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生产队的打麦场距离最近的,就是我家了,房子正对面只隔一条马路就是。
每过几秒钟我便透过玻璃窗向打麦场上观望,妈妈也时不时地观望。
实际上据我所知,好多三四十岁的人也戴上红卫兵袖标当红卫兵的,好多一字不识的文盲也有当红卫兵的。
造反派全国性的以造反为要手段的群众组织,参加者好多是红卫兵,但不仅仅是红卫兵,因为其中也包含了好多工人农民。
我们那ว个地方,文革时实行的是义แ务九年教育,也就是所谓的高中普及教育,从一年级读到九年级,算是高中毕业。
其中一至五年级算小学,六七年级算初中ณ,八九年级算高中。
这只是那时这么个叫法,如果按今天的教育程度说,什么เ也算不上。
我这一年,正在读八年级。
这天上午,班任将几个红卫兵骨干和我们班全部共五个ฐ四类子女叫到了办公室,然后义正辞严å地宣布:根据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新的攻势,地、富农阶级出身的狗崽子们必须进行批斗,以不忘阶级苦,牢记血泪仇,并促进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向深度与广度进军。
召开批斗会也是要有一定的准备时间的,不是说开就开的。
批斗会的准备阶段内,这天下午劳动结束后,我正在院子里用自家的压水机压水,帮助妈妈洗白薯。
蓠芭墙外,蹑手蹑脚地走来一老一少两个女人,走近了,才知道一个是我们班的四类女同学仝玉兰,一个ฐ是她的妈妈。
来到我家门前,那女人看了一眼左ุ右前后,做贼一般地对我妈妈说:“你们小北跟你说了吧?”
说着话又是缩头缩脑地左顾右盼一番。
这不怪她,那年头两个ฐ同样出身不好的人在一起嘀咕是很危险的。
妈妈不解地看着她,又看了看我,仍然不解地,“什么事呀?”
那女人又是一番左看看右瞧瞧,才小声地贴近妈妈说:“孩子要挨斗了,你们家小北也要挨斗,六年级以上的出身不好的学生都要挨斗ç。”
妈妈过头,并不太吃惊地又看了我一眼。
又听那女人继续说。
“你说我们大人挨斗也就算了,这么大点的孩子也挨斗,我们家玉兰多老实呀……当着那ว么多人的面在那噘着,让孩子怎么受呀!”
“那您这是……”
妈妈问她。
“找找他们班上的赵小凤说说,就别ี斗了呗。她是干部,在班上吃的开,在学校都吃的开,说话管用。”
妈妈大概不相信,但也不好驳她,就怀疑地支吾着:“那ว……能管用吗?”
那ว女人似乎很骄傲地,“我娘家二嫂她表舅妈,跟赵小凤她姑父是一个村的,还沾点老表亲……”
妈妈仍然只是支吾:“噢……那……那您就……试试。”
“咱们一块去说,你和她们家住邻๑居,你又是老师,教过她……”
正说着,赵小凤从外面家,到了她家门口,她先是略带羞涩地叫了妈妈一声,“郑老师”,又爽快地问仝玉兰,“仝玉兰,你在这干吗呀?”
我家和赵小凤家紧ู挨着,只隔一道不到一人高的什么เ也挡不住的土墙,但仝玉兰家距我们很远,在村子的西北角,所以在这里碰到她,赵小凤感觉有点意外。
“我……”
仝玉兰本来胆小,这时就更是又羞又怕的说不出话,只是一个劲地看她妈妈。
“哟!小凤,嗯……你看你和玉兰还是表姐妹呢,平时你就照顾ุ她,你看这次批斗会能ม不能……”
赵小凤听到เ这里,脸上一下子笼罩了阴云,将好看的小脸侧歪着扭低了下去,小嘴也努了起来。
“小凤,你看,我们家本来也就是富农,跟地不一样,要是定成分时再划低一点,也就是上中农了……你是干部ຖ,你给说说……”
我不愿意再听她们的,便端起已经洗好的一盆白薯,到เ了屋子里。
就如我妈妈认定的,仝玉兰妈妈的活动一点没用,包括仝玉兰在内,挨斗的我们五个ฐ人一个也没少。
批斗将在周六的下午进行。
周三这天上午第三节课时,我们班的班长----那时叫连长----汪海龙奉了不知谁的指示,将我们五个准备挨斗的四类子召集到大会议室,进行了严厉的全无任何理由的训斥,无非是要我们在挨斗时必须老老实实,如何地低头认罪等等。
和我们年龄一样大的汪海龙神气地坐在本来是老师才能坐的椅子上,上身微微向后靠着,冷冷地盯着我们,审视着我们的脸。
我们五个则面对着他站成一排,全都低垂着脑袋,听着他满嘴的革命宣言。
三个女生先后开始了啜泣。
这让汪班长更加地光火,他用教鞭打了一下办公桌,大声喝斥:“不许哭!
四类狗崽子,要你们向人民认罪,还委曲你们了吗?知道你们是吃什么长大的吗?是吃劳苦人民的血汗长大的,现在贫下中ณ农翻身了,你们难道不该向人民群众低头认罪吗。”
“汪连长,我们也是生在新会,长在红旗下的,上哪去吃人民的血汗呀?
”
我向来不服汪海龙,也就了他一句。
这一来,他更气了,站起身走到我面前,“鲁小北,你放老实点,不然批斗时他们可以不捆,单独把你捆起来。”
我一脸鄙薄地迎着他的眼睛直直地看着他,房间里的空气变的紧张。
正对峙间,我们班的班任侯老师进来了,她走到我身边,对着我说道:“鲁小北,你老实点!”
因为距离近,她说话时的吐气,全部地被我吸收,一种只有女人才有的味道,我的脑แ袋里竟然有了某种激动。
侯老师叫侯茹,是因出身好又敢于斗争而被推荐到省里读大学,毕业后仍到农村任教师的。
说是大学,只是那时的叫法,用今天的标准,其实也就是两ä年制的中专。
但在当时,能推荐到เ省城读中专的,那ว可比今天读剑桥博士还牛逼,所以可知当时侯茹的身价。
本来读过中专就能够成为国家干部,由国家分配在城里工作了,但他们这批偏偏不巧,正赶上一个政策,“来去”(公员入学的仍然到公做员),她便又到了村子里。
对了,她还是我们学校“从头越”
造反战斗队的第二号首领ๆ。
侯茹还是个美女,不论用当时的标准还是今天的标准,她都称得上美女。
但她不是那种娇媚型的美女,不是,一点不是。
那细细的长长的眉毛,单眼皮下面的大而黑的眼睛,那ว有点上翘的秀气的鼻子,让她有着某种令人不敢对视的冷艳与霸气。
我也一样,我喜欢偷看她,但却怕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