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的是缪法，不过她没有对于贡兄弟说出他们第一次口角的原因。一天晚上，缪法在她的卧室里现一顶男人的帽子，那是她一时糊涂干的蠢事。为了消愁解闷，她把一个过路男人带回家了。
她莞尔一笑，说道：
这时博斯克大摇大摆回来了。
“当然是从门口上场喽。”福什利恼怒地说。
十点钟敲响了。缪法忽然想到เ，要知道娜娜在不在她的化妆室里，是件很容易的事。他越过三级台阶，穿越粉刷成黄色的小前厅，而后从一道只上了插销的门那ว儿潜入院子里。这时候，狭窄的院子很潮湿，乍看上去像一口井的井底，周围是臭气熏人的厕所，水龙头，厨房的炉灶，还有女门房胡乱堆放在那里的草木。这一切统统笼罩在黑色烟雾之中ณ；然而，开在两ä堵墙上的各扇窗户里面却灯火辉煌。楼下是存放道具的仓库和消เ防处，左边是办公室；右边和楼ä上是演员化妆室。那一扇扇窗户酷似井壁上的朝向黑暗中的一张张张开的炉口。伯爵马上看见了二楼上娜娜的化妆室里亮着灯火；于是，他如释重负，喜出望外，两ä眼仰望天空，这座巴黎的百年老屋后面的污泥，飘散着臭味的空气，他都忘记了。大滴大滴的水珠从水管的裂ฐ缝中滴下来。一道煤气灯的灯光从布龙太太的窗子里射进来，把一段长了苔藓的路面、一段被厨房的排水沟的污水侵蚀了的墙根及整个堆满了垃圾的角落映成了黄色，垃圾中ณ有旧ງ水桶和破坛碎罐，一口破锅内竟然长出了一棵瘦小的卫矛。
正在这时，娜娜下了三级台阶。她瞥见缪法时，顿ู时脸色变得煞白。
“这鬼天气！”他嘟囔道。
“是吗！”西蒙娜问道，一边笑着走过去，好像被他的大鼻子和滑稽的大嘴巴๒吸引住了，“你的圣名叫阿喀琉斯1้吧？”——
“啊！我倒想有你这样一间大客厅！至少，你可以用它来接待客人……如今，造的房子全像盒子……如果我是你的话……”
她做了一个ฐ懒洋洋的手势，以补充她所没有说出的想法。当然罗，要改变客厅的样子，也不会在这里住了十七年才来改变，现在，她要让客厅保持她婆婆在世时所要求保留的样子。
他轻轻打了一个呵欠，沉默了一会，说道：
“娜娜这个ฐ新明星，她应该演爱神喽，你认识她吗？”
“你疯了，快点睡觉吧。”
他仿佛看见她躺在坟墓里，长眠了一个世纪，只剩下一身白骨。于是他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祈祷起来。已๐有一段时间，宗教信仰又征服了他，每天这种信仰作起来，就像中风一样来势凶猛，把他弄得疲惫不堪。他的手指格格作响，口中不停地念着：“我的天主ว……我的天主……我的天主……”这是他的软弱无力的叫喊，是他的罪孽的叫喊。尽管他知道自己肯定要下地狱，但他却无力洗刷自己的罪孽。娜娜回到床上时，她现他盖着被子，神色惶恐不安，指甲â放在胸ถ口，眼睛仰望着空中ณ，似乎在寻找天国。娜娜又哭了，两人搂抱起来，牙齿咬得格格响，他俩自己也莫名其妙，只能ม在愚蠢的顽ื念中打滚。以前他们已经度过类似这样的一个夜晚；不过，这一次太荒唐了，娜娜不再害怕后，自己也这么说。她突然起了疑ທ心，便谨慎地问伯爵：罗丝·米尼翁大概ฐ已经把那ว封告信寄出去了。但是事情并不是这样，不过是伯爵害怕而已，没有别的，因为ฦ他还不知道自己้戴了绿帽子。
缪法又一次离开娜娜出走，两ä天没回来，一天早上，他突然来了；他从来不在这样的时刻回来。他脸色铁青，两眼通红，心绪不宁，内心还在激烈斗争着。可是心里慌张的佐爱没有觉他忐忑不安的神态，便跑过来迎接他，对他说道：“啊！先生，您终于回来了！昨天晚上，太太差点死了。”
伯爵问她详细情况，她回答道：
“这事说了别人难以相信……太太小产了，先生！”
娜娜怀孕已经三个月了。很长时间以来，她以为自己只是身体不适，但布塔雷医生却有点怀疑，后来他明确说她怀了孕。因为她觉得很烦恼，就竭尽全力隐瞒怀孕真相。她神经质般地恐惧，心情忧郁๗，与这件事多少有点关系。她对怀孕之事守口如瓶，为ฦ没有结婚就怀了孕而感到เ很害羞，不得不把真相隐瞒起来。对她来说，这似乎是一件意外事故，人家知道了会有损她的声誉，人家会取笑她。哎？真是开玩笑！真倒霉！她以为自己不会再怀孕了，这次偏偏又碰上了。她惊讶不已，仿佛她的性器官的功能紊乱了，她不想要孩子，并把这东西作了别ี的用途时，她偏偏怀了孕。造化令她恼怒，在她正当享乐的时候，竟然要让她当上严肃的母亲，在她把周围的男ç人一个个害死的时候，竟然给她一个小生命。难道人不该少遇到เ一些麻烦，按照ั自己้的意愿来安排生活吗？这个ฐ小孩是从哪里掉下来的呢？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啊！天哪！这个孩子的父亲要有好心肠才会承认孩子是自己的，因为现在还没有一个人承认，如果一个人专门损害别人，他自己้一生中肯定不会很幸福的。
这时，佐爱把这件倒霉的事的经过讲给伯爵听。
“将近四点钟时，太太肚子疼起来。我见她到梳妆室去很久不出来，就进去看看，现她躺在地上，晕了过去。是的，先生，她晕倒在地上，还有一摊血，像被人谋杀了似的……于是，我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我很生气，太太应该把这事告诉我……当时恰巧乔治先生也在场。他帮我把她扶起来，他一听到小产这个词，也难过了……说真的，从昨天起，我就为太太愁！”
公馆里确实乱ກ糟糟的，仆人们跑上跑下，每个房间里都有仆人进进出出。乔治在客厅的一张椅子上过了一夜。晚上，在太太平常接待客人的时间，乔๒治把这个消เ息告诉了太太的朋友们。他面色苍白，带着惊愕和激动的神态，讲述事情生的经过。斯泰内、拉法卢瓦兹、菲利普和其他人已经来过了。他们听到第一句话，就大叫一声，这不可能ม！一定是在开玩笑！接着，他们变得严å肃起来，目光盯着房门，神态惆怅，摇摇头，不再觉得这是可笑的了。共有十二位先生坐在壁炉前，他们低声聊天，一直聊到午夜为止。他们都是朋友，每个人都在苦苦思索ิ，究竟谁是父亲。他们好像彼此原谅，个个ฐ惴惴不安，觉得自己้做了蠢事。然后，他们弓起背，觉得这事与他们毫不相干，这是娜娜自己的事。哎！这个娜娜真了不起！人家从来没有想到เ她会闹出这样的笑话！随后他们一个接一个蹑手蹑脚地走了，似乎这间卧室里死了人，不能ม笑出声来。
“先生，还是上楼去吧，”佐爱对缪法说道，“太太身体好多了，她会接待你的……我们在等大夫来，他答应今天早ຉ上来看太太。”
这个贴身女仆劝说乔治回家睡觉了。楼上客厅里只剩ທ下萨丹ล一个人，她躺在一张长沙上，嘴里叼支香烟，眼睛望着上空。娜娜意外小产后，公馆里的人个个ฐ惊慌失措，她却无动于衷，肚子里憋着气，不时耸耸肩膀，说几句刻薄话。佐爱走过她面前时，跟伯爵说，可怜的太太这次可吃了大苦头。萨丹ล脱口说了一句难听的话：
“这才好呢，这次可教训了她一下！”
他俩吃惊地掉过头来。萨丹一动也没有动，眸子一直盯住天花板，两片嘴唇死命地叼着那支香烟。
“哎！你的心肠真好！”佐爱说道。
萨丹坐起来，气乎乎地瞧着伯爵，对准他的面孔又说了一遍：
“这才好呢，这次可教训了她一下！”
说完，她又躺下来，吐出淡淡的一缕烟，仿佛事不关己并决心不介入这事。不管啦，真是太愚蠢了！
佐爱还是领缪法进了卧室。屋里温暖而又宁静，散着一股乙醚的气味，维里埃大街上偶尔有马车驶过，车轮出低沉的声音，有点打破室内的寂静。娜娜的头枕在枕头上，面色苍白，还没有入睡，眼睛睁得大大的，像在沉思冥想。她看见伯爵，一动没动，只嫣然一笑。
“啊！我的心肝，”她拖长声音悄声说道，“我原来以为永远见不到你了。”
他俯下身子去吻她的头，她感动了，真心诚意地对他谈到孩子，似乎伯爵就是孩子的父亲。
“我一直不敢告诉你……我感到很幸福！我做过不少梦，我真希望他不愧是你的孩子，现在一切都完了……不过，这样也许更好些。我不想给你生活中ณ添麻烦。”
他听说自己้是孩子的父亲，感到很惊讶，结结巴๒巴说了几句话。他搬了一把椅子，坐到เ床边，把一只胳ฑ膊搁在被子上。这时候，娜娜现他大惊失色，眼睛通红，嘴唇像烧似的颤抖着。
“你怎么啦？”她问道，“难道你也病啦？”
“没有。”他不无痛苦地说道。
她用深情的目光瞧瞧他。接着她做了一个手势，把呆在那里收拾药瓶的佐爱打走。等房间里只有他们两ä个人时，她把他拉到身边，问道：
“你怎么啦，亲爱的？……你眼泪汪汪，我看得很清楚……
说出来吧，你来肯定有什么事情要对我说。”
“没有事情，没有事情，我向你保证。”他结结巴巴๒说道。
可是他痛苦得喉咙哽住了，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进了病人的房间，进来了非常伤感，抽抽噎噎哭了，他把脸埋到被子里，试图不让痛苦迸出来。娜娜这下明白了，一定是罗丝·米尼翁下了狠心，把那ว封信寄走了。娜娜让他哭了一会儿。他哭得身子猛烈抽搐着，连她躺着的床都被震动了。末了，她用慈母般的同情口吻问道：
“你家里生了什么เ麻烦事了吗？”
他点点头。她停了一会，然后低声问道：
“那么，你全知道了？”
他又点点头。于是这间痛苦气氛甚浓的房间里顿时又沉静下来。昨天夜里，他参加皇后举行的晚会后，回到เ家里就收到萨比娜写给她的情人的那封信。他度过了痛苦不堪的一夜，他在思索ิ着如何报仇。他早ຉ上就出来了，想缓和一下杀妻的念头。到เ了外面，他被六月早ຉ晨的风和日丽的气候陶醉了，报仇的念头消失了，便来到娜娜家里。每当他在生活中碰到เ不堪忍受的事情，就来这里，只有在这里，他才能摆脱痛苦，娜娜安慰他一下，他就会消气，心情也愉快起来。
“算了，冷静一下吧，”娜娜露出很善良的样子说道，“我早ຉ就知道这件事了。但是，当然不该由á我来让你睁开眼睛。你还记得吧，去年你就产生过怀疑。后来由á于我小心谨慎，事情才没有闹出来。总而言之，你还没有证据……当然罗！今天你有了一个ฐ证据，你心里很难过，这我很理解。不过，这事不会影响你的声誉的。现在你应该迁就这一既成事实。”
他不哭了。可是他仍然感到羞耻，尽管他早就对娜娜谈过他们夫妻间最隐秘的事情。她不得不安慰他。要知道，她是女人，她什么话郁๗听得进。他用低沉的声音随口说道：“你在病中ณ，缠住你有什么เ好处呢！……我来这里真蠢。我走啦。”
“别走。”她连忙说道，“你再留แ一下，也许我会给你出个好主意。不过，不要叫我说得太多，医生不让我多说话。”
最后他站起来，在卧室里来回走动。于是，她问他：
“现在，你准备怎么办？”
“我要去掴那ว个男人的耳光，这是理所当然的。”
她噘了一下嘴，不赞成他这样做。
“这可不是好办法……对你老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