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居然还带来了水酒祭品,在与七寨主见礼后,他便握起酒杯,面上带着十分合适的沉痛与惋惜,脚步带着恰如其分的沉重与伤感,一步步踏入灵棚。
我以为江文略要学三国时的诸葛孔明,来一段灵前痛哭,却见他只是缓缓地洒下水酒,叹了声:“卫兄,黄泉路上请多珍重。若有来世,文略๓定要与卫兄把酒言欢!”
我扶着邓婆婆,狐狸扶着七寨主,其余人象被绳子串住的蚱蚂,也不敢点火把,互相搀扶着,就着蒙蒙月色一脚๐高一脚低地往大山深处走去。
不知是谁,竟然哭出声来:“大当家——”
双臂被钳,双腿被豹子头象铁塔一般压住,整个身躯唯一有力量的,便只有喉咙。
我仿佛又回到了柴堆上,唇边流着的是绝望的血,耳中听到เ的是他淡淡的一声——烧吧。
“死就死了,也没什么大不了。”豹子头端起茶壶,一顿猛灌。
狐狸叹了口气,道:“大哥,你请我当军师,无非就是想咱们鸡公山这上千号人马,打得赢别ี人,不怕别人欺侮,有吃有喝,弟兄们也不用再走投无路。如果老天爷保佑,说不定咱们还能做出一番大事业来。”
江太公不愧是一方之ใ枭雄,当机立断下了命令:“妇孺老幼先撤,男丁断后,全体撤回到เ城内!”
他在关切温柔地对她说话,托那ว当过口技艺人的三叔公的福,我依稀可以辨认出那句话。
记得刚ธ嫁入江家时,我很想洪安老家的那ว两只猫狗,也不知它们在陈婶家有没有吃饱,实在想得受不了,便悄悄到街上买了一只小狗。
江文略那天很晚才回来,他一踏入房门,我便将小狗往他怀中ณ塞,雀跃地笑:“我今天买的,好不好玩?”
他愣了片刻,然后出一声大叫,接着是惊天的喷嚏,一连打了数十个。
我这才得知,他天生对猫啊狗的敏感,一碰着这些有毛的东西便会不停地打喷嚏,真难为他,那天竟没有将那ว小狗丢出窗外。
人们都说,打喷嚏是有人在思念自己。
我要让他在新婚之日,打上几十个喷嚏。
从此以后,再无思念。
果然,没有了这些胡思乱想,我可以更集中精神筹划ฐ如何逃走。
要想逃出鸡公山,一来要避过小木屋外日夜值守的几名哨兵,二来要熟悉下山的路,还要想好如何躲过鸡爪关哨寨那里的守卫。
很快就到เ了五月初八,我前前夫大婚之日,狐狸下山喝喜酒去了。没有了这只狡猾得让人有些害怕的狐狸,行事方便很多。
我只道最近闲得太慌,应该动一动,可能ม对胎儿会有好处。此言得到เ了屈大夫的赞同,于是,几位山贼兄弟便陪着我从山寨走到เ哨寨,又从哨寨走回山寨,好好的饱览了一回鸡公山的大好风光。
回来后我红光满面,笑意盈盈,二三四五寨主都说果然动一下精神更好,老七这孩子瞄了我数眼,脸却比我还红,也不知是何原因。
不过这孩子素来害羞,虽比我还大一岁,看着倒象我的弟弟一般,数位寨主中,我对他最有好感。
于是晚上我也借口要动一动,亲自下厨做了几个ฐ可口的饭菜,叫来老七还有值守的哨兵,坐在一旁,笑眯眯地看着他们将饭菜一扫而光,竟难得的有几分满足感。
狐狸去喝喜酒,居然一喝便是数天,我心中窃喜,继续每天去蹓跶和下厨,不过几日,寨中的山贼们都以能ม吃到当家大嫂做的饭菜为ฦ荣。
打听到狐狸要十六这日才启程归来,我忍不住喜极而泣,因为计划逃走的日子,是五月十五。
下了两ä天雨,这日终于放晴,夜晚月明星稀,实是逃走的大好时机。
我早ຉ早做了几个菜式,请人送去鸡爪关哨寨,只道当家大嫂见他们日夜辛苦,心疼不过,特做几个菜以表慰问。
当屋外的几个哨兵围过来看热闹,羡慕哨寨能吃到好饭菜的时候,我适时的暗示ิ,还有几样拿手的菜,有机会一定要做一做。
这几个ฐ家伙也很聪明,去拉了老七来,老七一站到我面前,秀气的脸便变得通红。我很乐意看他脸红的样子,端了好一阵架子,待老七好象手脚都没地方放了,才笑嘻嘻地去厨下炒菜。
菜做得很美味,各种菜料也很新า鲜ຒ,说实话,我也没法弄到蒙汗药,所有的菜都很正常,没有下任何药。
只是菜式中,有驴肉、猪肉,有牛肉、有板栗炖鸡,有韭菜炒蛋,还有油嫩嫩的菠菜。
秀才爹喜欢收集一些稀奇古怪的书,我还只十岁时便看过一本书,书名记不清了,但里面写着的一些稀奇古怪的话,我记得很清楚:
驴肉配猪肉,易腹泻;
牛肉配栗子,易呕吐;
韭菜与菠菜同吃,极易导致腹泻。
事情朝着预料的方向展。夜色深沉时,我听见屋外几个哨兵轮流捧着肚子跑茅厕的声音,知道时机已到,便将枕头和衣物堆成人形放在被子中,躲在门后偷窥,等到这几人齐冲茅厕的那ว一刻,我迅拉开房门,象兔子般窜进树林中,绕了一个ฐ大圈,终于踏上下山的路。
老天也在保佑我,哨寨内果然呻吟阵阵,还可以闻到冲天的臭味。
也幸好秀才爹没有儿子,自幼把我当男孩子养,翻墙爬树这种大家闺秀们断然做不出的事情,我做来如行云流水,顺ิ利ำ潜过了“无人看守”的哨寨。
这夜风清月朗,鸡公山山高林密,即使是夏天,晚上也十分清凉。
凉风徐来,我的心情是从未有过的舒畅,也忽然于夜风中有种领悟:人生啊,没有过不去的坎,即使那沟坎太深,直着跳跳不过去,那么就兜几圈,兜兜转转,总能找到เ另一条路,通向另一片万里晴空。
山脚๐在望,美丽ษ的月光下,我甚至能看清田陌的轮廓,能ม隐隐听到苗儿蹭蹭抽穗的声音。这样的月色、这样的清风,我的脚步也更加轻快。
我却忘了,这人生,不管哪条路,都不可能是平整的坦途,总会有些沟沟坎坎冒出来跘你一下。
我更忘了,有句古话十分精辟:乐่极生悲。
再拐过一道弯,便是三叉路口,只要过了这个路口的竹亭,往无边无际的田野间一钻,谁也找不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