拧干头发后,阿福披衣起身抄写佛经,青灯伴佛,外面的雨渐渐停了,她放下笔,独自出了一趟门。
她披了厚厚一件斗篷,把一张小脸遮住。
一时恼起来,凤氏恨得想指天,“连奉安你宠的好女儿,她那狐媚子生母……”
阿福抬起面孔,目光在她面容上轻轻一扫,直觉幽冷到骨子里,凤氏一怔,竟是噎住了,一时忘了要说什么,阿福却已๐先开口,“母亲还不明白吗,谢行羯执意要娶连仪,说是报恩,却是趁父亲不在,母亲力弱,庭哥儿又小,仗势欺人,如今他只是要我,倘若还有下一次,他想要一整个连家,您要双手奉到他面前?”
阿福软软抬手,忽然抚他鬓发上来,指尖扯住玉冠,轻轻一拽,长长的乌发泄了下来。
恶鬼抬起一双碧眼,眉目间泛红流光,像画里走出来的仙人,又像西域深海中ณ的鲛ຑ人,有两只乌青的眼珠子。
她未曾尽一点孝。
看到眼前这个ฐ小小的紫檀木盒子,阿福忽然有些明白,连仪为什么เ要那么做。
想起这个ฐ男人,阿福不由á摸了摸脖ๆ颈。
倒不是酸累็,是觉得幽幽光线里,有一头野兽在啃她脖颈,咬得软肉发疼。
细儿就朝被扶起来的阿福磕了一个ฐ头。
声音响得很,地砖砰响。
除了每日殷勤请安,连仪也常常吹耳边风,声称那陆观神大有出息,日后自己้嫁给他,多多体己娘家人,也定给庭哥儿一个锦绣前程。
阿福乖巧是乖巧,从来不说这些哄人的话,连仪打小没了生母,养在凤氏膝下,哄起人来嘴巴甜如蜜饯,凤氏如何不偏袒她,这桩生意就暗暗敲定了。
康王控着怒马,一双清凌凌的碧眼从众位妾室面上扫过,最后落定在韦氏跟前,定了一瞬,随后他招手,如唤猫儿唤狗儿。
韦氏含笑上前,怀里捧着一只白猫儿。
一只飞蛾扑进衣衫,谢行羯两手甩袖,“倒是我看走眼,赶康王前头,把贤良寺掘个ฐ底朝天,也把此女掘出来!”
康王要入贤良寺祭拜,人尚未到,王府的人早已快马加鞭赶到เ寺中,通知主ว持将全部ຖ香客打点请出,只因康王长斋绣佛时不喜旁人打搅。
谢家人赶来时,连山门不敢踏入,远远就见寺中灯火齐明,亮如白昼,而那三十二丈之高的琉璃宝塔,黑夜之ใ中宛若一棵宝树,一百四十四盏篝灯,吐着耀眼的火焰。
一人捏捏剑柄,“怎么เ办,真要闯进去?”
一人道:“罢了,王管事有交代,如遇康王,咱们便回。”
此刻宝塔内,闲人退散,金甲护卫巡逻,婢女进塔心室扫除灰尘,已有一段时日未有人踏足,香案,佛龛,蒲团上积了一层厚灰。
婢女点燃了八枝高高的红烛,又拿鸡毛掸子扫,拿清水洒,铺了栽绒毯,又往室内摆放檀香,幽幽一股香气散出来,充盈了佛气。
外面雨声渐止。
室内洒扫干净,婢女正要离开,发现香案上多了一朵细枝红绒花,想要拿走,担心是康王很久前留下来的,正迟疑间,护卫进来催,“王爷正行过来,你们且利索ิ些。”
婢女顾不得这一朵红绒花的由á来,提起裙摆脚步轻轻出去了。
香案上摆有瓜果佛珠等祭拜之物,下面垫着一块绣红软布,拖得长长的,垂到案脚。
阿福穿着一袭小僧衣,环着双膝,躲在案底下。
不久ื,有人进来。
脚步声且轻且缓,踏在绵软的栽绒毯子上,发出细微的纱纱之声。
好像轻陷在雪地里,朝香案走来。
阿福两眼望住面前的绣布下一双青丝黑底靴,一颗心提到嗓子眼。
心里扑通扑通跳。
似乎过了许久。
那熟悉久ื违的嗓音响了起来,“出来。”
仿佛是上辈子传来的声音,阿福心神一定,眼前的绣布撩了起来,她惴惴不安抬起头,目光从他靴底,荔枝红的袍面,最后落到康王手上,目光一定。
那ว双手白净修长,骨节分明,年少时挽金漆雕弓,射利箭,结一层厚厚的茧子,眼下却拈着一朵细细的红绒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