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多玛城-一(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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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车上放着大提琴的独奏,没有主旋律,低低荡荡哀伤而静寂,他把车开向山上,黄昏的交通缓慢拥挤,她静静地听着大提琴音,低音的鸣声既空虚又实紧。她凝望到他握着排档的手微微蜷起,青色的血管顺着指节凸起流向手腕,他的手指之间有一粒隆起的小黑痣,显得他皮肤白晰,她发现他很高,坐在驾驶椅上显得座位狭小。他一直没有言语,两人像完全不陌生的旧识,车窗外的一幕幕流逝,黄的车红的车蓝的车,最后整个街道都只剩ທ下颜色,她想起了她的小鱼๠,那个ฐ小小的盆里放着一种岩石,那种岩石能除去水中ณ的污渍还能给小黑鱼氧气,她看到鱼在清洁的缸里转呀转,如果双眼贴近,有时会有错觉鱼是在整个ฐ空间里游移,因为水太干净以至于透明的玻璃屏障好像也๣失去,唯一能ม让她感觉到鱼๠依然困顿,是鱼不停地在回转,于是她知道即使望不清,但这一切其实都有边际,而鱼游在那里安全干净没有甚么好忧心。

他终于问起,那天和你在一起的是你的男人吗?她回说是,他是我的丈夫,嗯…他拉了长长的尾音,没有情绪没有感情。

她独自飞往威尼斯,先飞吧黎转到เ米兰后坐火车,她坐在两节对坐的车厢里,冷冷的冬天挡不住的风灌入车厢,她想念男ç人,却发现自己้对男人的一切好陌生,她知道他爱看书他在工作他宠她,但她想不起来他最好的朋友或他其实最烦恼甚么。她又想起他坐在红沙发上沉睡的样子,然后她眼眶泛红,爱这件事情这么抽象,你爱他,但你们怎么เ可以允许原来你们的心离得这么เ远,你怎么可以允许心离得这么远还这么爱他。

特快车驶入威尼斯,这个每年下沉的水城,灰灰的天连接灰灰的水,安安静静的车站稀稀疏疏ຕ的旅人,她的心一下子沉静,眼泪留在面颊๐上反射出一片光洁,她好想留下来不再回去,虽然她其实一点也舍不得那个城市里的便利。

一个ฐ人的时候心中如此喧闹,面对吵杂世界时却又忽然安静,寂静喧哗逆藏在身体里翻腾烂搅,却连身边最近的人都没有感觉到。

没有寂寞,因为身体的感官知觉早已经把一切填满,满得溢出了她身体能承受的范围,即使一个ฐ人在最陌生的国度里,她都没有停止过和自己的问话或对语,她脑里的喃喃让她在荒荒的一片艳阳里,感觉到身体仿佛吵杂得要爆裂ฐ。她为她身体带来的欲念受苦,她想放肆粗野地不穿鞋却最终还是绑上了鞋带,并且为ฦ双脚能ม包藏在安全里感到安慰。她走了几步路,感觉到自己้的白衣裙和这个城市๦污黄的河水格格不入,但她对这种不协调感到很安稳,伸手招来一辆三轮车。旅๓客和讨生活的人重重叠叠,车拉过河边,冰水冷饮的摊贩撑起彩色的保险伞,河水黄稠,黏得仿佛将流不动,她想到她在威尼斯ั坐船,船往圣马可广场方向开,她迎着风一点也不怕冷,那时也๣是一次逃亡,却非常清心寡欲万物皆空,也许因为那时是冬天,她抚触不到自己的肌肤,于是就遗忘了身体的触感,遗忘了贪婪。

过往发生的一切历历再现,像电影画面扫过又扫过,他母亲的声音、她父母的容貌、生命中逝去无຀法割舍的牵绊、不敢尽爱的所爱,都一幕一幕如无຀声电影般被沉睡的记忆召唤,原本想借由旅程遗忘的过往却忽然看得更清楚。

他的家人频频怨怪她多年没去为他上香,冷冽的话语不断在耳边回荡,渴望自己是个无父无母无຀亲无依的孤儿的念头日຅渐强烈,翻开日记,过往写下的爱恨痴嗔让自己发抖,她一页一页ษ地撕去日记,仿若每一次的沐浴冲洗时就是为自己受洗,愿自己新生,愿我此生从来都不是我,她不再流泪不想再确认自己้是谁。

日຅记被飞散在碎纸机里化成片片漫天的雪花飞舞,卡拉索的小提琴荒荒茫茫,她一边听琴音一边毁去十四岁的她、二十岁的她、二十九岁的她、三十岁的她,她不再写日记。

但你却对我说撕碎烧毁都只是枉然无຀用,心魔业障都在你的心里,你即使将一切物毁去,也毁不去那个忍不住频๗频回头,因而被过往所爱凝固的自己้,一如上帝ຓ所说的隐喻“索多玛城”

是的,就快要来不及了,我要加紧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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