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依言谢过，丝毫不敢忤逆。
语毕，转眸看了眼身后的侍从，“拿着贡品，跟我来。”眸子稍稍带过霁持，“你也来。”
“公子，您怎么连话都不肯说一句……您这样，姐姐我可要伤心死了！”
“我不会喝……唔…酒……”刚ธ启了唇张了口，那整整一盅酒就被灌进了喉咙，犹如烈火般一路烫过喉舌，身上的病还未好全，那辛辣感如同利ำ刃开膛破肚般有着隐隐的灼痛，猛地就皱起眉头，偏头捂嘴咳了起来。
依言地跪在地上，又听头顶传来一声：“抬起头来。”
霁持的心越跳越快，他不知道，在这样冰冷的胁迫声中，自己้心里那ว一点莫名的欣喜究竟是从哪里跑出来的？
“今夜之事，不许外传半个字，今后也不许在我面前再提起，那奴才醒来，你们要是敢多嘴半句，便自己寻条去处吧。”
宽袍缓带，未干透的青丝还带着湿意，拿青玉簪随便束在脑แ后。
“一晚上来来回回的，出了什么事？这药是送给谁的？”话甫才问出口，紫绍眸子却是一凝，心中早ຉ已想到那ว个活不久ื的奴才。
一刹้那失神，连跪在眼前等他落的两个人都忘了，等回过神来时，见其中一个脑แ门上竟渗出涔涔๒冷汗，双手将袖口褥子都捏皱了，似有什么难言之隐。
紫绍倚靠在藤椅上，气定神闲地摆弄着面前钵盂中的沉香棊。
这钵盂，乃是当年初建寺时的老僧人化缘求施所用，钵盂背面微微地凹陷，是传了五代的僧人诵经敲击所致。前朝时的圣德太后与浅草寺颇有佛缘，命人斥重金以整棵沉香木打制ๆ了一尊巨เ型佛像，后来战乱时寺中遭大火，修葺时现那尊沉香大佛已毁于一旦，只余胸前五十四颗佛珠焕然如新า，于是便差使工ื匠将那ว五十四颗佛珠打造成棊子，送来对浅草寺有恩施的容王府。
“霁持，这些话你别往心里去！开京城里这些吃饱了饭就乱嚼舌根闲言碎语的人，迟早有天被我景碧珩一脚全给踢到穆子归那儿修河道去……”
“他们说得没有错。不过一个捡来的奴才，留着这条命已算是极大的恩惠了，还妄想着主家厚爱，不知道自己的斤两ä，实在是不知廉耻。”
紫绍霍然伸手拉住他，有力的五指紧ู紧扣住他的手腕，看了他一会儿，缓缓地松手，道：“你刚刚在想什么？”
“奴才什么也没想。”
黝黑的双眸眯了眯，紫绍忽而出声道：“你认识我爹？”
霁持闻言，忽地一怔。看着他质问的神情，只失神片刻๑便拼命摇头。
“不认识？”那语气带了三分逼迫。
“奴才身份卑贱，怎会认识容王爷那ว样的贵人。”霁持的神色未变，手掌却已๐悄悄在袖中紧ู攥成拳。
紫绍的目光变得复杂起来，两ä人分明近在咫尺，他眼前却似遮了重重云雾，忽而又散开，只留下满眼深晦：“料你也该如此回答。还不算愚钝，知道自己的身份。”
紫ใ绍的眼神轻轻在他脸上游移，忽然微不可察地轻笑两ä声：“你可知道，容王爷随便的一句话，便能ม要了你的性命？”
心像是被人猛地一把捏住，刺痛，一瞬间就快透不过气来。
他轻声道：“像奴才这样的命，于容王爷而言，本不过就是地上的一颗沙尘罢了。”
“倒是识时务。”紫绍微勾了唇角，垂眸打量他拢在袖子里的手，“这双手今天算是捡回来了，你可想过，日后要如何报答？”刻意把“报答”二字的语音拖长，紫绍的脸上，带了一丝鲜有的戏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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霁持把头垂得更低，“奴才的命是主子救的，奴才……”
“做牛做马？”紫ใ绍挑眸看着他，忽又看向别处，悠悠地叹了口气，浑似玩笑般嗤的一声道：“还是以身相许？”
“奴才……”霁持的脸微微一白，张了张唇，话只说到一半，便再也说不下去。
“容王爷已经口出杀伐，能对你网开一面实属你命大。我爹不是你随便可以招惹的人，日后躲着些，下一次，我不会再向我爹开口求情。”
分明是句劝慰的话，从紫绍口中说出来，却沉凉如水。
霁持在宽袖中攥着指头，咬牙不语。
“把车给府上的人驾回去，陪我走走。”
“是。”
街上檐下枝梢都挂满了亮晃晃的八角明灯，眼前的人流来往如梭，擦肩而过的全是面目陌生的路人。紫绍比他足足高出一个头来，步子宽大，走得极快。霁持一双眼睛紧紧抓着那个背影，却难免被如梭的人群挤得东倒西撞。
花灯点点如星河，红彤彤的花灯一照，所有人的脸上都沾了一份暖融的喜气。几个调皮的孩子从自己眼前嬉戏着熙ກ攘而过，两三对携手来看花灯的夫妇拦了去路，眨眼就看不见前边那个步伐匆匆的身影。
刚欲抬步急走，袖子却一沉，似被人扯住。
一回头，却是个ฐ带着细花簪子的姑娘，见自己转过头来，骇得一把甩掉了她手中紧攥的袖角，羞赧道：“呀，认错了，你不是我家郎君！”
匆忙点了点头就抬脚走开，没两ä步却又被人拦住了去路，几个薄纱披身的花娘拿着团扇往他身上扑，脸上的嫣红快要赛过了花灯。
“哟！多俊俏的公子！快来楼上坐坐，今儿找哪位妹妹呀？”
“不，我不找人。”霁持摆手拒道，提步想过去，却被更多人围了起来。
“公子怕什么羞呀，这开京城里的公子哥，哪个没在我们楼里尝过几回鲜ຒ！”说罢一个个ฐ暗送秋波，贝齿轻咬红唇，伸了手来挽他的胳ฑ膊，声音好似婉转莺啼。
霁持微微皱眉，埋头就要绕过众人。
“欸，公子，你别走呀！”
用力挣开那一双双手，抬目专注地在人群中搜寻着紫ใ绍的身影，腕间突然一凉，听到头顶ะ一个低沉的声音：“该走了吧？”
还来不及回答，就被他拉着大步跨过人群往前走去。
脑子里一片翁然，还听见后边的花娘叽叽喳喳地讨论着：“那ว人是谁呀？这般嚣张！”
“欸，那看着好像是容王爷家的公子……”
“容王爷家的公子？你看瞎眼了？那人刚ธ刚牵着那个俊公子的手走了，这像是紫绍公子干的事儿么？！”
“紫绍公子确实干不出这事儿来……”
“你们别不信，我在这开京城的花街呆了五年了，这点眼力见还是有的！”
霁持任由紫绍拉着他的手往前走，脑แ子里跟浆糊一般混乱。主ว街上满是摩肩接踵的人，也不顾霁持跟不跟得上他的步子，被往来的人推推撞撞，他的一双手握得极紧，分毫不松。
久了，越来越多人朝他们侧目而来，霁持的脸上一片赧红，好在花灯照ั映下并看不出什么端倪来，只好随着他漫无目的地走。
直到出了开京的主街，身边听得见的喧闹声渐渐弱了，身周的人三三两两越来越少，花灯渐暗，不再是一派通明如昼，他才感觉身前的人放缓了步，突然停下步子来，声音平静和缓了许多：“你走前面。”
霁持有些不明所以，却不敢多言，松了他的手就依言走到前边，却听他蓦地出声道：“不许松开。”
步子一顿，禁不住抬眼看了看他，犹豫了片刻，缓缓地抬手去牵那双修长的手，甫一碰到指尖，又听他说：“握紧点。”
一阵寒意流窜全身，那样生平傲气的人，语气里却居然也有一丝遮掩不了的不安。
夜色中，仅留下霁持一双乌玉般的眼睛，惊惶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