉得自己不如做个顺ิ水人情,把公主连寒给嫁给苌鸿好了。
上辈子苌鸿沉迷沙场,无心谈情,到死还是光棍一条,死也是死在北漠聊城中,恐怕也无人能ม替他马革裹尸——更别提什么替他烧烧纸钱了。
连城有些羞赧地摸了摸鼻子:“我喜欢清淡些的。”
两ä人正气氛融洽地聊着,今云便牵着裙裾,急匆匆地进来了。赵西楼有些疑ທ惑地看向今云,今云喘了口气,缓过来了才说:“苏公公来了。”
赵西楼居高临下地望着她,并非胜者对败者的姿ู态,只是个ฐ事不关己้的样子:“天地可鉴,我什么都没有干过。”
徐蕊根本不听她的话,她努力挣开身边要拉住她的侍卫的手,手脚并用地爬着,向着站在远处正要离开的老皇帝ຓ大声叫喊起来:“就像赵西楼说的,如果这事是我做的,我又何必要留一个ฐ竹叶青的破绽?让你知道我是主谋,废了太子吗?”
“怎么了?”
连城手足无措地扭过了头。
她绞着袖子,上头的祥云刺绣被她扯得七拐八扭,面上倒是不敢露出什么异样的色彩。苌鸿此人,于兵法谋略๓有天生之才,乃是个ฐ少年将军,长剑一横叫人闻风丧ç胆,挽弓射鹄箭无虚发。
赵西楼的目光落在了西南王的身上,上辈子两人未有正面交锋,她实在是不好判断两ä人哪个实力更强,也不愿意站到昔日好友面前与之为敌。
魏鹿对这种家族婚姻没什么耐性,王妃死的时候半滴眼泪也没掉过,便出去逍遥了,当今圣上也知他薄情寡义,斥过他纨绔。
魏鹿无奈,我爸不纨绔,你便疑心病。我纨绔给你看了,反倒还要骂我。
赵西楼点头,目光有意落到三皇子身上,老皇帝ຓ瞥了一眼连城,淡淡地说:“老三穿得单薄,一起去吧,喝碗热汤也是好的。”
老皇帝这次出行没有几个随从,阵势一点也不大。赵西楼从善如流地跟在后头,眼见着连城跌了一跤,赶忙弯腰扶起他,才见他鞋子早已磨得破了,这冷天里行着恐怕是走在刀刃上。
赵理元见她没什么反应,有继续厚着脸皮道:“为父觉得方才苏公公罚陈妈的法子也有些太重了,不如你便做个ฐ善人顺水推舟地放她一马,到เ底是我们府上的老人了……”
赵西楼总算把目光从袖子上移开了。
试问,一介弱女子听到เ她父亲要把她送进宫,要嫁的皇帝是个六十岁的老头子会做什么?无非是一哭二闹三上吊罢了,但没有什么用处。
毕竟皇上金口玉言一出,再闹也是一样的结果。
魏鹿笑了起来:“公主ว殿下,你愿意同我走吗?我这大夏江山不要,我这高官厚禄不要,陪着你纵马河山,徜徉江湖。你愿意同我走吗?”
连寒仿佛第一天见到เ魏鹿一般,虽然她满月时第一回见到魏鹿的时候,自己尚在襁褓ຑ里,往伸手来逗自己的小王爷脸上咬了个牙痕印。
多年后那ว牙痕已经消去了,魏鹿无端提起时也只是于时戏谑一句我们八字不合罢了,一如往事前程都一并风干在了岁时中。
她的神色终于从长公主那应当有的矜持泰然变成了慌乱的少女,二十来岁的少妇脸上露出了十六岁的她应有的神色,是她少有显露的样子。
她忽然想起了她十来岁时看过的那场烟花,盛放在皇城的上空,那是薄暮与极昼不分的艳光四射,又或许是流霞与山岚的颜色。
魏鹿说:“这是送你的。”
她却说:“你这是借花献佛。”
她会错了意。
又或者是她从未有意。
虽然她的记忆已经掠过了千山万水与江河湖海,但是放至眼前也不过虚虚一霎。不过是魏鹿睁着那ว双深情的眼睛望了她几秒。
她曾经见过这样的眼神,是魏鹿十一岁时,得了那张好弓,是他十四岁时,得到เ了那把宝剑惊鸿,是他二十岁时骑着高头大马,提着惊鸿与好弓,夺了那射猎比赛的第一。
少年骄傲矜持地目视眼前的豪贵们,有些独居尘外的逍遥狷介。
连寒看着他,只是想,我要击败他。
从来的得理不饶人,从来的一往无前,从来的狭路相逢勇者胜。
连寒自诩勇者,最看不起的自然是懦夫。
于是连寒看着眼前人同那ว个骄傲的少年两相重合,用一口气吐出了一个ฐ不字。她不喜欢这样子的魏鹿,小心翼翼得摧毁了他自己้,留下的人不过面目全非的一张脸罢了
她从前的所爱之人在北漠,她如今的所爱之人或许正在赶来救她的路上。她爱的从来不是江湖或是朝堂,她所爱的,不过是爱人的立足之所罢了。
她不知道魏鹿在等一个什么答案,但她知道自己的答案必然不合他意。
赵西楼深吸一口气,冲着有些诧异的魏鹿道:“西南王,退回去。”
宋远在一旁冷笑了一声:“你如今已是笼中困兽,怎么敢拿这种口气同西南王说话?”
赵西楼从魏鹿的身上移开了眼睛,她看宋远的眼神仿佛在看什么死物,仿佛在看跳梁小丑。
“哀家有何不敢——难道还要对着你们这群叛臣贼子下跪不成。”
“哀家非但敢用这种口气同你们说话,还要拿镇山河削了你们的脑袋。”
宋远怔住了,确切的说,他是被激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