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空恍若未闻，仍旧垂着头，微微闭着眼，看起来像是睡着了。另一个跟班儿神情不耐，用脚尖踢了一下凡空座下的蒲团，叠声催促：
佛说要以慈悲心渡世人，那么对于做尽恶事之徒，是否也应慈悲？凡空目光平静，她的视线似乎透过两个小跟班看见了那未曾蒙面的先皇，对那个将姬小白推入万丈深渊的男人，是否也应慈悲？
她低头看了一眼被自己紧紧攥在手心的香囊，心中ณ存了一股和尚本不该有的执念，她垂着眼眸，低声自语：
与此同时，京城。
郭祥东被肖力踩住痛脚，顿时厉喝一声，手中长剑猛得划下，在肖力胸口撕开一个鲜血淋漓的口子。疼痛席卷全身，令肖力脸色发白，身体不由á自主地痉挛颤抖，但他脸上却没有半点痛苦，即便嘴角有血不断流淌，口中腥臭令人作呕，他仍是直直地看着郭祥东，笑道：
郭祥东面色大变，忙仓惶后退数步，但他一想到那位大人安排到此给予他帮助的人，他心里稍稍安定，举起长剑喝道：
第二日一早，凡空轻轻推开房门，不出意料地在门外又发现了一个ฐ盛满水果的篮子，这一次篮子里装着柑橘，橘皮泛青，同样挂了不少晨露。凡空将篮子收好，缓步来到院中，将屋后的干柴取了些，回屋烧水煮粥。
凡空眼中潜藏着极深的笑意，但面上却不改其色，她弯腰自竹篮中拿起一颗果子，在手中ณ抛了抛，缓声道：
见凡空将银票收下，李绍心中ณ暗暗松了一口气，只要凡空肯收钱，那一切都还好说。
“施主既已๐决定前往孙府赔礼，无需等到明日，不若此刻便随贫僧前去。”
她本可以在救了孙老太之后立即离开，但如今，受了孙立业的恩惠，要在此时抽身，非凡空所能ม为。想到姬小白冻得发紫的干瘦胳ฑ膊，凡空的目光便微微闪烁，她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对一个初识的小姑娘投以过多的关注，大概只是修佛之人慈悲的心性罢了。
“不瞒小师傅，三个月前确乎发生了一件令人恼怒之事，家母在李员外的布庄曾与一年轻女子发生争执，经小师傅一提，我倒是觉出味儿来，似乎家母正是在那日之ใ后得此怪病！”
孙老太本不姓孙，只因为嫁了孙姓人，住在孙家，外人喊惯了，便都唤她作孙老太。凡空了然，她抿了抿唇，看着昏迷中ณ的老人和神色焦急的孙立业，想起先前在老太身后见到的东西，她不由垂了垂眼眸，压低了声音道：
“小师傅本领ๆ高强，仗义出手，不知可否赏脸于院内一叙。”
时间仿佛静止了，她垂下眉，眼里是出家人特有的慈悲。她弯腰，用捏着念珠的左手轻轻盖在黑猫的脑袋上，闭上眼，口中喃喃念起一篇经文，来超度迷途孤单的灵魂。
两个小孩子嘻嘻哈哈地从她身旁跑过去，在薄薄的雪地上留下杂乱无章的脚๐印，一直延伸到小巷外的街道里。生命的多姿和感动在此刻跃动在她的瞳孔深处，这是轮回本身，给她的感悟。
“凡空大师不负盛名，如此胸襟令朕颇为钦佩，传闻大师佛法精深，入世修行，但凡妖乱ກ魔祸，大师出手，必得胜而归，今京城有一狐妖肆虐，残杀先皇，御林军死伤无数，百姓不堪其扰，朕出此下策，硬将大师请入皇宫，实乃ี不得已而为，还望大师莫要怪罪，大义แ出手，替百姓分忧。”
凡空漆黑的双眼深不可测，她面容平静，并不为ฦ秋奕这番大义แ凛然的说辞心动，手中的念珠缓缓捻摩：
“贫僧修为ฦ粗浅，远不若陛下所言，京城数万精兵强将都无法奈何之狐妖，即便贫僧出手，也无济于事，还请陛下另找高人。”
她的言语不卑不亢，拒绝之意却是明显，令秋奕皱起眉头，他扫了凡空一眼，神色渐渐有些不耐：
“冰儿曾言那ว狐妖与大师乃ี是旧识，莫非这就是大师不肯出手除妖的缘由所在？”
凡成在旁侧目看了凡空一眼，他心中ณ颇为疑惑，为这秋奕皇帝的恶行，也为凡空的言语。他有些看不明白，为何秋奕皇帝要除狐妖，需得如此对待他们，又为何凡空明明有能ม力除妖，却不肯出手，难道真如皇帝所说，她竟与那狐妖相识？
“陛下只知宫中狐妖作祟，却又是否知晓这狐妖因何来到宫中？”
凡空没有回答秋奕的话，反问道。
秋奕眼睛一眯，深棕色的瞳孔中掠过一抹杀机：
“大师这是何意？”
“先皇施暴在前，狐妖夺其性命在后，陛下追杀狐妖在前，御林军殒命在后，何为因果？何来对错？冤冤相报何时了，若非先皇设计将那ว狐妖从边陲小镇引入宫中，又哪里会有这场无妄之ใ灾！既然狐妖势强，其命不可夺，何不放下纠葛，就此罢手！阿弥陀佛。”
凡空话音落下，整个大殿骤然安静下来，凡成不可置信地看着凡空，他怎么也想不到，凡空竟然会说出这么เ一番话来，而那皇座上的秋奕更是面色铁ກ青，捏着酒杯的手指节分明。对面的国师与柳冰同样感到诧异，他们知道凡空会袒护狐妖，却不知她会袒护得如此明目张胆。
气氛短暂的凝滞之后，一声清脆的瓷器碎裂声划ฐ破静谧，秋奕拍案而起，拂袖而怒，眼中ณ憎恶之ใ色再不作丝毫遮掩，他死死瞪着凡空，唇角带笑，神色却是森冷异常：
“大胆妖僧！竟口出狂言，辱没先帝ຓ！朕看你是与狐妖串通一气，难怪不肯对狐妖出手！朕今日便将你打入天牢，即日问斩ล！看那被你百般辩护的狐妖是否同你一样义气！若她来，我便叫她有来无回！来人！将这妖僧给朕拿下！！”
大殿内瞬时涌ไ入大批手持刀剑的御林军，凡空神色如常，凡成却是面色如土，他愤恨地瞪了凡空一眼：
“凡空！你怎能ม如此！驱妖除魔不是我等修佛之人本职之事吗？你怎可为一祸害四方แ的狐妖枉顾门规！饮酒破戒也就罢了，竟还连累为兄与你同历牢狱之灾！”
耳边凡成喋喋不休，凡空沉默的目光中ณ却划ฐ过一抹悲哀与失望，凡成只知她连累็他入了狱，却不知她本可不入这场宫宴，之所以来此，是因他成了皇帝ຓ对付她的计谋。眼看着御林军围拢来，凡空双手合十，阖上眼睑，沉声叹息：
“阿弥陀佛，陛下，贫僧可入天牢，但请陛下放贫僧师兄离开，如若不然，贫僧想离去，陛下拦不住。”
狐妖再毒，却毒不过人心。
秋奕目光森寒，盯了凡空半晌，终还是点了点头，挥手让围在凡成身边的御林军退开。凡成亦是诧异地看了凡空一眼，但他没有说什么，只垂下眼眸，快步离去。国师手中ณ把玩着酒杯，看向凡成离去的背影，脸上的笑容饶有深意，柳冰则眉目清冷地扫过凡空的面庞，心中疑惑，便宣之于口
“你如此做，究竟是否值得？”
凡空沉默，对于柳冰的疑问，她没有给出回复，至于究竟是否值得，怕是她自己，也弄不清的。
凡成走了，秋奕还算守信，并未食言，至于凡空，则被御林军带入天牢。天牢中关押的大都是时日不多的死刑犯，环境阴暗湿冷，空气中ณ散着极浓的霉味，不时有咒骂与尖叫声响起，众牢徒已司空见惯。
狱头见御林军领ๆ着一个体格单薄的和尚进来，不仅未给其戴上枷锁，言行举止还颇为客气，似乎隐隐对那和尚有些尊敬，心中不由极为ฦ惊讶，他迎上前，看了凡空一眼，旋即开口：
“林统领，这是？”
林统领闻声，从腰间取出一块令牌，对狱头道：
“此乃普贤寺的凡空大师，你速去安排一间上好的牢房。”
那狱头听闻此言，面色颇็为ฦ奇怪，这和尚究竟是何来头，怎地入了天牢还像是进了客栈，竟有御林军统领为其说情，当真闻所未闻。但他不敢怠慢，忙叫人腾出一间干净的牢房，领着凡空进去。凡空入狱前抬头看了那ว林统领ๆ一眼，对其双手合十，行了一礼ึ：
“施主ว好意贫僧在此谢过，此恩日后若有机会，必会偿还。”
林统领摆了摆手，抱拳道：
“大师休要如此。”
末了，他压低声音，轻声低语：
“我乃国师之将，国师曾言大师虽入牢狱，却不会为此所困，望与大师结下善缘，抵消往日因果，令末将代为谢过！”
林统领如此言语倒是出乎凡空所料，她失笑摇头：
“国师当真深不可测，贫僧尚且不知之事，他竟早已了然于心，贫僧与国师本是无仇，若他能对小白之事给贫僧一个合理的解释，这善缘也并非不可结。”
她说完，没有待林统领给出回复，径自转身入了牢房，并对那狱头言道：
“替贫僧戴上刑枷，想必没有这东西，皇帝陛下不会安心。”
狱头大感意外，看了一眼林统领又看了看凡空，见林统领只沉默皱眉，没有出言反对，便怀着莫名其妙的心情将刑枷给凡空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