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想这孩子也是人小鬼大,见他说的肯定,唐离遂也不再多问,一切如常而过。
青衣小鬟见到这一幕,本张嘴要说话,吃小胖球冷眼一瞥,顿时喏喏再不敢开言。
夕阳的金光透过唐离身前的花藤墙,洒出碎碎的金色光斑散照在那身衣裙上,黑色的秀发如同烫上了一层金边,而那ว素白的长裙反光之下也欲发白的耀眼,竟似为她整个身子打上了一层粲然银晕的光圈,蓦ย然一阵柔柔的春风袭来,瓣瓣梨花恋恋离衣飘飞,洁白的裙裾也悠悠摆动,三月里、花树下、夕阳柔风中不沾一丝烟火气的女子直似伽楞寺画壁上的飞天神女,飘然欲举。
洛阳城东桃李花,飞来飞去落谁家。洛阳女儿惜颜色,坐见落花常叹息。今年花落颜色改,明年花开复谁在?已见松柏摧为薪,更闻桑田变沧海。古人无复洛城东,今人空见落花风。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对月感怀,正当唐离陷入这淡淡闲愁的当口儿,却听身后一个低低的声音传来道:“阿离,你想家了吗?”。
“我在你这样年纪的时候,母亲身子不好,几乎天天昏睡不醒,家里穷也请不起人照ั顾,所以一到เ晚上我就整夜睡不安稳,总担心她的被子滑落,尤其是冬天更是如此,几年下来,也就习惯成自然了,其实算不得什么。”,没有理由,或许只是因为这样的静夜,这样的月光,使唐离微笑着对十二岁的郑鹏说出了这样的话语,只是在这其中ณ,并没有半点哀伤,淡淡话语中流淌的都是汩汩温情。
这是一间素雅的书房,上首处一张书几后,一位白须飘然的老先生正右手举书于前,若合节奏的缓缓诵读,而下首处的书案上,一个圆成胖球般的十一二岁小孩儿懒โ懒散散的爬坐在那里,低着头似听非听,唐离自窗棱间的缝隙看去,正见这小胖球儿放在书案下的肉手掌上,正有一只红壳的小旱ທ龟拼命的伸着长长的脖子和笨拙的四肢,缓缓向前爬起……。
“多谢阿沅了”,使君大人的这句话换来郑夫人一个白眼儿,侧身瞅了瞅见并无下人在场,她才含笑轻声啐道:“下人们都在,怎能唤我闺名!”。
见自己说话后,眼前这麻衣少年只不答话,郑管家一阵心喜,正待开口,却听唐离淡淡开口道:“这位少兄诚然作的好诗,但以小子看来,若是将结尾那ว句‘深浅’改为ฦ‘浅深’,恐是更为妥帖。”
“品评完毕,且将你的梨花诗诵来听听”,面色不动,郑管家背转身子狠狠瞅了那粗绫少年一眼后,乃ี对唐离说道。
围着的众人见他出来,顿时引起一阵小小的喧闹,充斥着唐离耳中的都是“郑管家”三字,随后这声音渐渐消เ歇,众人的目光也都紧紧的着落在那中年汉子身上。
郑管家堪堪将府中欠缺职司念诵完毕,就听下边一个清朗的语声问道:“应募职司要不要签卖身契?”。
“禅宗不遵佛典僧规,初传时即遭它宗排挤,它那ว‘以心传心’的妄说更被斥为ฦ魔语,其初祖达摩更因此被人毒死,但看它如今声威又是何样煊赫!至于北地净土宗门,号称念一声佛即可入西方极乐,于佛理而言,直与邪教无益,却又为何发展如此迅速?悟明你得师兄信重,他日注定是要接掌我宗门户的,这些问题你可曾都想过了吗?”,性空的话语虽然还是一如往日的恬淡,但在这淡淡语声之后的那ว股沉重,俊秀和尚却是感受至深。
性空的话全然是一片混乱ກ,丝毫没有逻辑可言,但那俊秀和尚却知自己这位师叔根底,知他话语中必然更有深意,沉吟片刻,才听他开言问道:“金花名刺!京中ณ杨候,是那ว位杨候吗?”
“好美的男人,还好是个和尚!”,心底莫名蹦出这个念头,唐离含笑躬身道:“不知长老驾到,在下回来的太晚,寒舍简陋,怠慢二位大师了。”
淡若深渊的眸子看了唐离片刻,性空长老微微一笑道:“好…”。
刚寒暄了一句,就听一声尖利的声音响起道:“老高,还想不想干了?没看到เ那边有尊客上门,还磨叽个ฐ什么?”。说话之ใ间,走来个长着老鼠须的明老四。
金州坊市间就数这家活人堂中药物质量最好,所以侍母至孝的唐离平日也懒โ得跟他计较,都是买完了药就走,不想今天偏又撞上这事儿。
“少爷没来过伽楞寺?”,见唐离点头,蝈蝈满是不可思议的看了他一眼后,才解释道:“这是‘俗讲’,每逢香客多的日子,寺里的佛爷们就会立香案,不过讲的却不是佛法,而是些佛经中ณ的故事,有讲佛祖慈悲的,有讲佛祖法力神通的,大人小孩儿都喜欢听。”
“弘扬慈悲之心,劝人为ฦ善,这自然是大大的功德,阿离怎么เ这样问?”
“家母还未起身,见不得客。世叔是为婚约一事来的吧!咱们在这儿说就是。”,感受到เ章老爷眼中一瞬间闪现的温情,唐离微笑开口道。
“世叔带解定文书了嘛?”,章老爷话刚一说完,唐离伸手自怀中取出婚契递过,微笑道。
这点睛两ä句一出,于那些年轻的听者而言,正如火油堆中抛上了一支火把般,满腔的热血陡然沸腾,竟有人忍不住跟上唱道:“功名只向马上取,真是英雄一丈夫!”。
正是这步步走高的三叠之音,将厅中内外的气氛撩拨到了极处,歌者每一次重复,都能ม引来更多的人高声相合,及至到了第三叠时,这相和的滚滚之音竟已是远透长街,引得怀思坊中无数人莫名驻足,花零居自建立之日,一歌能有如斯威力者,前所未有。
“出什么เ事了?我是你的萧师,自然该帮你。”,近三个ฐ月的合作,关关对他的确不错,工钱也给的慷慨,二人相处很是相得,所以唐离见她脸上这般徨急神色,也着紧的关切问道,并借着说话的时机,悄然后退一步,不动声色的抽出了自己的手来。
作为除本州教坊外最大的花楼,关关不仅是花零居的台柱子,更是现在公认的怀思坊头牌。洛阳居的挑牌子自然是冲着她而来。
旁边站着的麻衣少年见是话缝,遂一笑上前道:“二位先生且请往后园如何?”。
“王郎官适才所言差矣,论说起来倒不是我惫赖,只是师尊及师兄们太过于方แ正。再者,若是真见了家师,可千万别称‘吴供奉’,叫一声吴道子,或者道子先生,他老人家会更喜欢。”,与王缙并肩前行间,翟琰续道:“你老兄要画,我自然不敢辞,只是要拿东西来换才成?”。
“少兄身为道子先生幼徒,一副墨宝如今长安市值达百贯之多,我一个小小的从六品下阶太子内值典设宫门郎,有什么东西能入得了你法眼?”。听翟琰同意赠画,大喜之下的王缙说话间见他笑的古怪,心中一动,苦了脸色道:“莫非你也是在打家兄的主……”
“好心思,猜的半点不错。钱算得什么!实不相瞒,我近日画ฑ成了一幅山水,极得家师称赞,只可惜没个好的配画诗,这意境上不免就差了许多,若是郎官大人能帮我弄出首好诗来,别ี说一幅画ฑ,就算三幅四幅我也应了你”。
“长安名诗人那么多,你怎么偏就惦记上家兄了!上两月我已找他要过四次,现在实在是开不了口……”。
“长安诗人是多,但若论吟咏山水之ใ妙,不说京师,就是这天下又有谁堪与令兄相较,王维、王摩诘,只有这五字,才不负我耗时两年心血的《空山新雨图》,王兄,此时你无论如何要帮我一把才是”,话到此处,翟琰收了嬉笑,满脸满眼都是渴望神色。
且不说这二人如何言说,旁้边领先半步引路的麻衣少年听到他们的对话,却是忍不住身子一顿、莫名起了激奋,心中喃喃自语道:“画圣吴道子、诗佛王维,这些名传千古的风liu人物到เ底又是何等风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