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培楠扳着他的肩膀，慢慢感觉不大对劲。
他一下子急了，从他的身体里退出来，低头仔细看了看，还好没有血。
莫青荷把自己้埋在稻草堆里，感觉浑身滚烫，他听着外面的风声雨声，浑浑噩噩的过了半宿。
外面的雨已๐经停了，碧空清洁如洗，一轮弯月横空出世，将地上的水洼照得晶晶亮亮，空气里有一股刚剖开的西瓜味，是夏夜的泥土腥，不远处的几棵大槐树底下，站着的却不仅仅是沈培楠一个人。
他想不出办法，只好假装失踪，好在沈培楠职位高，走到哪都有一群领章挂星的人围在身边，堪称风雨不侵，莫青荷一个小小的八路军团长，轻易还真见不着他。
他是个挺干净讲究的人，就算当了多年兵，戏子习气还是没完全去除，很注重个ฐ人形象，长得又俊美体面，就连旅长出门谈事，都格外爱带着他。
莫青荷有些怔忡，道：“前些年他回了信，说再不要我了……”
他叹了口气，神情露出几分老兵的沧桑，沈飘萍听他说得诚恳，就不再劝了，又坐了一会儿，朝他的衣领一努嘴：“等结了婚，把那个ฐ摘了吧，不要辜负了新人。”
他把戒指放回衣服里，看了一眼原野，原野没心思理会他，他正出神地盯着自己的手背，几道指甲划出的血痕结了痂，是在他们遭遇日军时被沈飘萍抓出来的，有深有浅，有些骇人。
莫青荷注意到他表情的不自然，心里动了一动，折了一根枯草叼在嘴里，随口道：“让我猜一猜，你在想一位小姐。”
一名伤员疑ທ惑的打量沈培楠轮廓分明的五官，摇头道：“我瞧着不大像。”
沈培楠微笑着听他说话，低头打量钱夹里的画ฑ像，眼前便浮现出莫青荷的模样——从汽车里奔出来，挎着他的学生包，眼里含着笑，一叠声唤着沈哥奔过来，总是一副率真的孩子样。
“他已经走了，他说要去……”莫青荷被卡得脸红脖子粗，额头的血管突突直跳，险些要背过气去，好在陈宗义还处在半醉中，为了听清对方话语的内容，手上的力气略๓微放松，就在这万分之一的疏漏，莫青荷握住他的手腕，牟足了力气反向一折，只听骨骼发出脆响，趁他痛苦的大叫，低头，矮身，从对方肋下一穿而过，接着转身掏枪，动作一气呵成，仿佛只在瞬息之间，陈宗义已经贴面伏在墙上，被一支冷冰冰的手枪抵住了后脑แ勺！
他很想给这名叛国者一点血的教训，但想到出发前，老谢曾经无数遍嘱咐他，没有组织的指示ิ，任何任务之外的行动都不能草率决定，他便把手枪掖回后腰，说了句告辞就想脱身，不料陈宗义根本不畏ั惧子弹的威胁，狼狈的转了个身，半屈着腿站起来，对着莫青荷的背影喊道：“莫老板留步，我有话对你说！”
莫青荷抹了抹眼睛，急忙倒了杯子里的水，站在避风处等老谢，老谢神情严肃，远远看见他，拐了个弯走过来，搓着手道：“你的报告组织审批过了，现在就有一项重大的任务需要你去执行，你抓紧收拾一下，下午就准备出发！”
说完搂着他的肩膀往屋里走，莫青荷观察着老谢的表情，泄气道：“组织答应过我，不会派我去搞文艺工作的。”
杭云央按捺不住，抢先道：“你少胡说，我师哥不是那ว样的人！”
他的话说得恭敬，一双黑眼睛却探寻似的追寻着沈培楠，试图从他的表情和语气里寻找到蛛丝马迹，沈培楠摸不透他的来路，一下子戒备起来，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手表，道：“陈兄，你知道我的习惯，家里的事是不大愿意对外人说的，不管有没有隐情，沈某都无可奉告，何况确实是些见不得人的事，说出来惹人笑话。”
莫青荷端着夹心面包和果子露，进了沈培楠的卧室，床头的台灯被拧至最暗，沈培楠背对门口躺着，听见开门声，动了动身子，没有回头。
从昨夜回家到现在，沈培楠总共只睡了不到两ä个钟头，又淋了一天的雨，此刻困倦的不想动弹，便闭着眼睛任由他摆弄，躺了一阵子，把眼睛睁开一条缝，回头笑道：“你把我当咱们家的猫么？”
老板话音未落，莫柳初清清朗朗的声音响了起来：“出去！”
说到这突然认出了莫青荷，一下子闭了嘴，老板想摆出个笑脸，但毕竟还生着气，手背叠着手掌拍了两ä下，回头指着大门：“你劝劝他，啊，去劝劝，我赚两个ฐ钱容易吗，全砸在他身上了！”说完也不管莫青荷，大步就走了。
莫青荷啊了一声，他以为师弟跟了一位最安全的主儿，没想到他竟也在无意中ณ卷进政治纷争里去，他有些急了，道：“云央说他可能跟着陈先生东渡去日本。”
莫青荷对他的话很不以为然，但他也有些糊涂，他有太多想向李沫生和柳初师兄转达的话，也有太多要问的问题，同时也急切的担心师弟的安全。他仰起脸，面露忧虑道：“沈哥，你既然不结婚了，沈太太的身体也没有问题，那我们什么时候回北平？”
“上门？我请他上门了么？我还想把那些不干不净的都撵出去！”沈太太又转向沈培楠：“今天我们不谈理念，只谈家庭，唱戏的为什么被人看不起？正经的男孩女孩子，会陪着你玩，陪着你到เ处吃饭、到处胡闹开心吗？还不是图你的钱！他们这种人朝令夕改，眼见着没有利ำ益可图立刻就会翻脸，带着这种人到处招摇，破坏名声与家庭，你自己想想值不值得！”
沈培楠见形势不对，轻轻把莫青荷往身后一扯，沈太太见状更加怒不可和，倒是敏娟，知道闹僵了自己脸上也不好看，便挽着沈太太的手，劝慰道：“男ç人嘛，总有个ฐ爱好，我哥哥也捧坤伶，还置办过小家，一直不敢跟家母说，这也没什么，我们这种家庭不缺金钱，更不用计较金钱，就当买个乐子，新า鲜劲过了也就完了。”
这一句骂得含含糊糊，没什么杀伤力，若仔细听还藏着几分爱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