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七o年，我初ม中毕业被分配到北京东郊一家工厂当工人，热处理车间是我经常光顾的地方。那是全厂最干净、最安静、也是最舒服的地方。一尘不染的电炉，光洁的地板，小哥儿几个一天出不了几炉，一人屁股下一个马扎，一人手里托着本小说，工作服半个月都不用洗一次。那ว份滋润，那种悠闲，给个县长都不换。小哥儿几个有言道：“要想养身体，就来热处理。”
可等我上去一干，才知道这活的厉害。钢๐圈与钢轴之间竟咬得那么死。我握住冲床上那圆圆的大转柄，猛砸几下，居然只砸动一点点。我便拼了命去砸，把整个身体的重量全部压在那个大转柄上，半天，才砸下来一个钢圈。但身旁的铁筐里还有三十多个这样的钢轴等待着我把上面的钢圈砸下来，况且还不断地有人把铁筐往这里推来，每个铁筐都装得满满的。
几杯酒下肚，人仿佛有了活气。一天紧张的奔碌、劳苦也似乎被这清醇的酒液ຂ缓解去了许多。
“哎，真是一富难尽，感慨万干呀！”
“当爸爸也得学习呀。爸爸不会日语，所以要去日本学日语，懂ฦ了吗？”
母亲还在使劲往我的提包里塞苹果。
“机会难得，你应该出去看一看，闯一闯，男ç子汉嘛！”我那位在一所大学的幼儿园里当教师的爱人旗帜鲜明地主ว张我去。
“我讨厌日本，讨厌日本人！宁肯不出国，也不去日本。”一位正在往澳大利ำ亚办的朋友干脆这样对我说。
“咬牙冲过去！”只有这一条路可走了！我稍稍用手在腿上按摩了几下，又原地活动了一下，算是准备活动。然后蹬车，憋足了一口气，以飞快的度向前冲去。
到底是日本大狼狗，训练有素，见我冲过来，连动都不动。颇็有临阵不乱的大将风度。我倒害怕了。要不要急刹车，退回去呢？这想法刚一冒头，我便觉出脸上烫，那叫什么事呀l连这条狗都得笑话我。冲！横下一条心。这就叫“宁可前进一步死，也决不后退半步生”。冲过去就是胜利。
十米、五米、三米……自行车的前轮几乎ๆ快要撞上那狗的时候，它突然猛地向旁边一闪，我刷地冲了过去，哈，成功了l可还没等我乐่出声来，就听“呼”地一声，一个ฐ庞然大物从后侧扑了上来，像是带着一阵风。那狗的头几乎蹭到เ了我的肩膀。我一歪头，一扭把，闪过了。它扑了空，不甘心，又追上来。
我这时什么เ都不顾了，两腿玩命猛蹬，那车已快得不能再快了。又是“呼”的一声，坏事！我的左裤腿像是被它咬住了。车一下减了下来，我左腿本能的猛地向后踹了出去，虽未踹到它，但总算是挣脱了。与此同时，我口中好像还大叫了一声，它也许吃了一惊，在后面稍稍愣了一下，我觉得距离开始拉开，而且我越蹬越快。可危险并没有消除，它又一次追了上来，力图与我缩短距离。“他妈的，它是摽上我了。”
追过一个ฐ街口，它还不放松，转眼又冲到了第二个ฐ街口，冲过第二个街口时的情景真太可怕了，现在想起来还令我后怕不已，但也多亏了这一险景才使我彻底摆脱了困境。当时，我一点也没注意到红灯，就在我冲到路口当中的一刹那，一辆小汽车从我的左ุ侧飞驶来，刹车是绝对来不及了。驾驶员根本没料到会有人闯红灯，因为ฦ日本人是很遵守交通规则的。
也算我福大命大，毕竟快出两ä，三秒钟็，就在我冲过去的一刹那，只听从身后传来一声尖利的急刹้车声，声音在寂静的雨夜里格外疹人。真不知道那ว位雨中驾车赶路的日本人会对我怎样咬牙切齿。我当时来不及去想这些，两腿依旧ງ做着机械式的蹬车动作。
那狗没再追上来。无疑，是那辆汽车把它截住了，抑或因险些被碾进车轮，那狗终于放弃了它的恶作剧。
当肯定脱离了危险之后，我忽然觉得两条腿已经一点也抬不起来了。便下了车，直直地站在路上，觉不出腿和脚的存在。我怕突然摔倒，忙用手扶住了路边的一根电灯杆。
雨什么时候下大了，我竟一点不知道。灯光中的雨丝开始变粗、变密，声音也开始变大，由“唰唰唰”而成了“哗哗哗”。外面的衣服已经全浇透了，又粘又湿地贴在身上。
而这时，一件更令我不安的事情生了，这条路在我的眼里竟变得那么陌生。我仔细辨认了一下，确认这条路我从来没有走过。
这是哪儿？我怎么骑到这里来了？肯定是我慌不择路，骑岔了。这可坏了，如果迷了路，连个可以问路的人都找不到。这条该死的狼狗！由此，我又想到它的该诅咒的主人。此刻，它的主人也许正坐在松软的沙里喝酒、看电视，或是早ຉ已进入了梦乡，而他的狗却把我赶到เ了这个陌生的地方แ。
必须找到回去的路。这时最要紧的是不能慌。
我努力回忆刚才骑过的路。向北骑不会错，住处在工ื厂北面。看来错误可能是出在东西横向上的误差。好像往西拐过一次？对！是往西拐过一次。那么现在就再往东回一点，然后再往北。可哪边是东、哪边是西，我也分不出来了。
我想起在书上曾经看到过，从树干上可以分出南北，便找到最近的一棵树，树干已被雨淋得精湿，看了半天也看不出方向差ๆ别。这时，我猛地想到เ，房子不是一般都朝阳吗？便忙看周围的房子，果然，大多数都朝着一个ฐ方向。不用说，那ว朝着的方แ向就是南了。至于东西方向，只好猜着来了。这样，我又强撑着蹬上了车，向着我认定的东边和北边骑了下去。
大约半个小时以后，我不得不又一次停下了车。这路怎么เ越走越窄，也越走越黑了呢？连住宅都见不到เ了。前面几十米的地方，黑乎乎立起一大堵墙似的东西，像是一个高坡。高坡的左ุ右黑丛丛长满了像荒草一样的东西。右手的不远处，像是一大片树林，黑森森地，望一眼都让人寒。雨水顺着头滴在我的脸上，冰冷、痒。
“不行，还得骑回去！”我跳上车，又拼命往回骑，一直骑到一个小十字路口才停下车。现在到了哪里，我一点都不知道，原来多少还有点影子的方แ位感一下予全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