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吟歌轻叹着摇头，“我知道你是真心所言，并不是无关痛痒的客气话。只是对宋嫂来说，最重要的，并不是你的帮助，而是丈夫的柔情。而这个ฐ，光靠生气，是生不来的。”
顾青瑶哼了声，只觉胸中ณ股郁闷之气越来越重，急需发泄之ใ所。暗中下了决定，她也不再看苏吟歌，拂袖便走，径直与苏吟歌擦肩而过，直朝外头走去。
“宋嫂，纵然她身体并没有大碍，可她与我同住处，孤男寡女，纵双方守礼，但传出去，毕竟于她名节有污。所以宋嫂你定要留แ下，这样，大家才方便。”
“苏先生，这也正是我要和你商量的呢，这女子看起来好眉好眼的，我原想正好配了你苏先生，可她是个ฐ被休的女子，只怕德行有亏，说出去也不好听。她身子既然好了，你就快些打发了她走吧。”
原来哄乱的长街上，渐渐静了下来，就连在地上哭叫的王寡妇被这素来温和的男ç子冷冷的眼神望定，也不敢再叫了。
苏吟歌复又望向宋三，“怎么不叫了，不是说有人谋杀亲夫吗？我来瞧瞧你到底伤得怎么样？宋嫂真有杀人的心思，我也不能容，你不告官，我还要告官。可要是没有这回事，我倒要告你个恋情热，故意想要逼死发妻的罪名。”
宋三摸着脑袋，血已渐渐地不流了。他的气焰也被苏吟歌这压，减弱了不少，只得放低了嗓门嘟็哝道：“我也没说要告她啊，谁要逼死她了？我个大男ç人，就算光明正大，再娶个ฐ，我也不怕她。”
声音越来越小，渐渐也就微不可闻了。
若大的长街上，只有路被拖着走的宋嫂，还在声声地叫着：“我错了，当家的，我错了。顾ุ姑娘，你帮我说说，我错了，我错了”
声音渐渐远去，苏吟歌目中露出悲凉之色，环视众人，“大家街坊邻里这么多年，见人危难情断，不但不伸手相助，反而这样落井下石？宋嫂为人怎么样，谁不知道，这样热心肠的人，不相干的人有事，她还要在旁边帮把手。这里，有几个人没得过她的帮衬。如今人家几句话，就说她要谋害亲夫，大家起跟着起哄。莫说她未必如此，纵真有二，为什么就没有个体谅她的人。事已至此，以后宋嫂也难再进宋家的门了。大家也请口里留德，是男人的，不要为难个女人；要同是女子，更要互相怜顾ุ才好。今后宋嫂还要做人，你们这个样子，还让不让人活下去了？”
他的声音由沉痛徐缓，渐渐高亢起来，愤怒不平之ใ气，溢于言词之间，竟分外慑人。
聚在起的都是附近的人，大多得过他的恩惠，谁也不好反驳什么เ，遥望宋嫂渐渐远去的伶仃身影，声声哀绝的“我错了”传入耳旁，再听苏吟歌这番话，多多少少也生起恻然羞惭之ใ意，竟是谁也没再出声，就这样渐渐散了去。
苏吟歌冷眼望着宋三，步步向他走近，“怎么样，你的伤，要不要我来看看？”
宋三自己้知道，头上的伤并不重，只是破皮流血罢了。这时见这素来好性子的苏大夫冷笑着走近，心头却是寒，哪敢让他来看，慌得忙摆手，“没事，没事，不用麻烦你了。”边说边跌跌撞撞地拖着王寡妇退入门内，因走得急了，几乎ๆ跤跌倒。
看他慌乱之态，苏吟歌也没有什么得意取胜之ใ喜，反对着在自己面前砰然关上的大门，微不可闻地叹息了声。
“宋嫂，宋嫂！”顾青瑶小心翼翼地叫着，路上，已不知说了多少真情真义却又苍白无力的宽慰话，却实实在在点儿作用也没有。
宋嫂茫然地抬眼望着她，牢牢地抓住她的只手，像是抓住惟可救她升天的根稻草，“我错了，是不是？定是我错了，是不是？他只是有些不规矩而已๐，我不该把他打骂得那么厉害，我不该当众叫他下不了台，我不该走了之，等着他来接，却给了别的狐狸精乘๖虚而入的机会。都是我的错，对吗？当初ม，我要是可以温柔些，不要骂他，不要打他，天天和他在起，就没事了，他就知道我的好了，他就不会去看别的女人了。是我的错，全是我的错，对不对？”
她已经不会哭，不会叫，反反复复只知道说这几句话：“可是，我现在已经知错了，我真的知错了，我什么都能改。二十年夫妻，他怎么就不恕我这回？他真的要休我？他真的要休我？”声音越来越高，越来越尖利，“我做了他二十年的妻子，现在他说要休我，我怎么เ活下去，被休的女人怎么活得下去？”
“宋嫂，不要这样，女人没有男ç人也能活得好好的。”顾青瑶急急地说，“你看我，不也是被休之妇，如今不也活得好好的？人前行走，样挺胸抬头，便是那闲言闲语，如今都少了。”
“我和你怎么比。你是读过书有学问的人，我却是个什么เ也不懂的妇人，我”宋嫂惨然地说。
“有什么关系，宋嫂，我可以教你读书识字，你以后知道得多了，懂得多了，就会觉得这世上有许多有意思的事。就算与丈夫分离，也并不是不能忍受，也并不是天塌地陷的事。”
宋嫂目光依旧遥无焦点，虚弱地问：“会吗？”
“会！”顾青瑶握紧她的手，努力想要给她再次站起来的力量，坚定地说，“定会！”
第七章
“苏先生，请你们定要帮帮忙。”
天刚蒙蒙亮，医馆的大门就被阵急促的拍打声敲开了，林艳如衣衫发髻都不曾梳理整齐，满头都是汗水，冲进来拖了苏吟歌就要走。
因为拍门声太响，连睡在里间的顾青瑶都听到了声息。披衣出来，又看到这衣衫不整的青楼ä女子和苏吟歌拖拖拉拉的样子，她略怔，但这次却未多想，开口就问：“出了什么เ事？”
林艳如见了顾青瑶更是高兴，上前把她的手也把牵住，“顾姑娘，也请你帮帮忙吧。我刚听到消息，我的个好姐妹昨天被官府抓去，当堂用刑，打成了重伤。监狱里向是不理囚犯死活的，别的大夫也不肯到监狱里给人看病，只有苏先生，以前常无偿为犯人诊病。只是我这姐妹是女子，受了杖刑，如果顾ุ姑娘肯出手相救，就更加方便得多了。”
顾青瑶想到还躺在床上没起来的宋嫂，略迟疑，“这”
“顾姑娘！”林艳如情急之下，屈膝，跪下就给她磕头。
顾青瑶吓了跳，手忙脚乱ກ地扶起她，“快别这样，不管她在哪里，只要她是人，我怎么会不救。”情急之下，脱口说出这些话，又惊觉这分明是苏吟歌的话，不由á得侧首向苏吟歌看去。
苏吟歌听顾青瑶方才语，也是神色微动，凝眸望去，目光里有种暖暖的温柔。
监狱，是世间最阴冷可怕的所在之ใ。
永远阴暗不见阳光，空气中ณ怪异的腐臭气息，让人不敢相信这是人可以生活的地方แ。而不绝于耳的呻吟哀叫惨呼狂喊，更让人疑是幽冥鬼蜮。
活生生的人，在这个地方，也会变成鬼般。
至少顾青瑶眼前这个据说也十分美丽的女子，此刻全身都是干枯的血渍，披头散发，脸色苍白得似个鬼。
人心似铁，王法如炉。个ฐ娇弱女子，几十杖挨下来，皮开肉绽，筋折骨裂ฐ。到如今，竟是连呻吟都因为无力而显得异常低弱。
顾青瑶虽也看过不少伤情病势，但见这般凄惨的样子，也不由得为之侧然，急忙为她处理伤口。可怜此时，血已干透，把皮肉和衣裙都缠在处，脱都脱不下来。幸好苏吟歌常有为ฦ监狱犯人治病的经验，早带了小刀与剪ຘ子，就这么把衣裙剪ຘ掉割破，露出伤处。
棒杖之ใ伤虽重，但治疗的方法并不复杂。以顾青瑶目前的能力，处理起来，并无问题。苏吟歌只是在旁确定了下伤情，知道顾青瑶可以应付，就立刻避了开去，以免再看女子身体之ใ私。
顾青瑶第次独立为ฦ重伤者治疗，竟是身在这阴暗恐怖的牢房之内，听得阵阵哭叫哀声，只得竭尽全力集中精神放在伤处上。
她是努力镇定，而林艳如却从第眼看到这女子的重伤惨状后，便已泪如雨下，“纤儿，我劝过你多少回，不要太为男人着想，总该替自己打算打算，你总是不听。到เ如今他把你害成这样，也不见得有半点儿惭愧。”心中ณ愤怒，痛哭难止，却又怕惊了顾青瑶救人，不敢放声，只得咬着牙恨恨地骂，不断地拭泪。
纤儿伤得气息微弱，挣扎着说：“原是我偷窃客人珠宝的事发了，你怎么要去怪他？”
林艳如面落泪，面冷笑，“你藏东西的地方，只告诉过我和他。我既没举ะ报你，难道竟是你自己告诉官府，往哪里去起脏的吗？他如今高中了，要外放当官了，要讲国法天理了，你配不起他了。当年，要不是你靠着偷来的东西典当换银子，他早饿死冷死了，哪里能等到เ今天来大义灭亲。他吃着贼脏，用着贼脏，靠着贼脏登了天，而今就来举ะ报你这个贼了。你怎么还这么傻，到เ如今还在护着他。你也是青楼里十几年活过来的女人，怎么就没看透，这世上，并没有个好男人，却还要跳这个火坑。”
顾ุ青瑶为纤儿上药的手猛颤，心也在同时剧颤。原来，又是痴心女子负心汉，到头来伤的又是女人的心女人的身。
纤儿惨白着脸，却微微笑，“他真傻，为什么เ就急着干这种事呢？我听说他高中了，心里就高兴，这辈子也就够了。虽说以前他答应中ณ了就迎娶我，但我原本就没想着要去寻他嫁他。他是要当官的人，若是娶了个ฐ青楼ä女子为妻，他的前途和脸面也就都完了。我既真心为他打算，怎么会不明白这些。只要他好，我就好了。我不恼他不想娶我，我不怨他告发我，我只恨”她开始语气还很平静，说到后来，渐渐凄恻，张口，竟生生地吐出口血来。她却恍若不觉，仍淡笑着说：“我只恨我这颗心他从来都不明白！”
林艳如见她吐血，早ຉ已吓得面无血色，慌得大叫道：“苏先生，苏先生，你快来看看啊。”
顾青瑶却只觉得心头奇疼，喉头甜，那口鲜血，竟似生生从自己心间喉头吐出来般，直痛得她再不能动指，发声。
苏吟歌闻声跑了进来，眼看见顾ุ青瑶面无人色，摇摇欲倒，竟似受刑重伤的人是她般。他心间震，脸色竟也“刷”的下白了，想也不想，就冲顾青瑶扑过来，想要扶住她摇晃的身体。想要呵护她，想要保护她，不叫她再受丝毫的伤害。
林艳如见正飞奔进来的苏吟歌脸色奇白，更是吓得不轻，急叫道：“苏先生，你快看看纤儿她这是怎么了，可是被打成内伤了。”
苏吟歌刚奔到เ顾青瑶身旁，忽听林艳如言，猛然惊，这才看向纤儿的惨状。生平第次，他竟会在有病人伤者在场时，把注意力完全放在她的身上，而不理受伤者的死活。他脸上红，心中ณ暗骂自己声，忙俯身为纤儿把脉，眉峰微蹙，叹息声道：“棒伤只及筋骨，未伤内腑，只是棒伤好医，但她积郁于心”
声音渐止，久久无言，抬眸望进顾青瑶悲怆凄苦的眼。两个人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深深的无力和悲伤。
纵有回春妙手，但对于颗已经碎了的心，又还能有什么办法来补救呢？
反而是纤儿淡淡地笑，“苏先生不用为我费心了，女人的命，本该如此，我也早就认命了。”
语声轻而无力，在这阴暗的牢房中，悄然而起，也悄然散去，如无数女子的悲苦命运。
走出牢房时，天已经大亮。太阳在高空，毫不吝啬地把阳光向四下挥洒，可是沐浴在这样的阳光里，顾ุ青瑶却丝毫感觉不到温暖。那自牢房里带出的阴冷，似乎ๆ还直萦绕在四周。那ว悲苦的女子，了无生趣的话语，似乎还响在耳边——
“女人的命，本该如此，我也早ຉ就认命了。”
女人的命真的就只能如此，只该如此吗？难道除了认命，就真的别无他路？
恍惚间，似又听到，宋嫂声声地高叫：“我错了！”
为什么，为什么เ，女人注定了是这样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