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风军就这样成了为了漠南人的回忆，富饶的錫林郭勒也即将沦为一座死城。
“城主……不该杀了达丹！”说这话的人是达丹的儿子达姆喇：“我父亲并不想忤逆主上，只是……只是军情紧急口不择言了些。如若主ว上能坚守不出，錫林郭勒如何会沦落到这样的地步！”
笑完之后才想到，人家小姑娘已๐经一口气没歇的哭了整整一宿了，饭都没吃……这可不好。
是了！魏池觉得自己的确考虑不周，自己的小校叫陈虎，长得也很老虎，虽然本性很温和，但是那张遍布横肉的脸还是吓着人家了。
月光安静的照在魏池的军服上，上面的花纹看起来遥远而莫生。耿炳文也好，陈昂也好，这些没有真正到เ过边疆上过战场的人本能地淡化了战争的严肃。杜莨不同，他是身经百战的将领，和他相比，自己真是太过幼稚。和他交手的每一招都让自己力不从心，无论是体力还是招式！虽然每天都在进步，但是进步的度远远赶不上战争来临的度。那ว些焦黑的，被焚烧过的土地只是一个前序，在身经百战的战士面前不过尔尔，但是给魏池的却是深深地震撼。
寒窗苦读十年的艰辛没办法与之相比，没有比战场上的性命更低贱的东西了！
胡杨林听到魏池说姑娘的时候脸红了一下，至于听到后面就开始糊涂了，什么เ和什么啊？为什么这人训个马会想这么เ多？赢了汤参将再随便挑一匹好马不就行了嘛？犯得着把自己摔成这样？胡杨林很不高兴，但是具体哪点不高兴，自己也说不上来。
到了傍晚，天上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校场上的将士慢慢散去，最后只剩下胡杨林，雨越来越大，慢慢模糊了人与马的视线，他越来越担心那个雨幕后的人影。花马也真的疲倦了，一连九天的折腾让它体力不支，但是背上的那ว个人就像是被施了什么法术依旧坚持着要拿鞭子指挥它。
燕王陈昂——这个罪魁祸ຖ其实被吓的最厉害……哎呀呀，探花郎……居然……居然是探花娘………………
“是是，”魏池如梦初醒扔下笔就要逃，却现抱着自己的人并没有松手的意思。
“没有……”魏池赶紧ู移开视线“不过是不大习惯罢了……两军交战必有伤亡，我怎会这么เ想……”
盛铎收起笑容，意味深长的看了魏池一眼：“王允义这个ฐ人，深通兵法倒是其次，深通人心才是他厉害的地方。你看这錫林郭勒，建成已๐有三十余年，城中百姓数十万，军士数十万，城墙的地基全由白垩石砌成，城中的粮食足够吃一年。如果錫林郭勒铁了心坚守不出，我军必难以在短时期内攻城拔筹。如若久战不下，一则，无法与秦王汇合，坏了大局。二则，粮草医药无继，自身都将难保。到时候别说是攻克漠南，怕是撑到濆江汛期结束都难。你只知道这是第一战，却不知道此战的艰险所在！”
“所为ฦ不合道义，得胜只怕也是一时。”魏池有点厌恶的撇过了头。
“道义？你把錫林郭勒想得太弱了……要和他们讲道义我们怕是打不赢。我军号称八十万，但是其实只有十六万，这你是知道的。你真的认为ฦ不动点脑แ筋就能收拾这躲在高墙后面的三十多万人？不！你什么都别ี说！你听我说！”盛铎ດ挥了挥手：“我知道，你是觉得再怎么打仗都不该把脑แ筋动到无辜的人身上去。无辜？这世间有谁有辜？难道这些士兵就天生是该死的？难道你魏池就是天生该杀的？那ว个女人，错就错在她是沽源麻鈨的女儿。死了算倒霉，没有什么เ道义แ不道义的。你以为王允义杀她是为了激怒沽源麻鈨。但是你肯定不知道，这个城里头真正可怕的并不是那ว个武力过人的城主ว……而是达丹ล！”盛铎压低了声音：“你以为那只是个ฐ过了气的糟老头？你错了，他当年做谋士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呢。先不说这城坚兵众，就单是这个ฐ老头多活在这世上一天都能让齐军多死上百个ฐ人。王允义抓了沽源的女儿，沽源自然要受其胁迫，达丹ล是沽源父亲的老臣，急火攻心之时说话难免不那么恭顺。激怒沽源出兵倒是其次，能激怒他杀了达丹才是上招儿！”
“然后再暗通达丹的儿子，让他来个连环计……”魏池偷偷握紧ู了拳头：“那如果没有抓到那位公主ว，王将军岂不是打不胜此仗？到底还是胜得投机！”
“如果没抓到那个公主，王允义自然有其他法子解决达丹。如果不杀那ว位公主……自然有其他的倒霉鬼替他死。王允义的厉害，怕是不用我说，没过多久你就能彻彻底底的领会。”盛铎冷冷的看着魏池：“你该不会在后悔自己没放了那ว位公主吧？希望你没我想的那么蠢。挑起战争的人和卷进战争的人……没一个是能逃过见血的。你能救得了谁？……可笑。”
魏池痛苦的低下了头：“为什么……我会来这里？”
“我也不知道你为ฦ什么会来这里。我只知道和你混得挺好的那个ฐ杜莨在南边剿匪的时候曾经把一个山寨里的男ç女老少三千余人都绑起来挨个儿砍了头……不为别ี的，就为那个山寨里藏了一个土匪头子。我还猜得到เ，你最后会和他变得一样……很有可能ม会比他做得更狠。”
“不！不会！”魏池感到一阵恶心。
“会！”盛铎猛地一下抓住魏池的左手，翻了过来……短短两ä个月，这双曾经洁白纤细的手已经爬满了老茧：“能对自己这么狠的人……对别人会更狠。”
“我劝你还是尽快适应，别满脸委屈跟个女人一样。”盛铎松开了像铁钳一样的手指：“然后好好收拾一下你脑แ子里那些怪念头，老老实实的做你的参领。”
“大人，你以前是个什么样的人？”魏池缩回被掐得有点疼的手。
“我？”盛铎那ว双鹰一样的眼睛直视着魏池：“和现在一样……是个不会多管闲事的人。”
说完了这句话，盛铎又恢复了一个ฐ下级军官应有的恭敬。魏池知道，此刻这个男ç人不会再和他多说，于是他知趣的回过头：“大人辛苦了，请回吧。”
城下的兵士们开始一家一户的搜查，那ว些没能趁乱逃出去的老百姓被排到เ了城墙角。女人们的头都被解开，以免里面藏有凶器。男ç人们的刀具都被收缴了起来。上万人被几根绳子串成了几串ธ。这些失去家乡的人也失去了尊严，有的男人甚至跪下求饶，请对方แ不要杀害自己的妻儿。城里的牛羊粮食都被堆在了城门口，有些脑子不开窍的的守财奴当场就被捅了个对穿。黝黑的冻土上凝固着的血浆给这些被束住双手的人莫大的恐惧，有几个ฐ女人忍不住悲伤的哭了起来。
魏池想要走下城墙却又觉得挪不动脚步……风很大，就像要把这些哀怨的哭声卷起来吹到更远的地方去……
兵书上没有写这些，任何一本书上都没有写过这些……
这才是战争，□的战争！
“魏参领？你怎么在这儿？”
胡杨林正在巡护，老远的看到เ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城头上。虽然辨不清，但看那ว姿势准是魏池没错，所以一忙完就赶紧跑了过来。
“听说你受了风寒，这地方风大，你还上来做什么？”
魏池摇摇头没理他，只是看着城墙下的难民。
胡杨林拍了拍他的肩，把他拉离了墙头：“少湖还不习惯吧？打仗都是这样，不死点人还能ม叫打仗么？您读的都是君子圣人言，君子圣人怎会知道民间的苦难？那些王公大臣只关心自己的荣华富贵，又怎会浪费时间伤心这些枉死的老百姓呢？”
杨胡林的故乡离北库关并不远，那儿多少算个兵家必争之地。从小就在兵窝子里长大，父亲是兵，自己也是兵，除了打仗真还不会其他的。因为功夫好，军士们都敬重他几分，上司又赏识他，以后前途也算是不错……可惜有时候，不知为什么เ，杨胡林并不喜欢战场……他总希望自己手上的凶器是把锄头。
城东响起了隆隆的爆破声，开始炸城墙了。看来王允义是决心要让这座城从草原上消失，地基被埋了火药的城墙歪斜ฒ着倒塌了，再过一会儿，那些尚存的城柱断垣会被这些难民击垮，然后被当成废石运走。用錫林郭勒人的手来摧毁錫林郭勒……王将军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走吧！我们也该下去了。”魏池握住胡杨林的手。
最终，王允义并没有杀这些漠南百姓。魏池厚着脸皮去问什么，王允义只是一笑：“你要记着，杀降不祥。”
錫林郭勒一战为大军补充了大量的物资,装ณ满粮车后剩下的被留给了城里的平民。三日后，大军从这一片废墟中ณ启程，而那ว些平民也不得不抛弃自己้的家园，有胆大的甚至直接跟着齐军东上。
再回头，十余日前那ว个丰饶的大都市已๐经面目全非。如果说城里还剩什么的话，那肯定只是鬼魂了……
大军重新整排，向东挺进。魏池也尽力收拾好心情踏上征程。耿祝邱看魏池和杜棋焕配合的默契，自己手下又不缺人，便命魏池不用拘泥于军纪，直接跟着杜棋焕行事即可。杜棋焕正好身边缺个能ม商量的角色，魏池虽说没有打过仗，但毕竟是探花，书读得不少，和他谈起话来也算是受益不少。耿祝邱แ愿意行这个方แ便，杜棋焕乐得接受。越往东上，游牧的部落慢慢多了起来。为ฦ了防止游击，副统帅奎思齐抽走杜莨坐镇大军尾部，前部则只留แ下了先锋徐朗，薛义等人退居中军两ä侧。
草原的四月终于迎来了春天，虽说拂面的不是杨柳风，但至少湿润柔和了些。地上的冻土化了不少，有些泥地成了沼泽，沼泽偏偏和其他泥地看起来差不多，等踩上去了就晚了。一踩进去便越陷越紧，人马还好，车辆要弄出来可就难了。于是王允义给了徐樾一个新า任务——勘测地形。
勘测地形……徐樾想了想，问王允义要人：“末将一个人怕是办的慢，请将军把魏参领派给属下吧！”
王允义看魏池最近也闲得慌，没多想就答应了下来。
徐樾去找魏池的时候，杜棋焕正面红耳赤的和魏池争论。徐樾和魏池做了一个拱：“魏大人，以后您要是回了翰林院，记得向皇上推荐杜大人去做言官。这么เ厉害的一张嘴，不做言官，可惜了。”
“才几天，你胳膊肘就往外拐了？你别看这小子斯斯文文的，随便说句话出来气得你抽风。”杜棋焕被茶呛了一口。
“嘿嘿，您别说，王将军把魏大人派给我了，我等着抽风呢。”徐樾笑得阴险。
杜棋焕一愣：“您还真是抓壮丁不眨眼，魏大人，你可仔细了，这个人抓人干活扒层皮的。”
徐樾横了杜棋焕一眼：“说话老不正经的！”
后来魏池悲痛的现，杜棋焕说的话完全没有不正经，和徐樾干活比被杜莨追杀还累็得慌…………
大军每日辰时拔寨，别人才起床收拾行装的时候，魏池和徐樾已经在外面跑了半个ฐ多时辰了。行军之时，魏池也不得休息，必须ี跟着前序部ຖ队探路。扎寨之后，其它军士都酒饱饭足了，魏池一行人才焉哒哒的从外面跑回来……裤腿上全是泥。
“探路比和杜棋焕那个ฐ老疯子斗嘴有趣吧？”年过半百的徐樾洋洋得意。
“徐大人，您真幽默……”年方แ十七的魏池垂头丧气。
离下一座城市——多倫还有五天的路程。在魏池看来，离短暂的休憩á还遥遥无期……
徐樾仿佛猜到了他的心思：“魏大人，您可别想多了。多倫可不比錫林郭勒，打那种小破城也就一天两天的事。您要想多打点日子还不能呢。秦王那ว边的战况您也是知道的，能和他们早碰头一天，咱们的胜算也就多一天。”
“是啊，早打完，早ຉ回家。”魏池也跟着打趣。
探路的部ຖ队有三十人，都是徐樾手下的熟兵，专干些技术活，砍人的水平极其有限，所以行军的时候并不敢离徐朗的前锋部队太远。此时又是中午，离吃饭的时间已经不远了，徐樾、魏池干脆ะ就领ๆ着人和前锋部ຖ队混到了一起。徐朗原本就对魏池这个来历不明的参领ๆ看不顺眼，恰巧又听到เ了魏池的那ว句牢骚话。原本就是个暴躁脾气，加上最讨厌朝廷里头那ว群没事吃饱了磕牙的文人，那句平平淡淡的牢骚话顿时就刺๐耳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