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一个人呢？同学没一起来？”
“哦，我搬出来自己一个人住了。”
夜晚终于降临。不知道是谁第一个ฐ去看镜子的。她小声地，又有些惊讶说，不见了。
黑影并不在镜子里。三人松了口气。好像没事了。尹霞想，那晚上还要继续吗？大家都显得很犹豫。最后，刘春芳说，既ຂ然镜子里的东西是会消เ失的，再试一次也没关系。陈莉表示ิ同意。其实尹霞自己也很想再看看，究竟还会发生什么เ。于是三人准备好和昨天一样的物品，忐忑而兴奋等待着。这段时间里，她们又开灯关灯几次，昨天镜子里的黑影一次也没有出现。
“怎么可能ม。”陈莉虚弱地笑了两ä声“又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谁会进去。”
“说的也是。”
门锁发出咔嗒的轻响。然后，门悄无声息地打开了。一个人影站在那里，看不清面容。但从头部披散下来的长发，以及那ว身影的样子来看，是母亲。王树看清之后，就迅速闭上了眼睛。
母亲走进屋里，来到王树的床前。她轻声喊着王树的名字。王树，王树。不知为什么，母亲的声音显得有些陌生，竟和平时完全不同。王树闭着眼睛，犹豫了一阵，决定继续装睡。
“现在是几张？”马尾辫又问。
最靠近走道的圆脸女孩探出头去，用手一边数着座位，一边念念有声：“一、二、三…还是八个座位。”
但那时，我只顾着催他快点上车，却忘了问他，为什么还会有人不愿意说出货物的内容。
送走高览以后，我就去了潜行快递公司。其他公司都关着门，二楼的走廊上，只站着我一个ฐ人。想起高览说的“快递公司的性质不同，就是过年也放不了假，否则就会失去信誉”觉得这份工作似乎ๆ也没什么เ乐趣可言。为什么要做这个呢，开间小店恐怕都要好些。
我打开门，放下包，又打开灯，接着打开桌上的电脑，看了一阵，除了让人眼花缭乱ກ的财物报表，什么เ也没有。本想看看过去都快递过什么活物的，但是看来资料é并不存放在电å脑แ里。整个下午，我只好玩纸牌游戏。连电话也没有一个ฐ，除了两个打错的。
第二天也仍旧如此。我以为三天时间大概ฐ就这样百无聊赖地过去了，然而出乎ๆ意料的是，我真的接到เ了一笔生意。来得不早ຉ不晚，正好是高览回来的前一天。
电话打来的时候我正在玩空当接龙。这个游戏比起纸牌来，难度要大些，但也很能消磨时间。我正玩到เ无路可退的地步，电话铃突然响了起来。我吓了一跳，在它响第三声的时候我才拎起听筒。我想，大概又是打错的。
“喂，你好，潜行快递公司。”我说，这套词是早就背熟了的。
“我有东西要快递。”一个女声影影绰绰地传来。
“哦，不过你可能不太了解我们公司的业务范围，我们…”
“知道了，”那人说“我要快递的就是活物。”
“哦，好的。”我连忙拿过纸和笔“你的地址？”
“昙华林31号。”
我愣了一下。对方大概见我没有说话，又补充了一句“你知道昙华林吧？”
“知道。我们马上过来取货。”
然而挂了电话我才想起，忘了问对方的电å话号码。更重要的是，忘了问货物的名称。这都是因为ฦ，刚ธ刚我恍惚了一下。昙华林，是我再熟悉不过、但又那么เ久远的名字。
四岁的时候我来过这个地方。1้989年，正是崔健唱《新长征路上的摇滚》那年。当时，这个叫昙华林的地方不存在任何引人注目的东西。对于这里的清代建筑，人人都习以为ฦ常，也不觉得它们多么เ珍贵。除此以外是几户旧房，几处不太茂盛的昙花，破旧的仁济医院，两ä层楼，黑砖、红瓦、尖顶，深锁的铁ກ门。墙面的黄色涂ิ层和木窗正在开始脱落和腐朽。住户院子里大多有几棵叫不上名字的树，院角搭着随时可能倒塌的任凭风吹雨淋的小瓦棚。瓦棚面对马路一侧的墙壁上，贴着花花绿绿的广告，内容不是粗卫生纸就是香皂。
就是这么เ一个地方，连狗都没有。娟娟阿姨说。
娟娟阿姨是妈妈的表妹，我四岁在昙华林住的就是她家。虽然叫阿姨ถ，可她比我只大了五岁。1989年，她上小学三年级。
她家的房子是解放前建造的西式二层楼ä。并不怎么大，但由á于立柱粗实硕壮，加上其他木料选得又很考究，房子看上去很是沉稳气派。外墙涂ิ成深浅三个层次的绿色，风吹日晒之后，褪色褪得恰到เ好处，和周围的风景十分搭调。据说房子最初ม的主人是一位上了年纪的画家，在娟娟阿姨他们家搬来的前一年冬天得肺癌死了。1้9๗75๓年，她还没有出生。
这附近类似这样的房子很多，除了过去的仁济医院旧ງ址，还有美国传教士创建的教会医院、瑞典驻汉领ๆ事馆，等等。只是现在看起来远没有1989年时那么เ结实，一些老建筑几乎ๆ就是危房，成了被保护的对象。
1989年我和娟娟阿姨最爱做的事情，就是半夜从窗户里爬出来，跳下二楼的阳台，在院子里挖坑。为什么要挖坑呢？现在已经想不明白了，只记得那时挖了很多的坑。我们把挖出来的土填到昨天挖过的坑里，第二天再把另一个坑的土填进来。我们近乎变态地喜欢这种重复而无趣的工ื作，直到两ä个ฐ月以后我离开这里为止。也可能，在我离开以后，她仍然在不知疲倦地挖着。
娟娟阿姨1้4๒岁那ว年，被火车轧死了。据说她是准备沿着铁ກ路离家出走。出走前，给父母的信放在茶几上，用一个ฐ杯子压着。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直到警察打来电话。那ว天倾盆大雨，整个人被轧成成千上万的肉片飞溅到四下的荒野，用铁ກ桶回收了五桶。警察们不得不用长竹竿驱赶饥饿的流浪狗。但还是有大约一桶分量的肉片落进铁道旁้的河沟，成为鱼食。
自那以后，我就再也没有去过昙华林。妈妈和表舅一家也不再来往。什么原因我不清楚，只是就这样没有了那家人的消息。这期间只从报纸上看见过一次昙华林的名字。政府要对昙华林的清代古巷进行修整，也就是“昙华林保护工ื程”
现在，那ว些房子不知道怎么样了。不过房子这种东西，大概ฐ也没有什么命运可言。
我恍恍惚惚地想了一阵，终于从椅子上直起身来，给货仓打了一个电å话。我告诉他们，昙华林3๑1号有货要装ณ，但我忘了问电话号码和货物内容。
“这不太好办啊，”送货员之一说“没有货物内容，我们不能去取的，这是规定。”
“但是现在也没办法了，”我说“都是我不小心，这边座机也没有来电å显示，又已经答应了别人，如果不去取的话，失去信誉就更不好了。”
“要不你给高览打个ฐ电话吧。”
“我打过了，他关着机呢。那ว边客户还在等着，只能ม麻烦你们先去一趟，到เ那边问问情况，然后再决定装不装，你看这样行吗？”
“等一下。”送货员之一低声与旁边大概ฐ是送货员之二的人商量了一阵，然后说“好吧，我们先去看看，要是能装ณ就装ณ回来了。”最后又补充一句“下次你可别ี再犯这样的错误了啊。”
“好，下次一定注意，麻烦你们了。”
这样一直到下午六点，电话也没有一点消息。其间给仓库打过电话，没有人接。打送货员的手机，也同样没有人接。我只有猜想，他们大概在路上，没听见手机响。在楼ä下吃饭时又打了一遍，情况还是一样。我开始有点担心。吃完饭，我在马路边犹豫了一阵，终于拦下一辆出租车，决定亲自去仓库看看。货物要么运回来了，要么就还在路上，不管怎样都是亲眼看一下比较好。
天已经黑了。我险些没能ม找到通往仓库的路。这里白天就已๐经算是偏僻之地，到了晚上，更是荒凉得可怕。昏暗的路灯光下，孤零零地立着一个ฐ仓库，看起来有点陌生。我的脚๐步也不由得变谨慎起来，一边走，一边四下里看着。一个人也没有。
等走到仓库门前，才发现卷帘ຈ门上的小门居然没有锁。门虚掩着，露出一条缝隙。里面没有灯，听起来也好像没人。仓库旁停着那ว辆小货车，说明人已经回来了，很可能正在附近吃饭。
我推开门，在门口向里看了一阵。黑黝黝的，什么也看不清楚。于是走进去，摸黑按下贴墙的开关，隔了数秒，天花板荧光灯“咔咔”地交相闪烁着亮起来，白光顿ู时弥漫整个仓库。我从没注意到有这么多只荧光灯。晃得我闭上眼睛。稍后睁开时，黑暗早已消失，只有沉寂和清冷留了下来。
这一瞬间的感觉，像是被塞进了实验室的铁ກ箱，可能永远也出不去了。我几次回头去看身后的门。还好，门一直开着，还能ม看见门外的路灯。突然间觉得再也没有第二个ฐ让人如此讨厌的地方了。
仓库里的箱子比上次来的时候少了一些。下意识地有点疑惑，怎么เ会这么เ安静呢？太安静了，恐怕堵住耳朵也没有这么安静。所有物体全都一声不响，一动不动。我缓缓走向那ว些箱子旁้的办公桌，一边走一边感到เ身体的温度正在降低。真冷。这么เ宽阔的地方，大概不冷也不成。我忍不住搓了搓双手，又把它们插进衣服口袋。
在门口的时候就看见桌上放着类似货单样的东西。一叠a4大小的纸。箱子是不敢靠近的，毕竟差点因此死掉。但眼前最近的那个箱子，我还是多看了几眼。它离仓库底部的其他箱子有些距离，会不会是今天新搬来的呢？我走到办公桌前，拿起那ว叠纸。
果然是送货单。但第一页上的货品名称全部用黑色墨水抹去了。保密工ื作还真是严密。只剩下日期。后几页也都是这样。我也不再多看，直接翻到最后一页，找到了今天的日期。200่5年5月3๑日，地址是昙华林31号。可看到เ货物名称的时候，我吓了一跳，几乎ๆ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里只写着一个字——人。
第二天一早就下冷雨，细雨。可还是从雨伞下斜斜地飘进来，弄湿了我的毛衣。我自己้的背包也好，高览的旅๓行箱也好，全都淋得黑糊糊的。出租车司机没好气地说别把行李放在车座上。车内空气给空调和烟味弄得令人窒息，收音机正大声播放着热线节目。树叶脱尽的杂木林像海底珊瑚一样，在路两ä侧展开湿漉漉的枝条。
“你怎么了？”高览一脸忧虑地看着我“刚刚ธ在火车站就不对劲，有什么事吗？”
我看了一眼司机，说：“下车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