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走上庭前台阶,夕阳斜ฒ照进门厅,秀美的身影遮住光影,长如瀑,水烟千顷。
瞿牧走过来,我往旁边挪了挪,留出一小块蒲席,示意他坐下。挚友知己也好,萍水相逢也罢,有人陪着说话总胜过一个人胡思乱想。
穆子云每每谈起他这位红颜薄命的表妹时都唏嘘เ不已,引得我和弄月在私下里多有猜测,不过任凭我们怎样旁敲侧击,穆子云回忆归回忆,感慨归感慨,其他的绝不泄露半句。偶然一次,我帮嫣然整理书架时翻开过一本诗集,泛黄的纸页上随处可见蝇头小楷所做的眉批,字迹工整娟秀。嫣然想了半天才说是姑姑早年留下的,而我对其中一句词到现在都还记忆犹新า——“长相思,长相忆。相思相忆与谁知,花落人去两不见。”只因感伤于寥寥数字,我闲时便向嫣然学了这曲子,没想到这么เ快就能ม派上用场。
来人不说话,只缓步走近了些,钻出云层的阳光将他的影子投在琴台上。
落儿,你来了。
她自然而然的将手放在他的掌心,豆蔻枝头的甜美笑容,未经霜雪的梨花妆。
“你都知道?”我仔细观察着螭梵的表情,没现异样,于是慢慢问道:“小蕊是楚王府的家生丫鬟,我就不清楚瞿牧跟了星璇多少年,他……可靠吗?”
“没……没担心啊,我不是在跟你闲聊么?对了,婉儿最近怎么都没书信给我?”
风穿过回廊,在窗棂下盘旋,听起来很像是有人在轻唤。
一只微凉的手抚上我的肩,我心中ณ一惊,猛地直起身,“咚”的一下,前额撞上一堵铜墙铁壁,疼得我叫出声来。
抵达京师后,我应邀在静王府小住了两日,夜里潜进碧荷园找到了弄月。
楚天祁与穆子云同为性情中ณ人,只因各自身份牵绊,又碍于朝廷内外众多的耳目,一直以来维持着平淡的君子之交,然惺惺相惜之心终究是无需掩饰的。我不点破,穆子云自然也理得清其中ณ的利害关系,想他楚天祁贵为ฦ皇裔,在如此关头却能为朋友担此大险,换作谁都会感激不尽。
我犹自悲壮,螭梵和轩辕真人却不约而同的沉默。
我听得分明,不禁浑身一颤:“卿婉?”
随后而至的七七被挡在门外,不明所以的上蹿下跳,伸长脖子张望,一眼瞅见我,忙叫道:“殿下找错人啦,他不是玄火宫的,另一个,和他年龄相仿,长得差ๆ不多好看的……”
我求助的看向轩辕真人,只听冰煜又开口道:“还想请教道长,这又是如何解释?”
“这么เ说吧,弄月就是蒙着面也是人见人爱一枝花。”
半空中一只乌ไ鸦“哇哇”飞过,近旁的马儿“呼哧”喷鼻。
“啊……那ว臣妾还是先更衣吧。”
我对小蕊使了个眼色,事突然,我急需拖延时间以备对策。她心领神会的取过晨衣半跪上床,塌前的御医忙起身避开。
没想到楚天佑仍坐得稳如泰山,他大手一挥:“你们都退下。”
你们?
我和小蕊面面相觑,最后还是她抢先一步将我从床上拖起,飞快的给我披上衣服:“娘娘有所不知,皇上已๐经在此等了好一会,不如先让御医大人给您瞧瞧,也好宽了他的心。”
可怜的御医进退不得,瞅瞅楚天佑,又瞅瞅我,八成连冷汗都有了。
我扶着小蕊的手走下床榻:“皇上赎罪……”
“不知者无罪。”楚天佑的心情看上去很不错,他冲御医扬扬下巴๒:“你还愣着做什么?”
御医拿脉的表情高深莫测,我的心跳一阵紧过一阵,原本不大好的精神气色被楚天佑这么เ一惊一吓,简直和正常人没什么เ两样。装病装ณ不下去,难道再等着侍寝?云婆婆的龟息丸是不是服用得晚了点?
胡思乱想中ณ,御医的眉头渐渐扭成一团。他看了我一眼,目光充满怜悯。
我正觉奇怪,他已转身跪向楚天佑:“微臣不才,恳请皇上召集太医院众位大人为蓉妃娘娘联诊。”
“少给朕来这一套,一个ฐ人的脑袋未必就比一群人的脑袋来得宝贵。我你倒是先说说她有何不妥!”
“微臣行医大半辈子,从未遇见过这般异事。蓉妃娘娘正值妙龄,脉象却接近垂朽之躯……”
“哐”的一声,楚天佑手中的杯盏砸了个粉碎,他冷笑着拍案而起:“邵ๅ德全,你当朕是傻子?你回头又该上凤仪殿领ๆ多少赏赐?”
御医伏身在地:“皇上明察,天寿不由人。微臣若有半句虚言,死无葬身之地。”
“那好,朕就让你死得明白。来人,给我传召太医院上下……”
我无暇顾ุ及其他,呆呆的抚向自己的脸,隐隐觉得有些不对。
小梵,你是不是忘了告诉我药效会有这么迅和逼真?
才不过一天,我什么感觉都没有,生命就已透支到เ了尽头吗?
我好像还有很多事没来得及做,我想再见婉儿一面,我还想……
油然而生的恐惧占据了所有感官,我掀开被子跳下床,脚刚挨地,所有的色彩突然从眼前抽离,无边无际的黑暗瞬间倾涌而来……
短短时间里,太医院俨然搬进了赏心殿,隔着御花园都能闻见草药香。
天子严å令封锁消เ息,太医院对外只称给蓉妃继续调养以悦龙颜,对内立下生死状,誓保蓉妃三年平安。
他们对楚天佑重重的磕头,三年后,尽人事,听天命。
我倦倦的倚在床头,无端想起,到那时,我的婉儿就十六岁了。
我不确定楚天佑的盛怒从何而来,他大概ฐ又一次领会到九五至尊原来也有留不住的人,比如当年抱憾而终的端淑皇后。
每日看着那群大夫诚惶诚恐的忙碌,为我,或者说,为ฦ他们自己寻求生的希望,我只感到เ一种深深的无能ม为ฦ力。
我还是相信螭梵,但我仍然喝下那ว些又苦又浓的药汤。
也许不久后的某一天,当我睡过去再醒来,眼前就不再是高高的宫墙。
可是,为ฦ什么เ还有三年之说?谁知道三年后是什么เ样子?
我开始排斥黑暗,常常整晚睁着眼,攥紧手中的金铃,数着窗前一方แ微弱的星光。
日子从指缝间流过,炎热的夏天,透骨的凉。
云婆婆的龟息丸真正开始挥作用时,体力不支的感觉是极其明显。我几乎随时都可以陷入昏睡,只是出于本能才强迫自己打起精神。我希望自己走到最后都是清醒的,不管那个最后有多远。
有时候,我也会坐到เ屋前的台阶上,托着下巴๒看向浩瀚的星河。每逢晴夜,天边都会出现一颗火红的星辰,而在它不远处,另一颗小小的副星日益明亮起来,灼灼其华,大有赶之ใ势。
我总是情不自禁的对着那颗副星微笑,也就在此刻,才会真正释然。诚如星璇所说,人生百味尝尽,便不枉世间走一遭了。哪怕短如烟花,总是璀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