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平说：“组织是谁？您得去参观参观组织住得怎么เ样才是。”
田平说：“组织是谁？您得去参观参观组织住得怎么样才是。”
不过，没几天，李亚便亲眼看见贝贝进了火葬场且亲眼看见贝贝从炉子里出来后被三锹两下地灌进了骨灰坛。
展览馆自建成以来就没办多少展览。关键是没什么东西可展，又关键是即令办了前去一观的人也廖廖可数，这就有得不偿失之ใ嫌，便索性不办。如此一来，展览馆便常年凄清。馆员们自是穷得叮叮当当，工ื资既低又拿不到几个奖金，只好眼睁睁地看着栅栏外来来去去的人们红润著面孔揣著兜里一摞钞票将笑容一直展示到耳根。
所幸遇上改革之年。政策由á方แ便圆。万事万物一经变圆就有活动之余地了。展览馆出现前所未有的新า气象。所有的空荡荡的展厅很大家风度地租给了个ฐ体户私营商店以及什么企业服务公司。展览馆前所未有地引人注目起来。宛若夜空里升起一颗新า星。人群如操涌ไ来。老少咸宜。雅俗共赏。领导搓手叫好。寂静的日子终于一去不返而随著租金的上涨馆员的奖金亦一月多于一月。原先总靠国家补贴，现今自己供养自己。展览馆由此一举而为改革的典型且建馆以来首次评为先进集体。荣誉不是空的。年终每人得一床毛巾床罩以示鼓励。
李亚初始老是骂骂咧咧说展览馆象个杂货铺。自月月拿得奖金且又另得床罩后，骂声便日渐弱了下去。加上后又识得好些柜台上的老板并能ม以最便宜的价格买得最时髦的衣褂，骂声便更小甚至变出了些甜味来。改革的伟大意义到这时才被李亚认识清楚。且即在此时，有“奇人”姓马名亦光者，因李亚穿著在展览馆买的大红真丝长裙ำ就对李亚一见钟็情。这一来便改变了李亚全部的命运。
那天李亚同学的妹妹结婚。同学的妹妹的爱人在电视台搞摄影，李亚自贝贝死后一直没有固定的男ç朋友而贝贝的遗产却已经花得灰飞烟灭了。李亚很想找一个电å视台的导演抑或编剧ຕ什么的，便随同学一起去参加了婚礼ึ。李亚穿著大红裙子容光焕发把新娘子的气焰全然地压了下去。兼之ใ李亚六分姿ู色四分活泼普通话又说得行云流水，便自然成了婚礼上的一枝花，弄得一些整新า娘的人都调转枪口对准了她。
马亦光坐到เ李亚旁边时李亚并没在意。马亦光貌不惊人眼睛毫无挑逗之光彩。李亚将在座所有英俊小伙子都看了个遍且打听了名姓和家史而唯独没注意马亦光。亦光只好扯了扯李亚的裙ำ子说：“这裙ำ子真耀眼。”李亚方แ看见眼皮下的他。
李亚说：“好看吗？”
亦光说：“非常好看。”
新า郎官一直不搭理李亚，见亦光与李亚说话便立即热情洋溢地前来，说：“亦光可不是轻易夸人的。亦光的爸爸是咱们省里进入前五名的官儿。亦光在女孩面前向来是个ฐ骄傲的王子。”
李亚说：“是么？我倒是觉得他挺平易近人的。”
新郎说：“我都是头一次见亦光这么谦逊。亦光你是不是爱上李亚了？”
亦光便笑笑说：“可能ม吧。”
李亚说：“那我们俩就应了‘心有灵犀一点通’这句诗了。”
新า郎说：“这可真是喜上加喜，让我也觉得吉利。”然后转身便向公众宣布。一时间李亚周围掌声四起，并伴随著哇哇的尖叫和欢呼。美人事奇，奇人事美，喧宾夺主ว。李亚同亦光就这么在同学的妹妹的婚礼中ณ定了关系。
李亚后来才知道亦光幼时得过脑แ膜炎，留下奇极妙极的后遗症：近记忆力一塌糊涂而远记忆力则ท超出常人。他能对一年以前的任何一件事都记得清清楚楚，甚至几月几日是星期几国家有什么重要新า闻自己说了些什么话都能脱口而出，一如去年当日。但是今年的事就“有如东风射马耳”了。想让他再想起非得等到明年。李亚几乎想拉倒不干。因为李亚叫亦光帮她调动工ื作亦光始终不记得。后来想到เ亦光的背景和亦光明年就能记忆起来便决定还是继续下去。李亚高尚地对豆儿和田平说象亦光这样的人有权利享受一个ฐ好女人的温情。
亦光所住的三房一厅并非亦光他爸爸开后门弄的，而是有关人员自动为之ใ安排的。亦光他爸爸若拒绝又怕有关人员说他拿架子或假清高什么เ的，兼之ใ同僚们对此类事均采取谦虚顺从态度，自己特立独行便有搞特殊化之嫌，于是亦光便搬入了三房一厅内，连叹说没有家具放地方แ。
亦光他爸爸打算将亦光调到เ研究所去。他爸爸去年就对亦光说了，可亦光一直没记住。他爸爸日理万机，亦光不再提起，他爸爸自有其他许多要事待办。到เ了今年亦光记起来了，这才向爸爸催办此事。亦光显然早该调走。电视台注重的是今天而亦光却总生活在去年甚至更远。这就不能ม不影响亦光在评定职称时能ม否顺ิ利ำ地进入中ณ级这一档次。尽管亦光的爸爸凛凛威แ风地坐在台上，但电视台这鬼地方แ有好些爸爸们也都凛凛威แ风地坐在高处，若想东风压倒西风抑或西风压倒东风就得凭自身的实力了。亦光除了头破血流地败下阵来显然无路可走。而调历史研究所，亦光他爸爸说：“显然没有一个人能ม与我们亦光媲美。”
李亚说她与亦光的相识是她生命的转折点。为此李亚爱亦光爱得热火朝天气势磅礴，大有爱不成勿宁死之ใ架式。然而亦光却在李亚走过之ใ后不记得她。要想记起得到明年。这致使李亚每次见到亦光第一句话便说：我是李亚。我是你的未婚妻。有一回李亚出了车祸，大腿被划拉开一道口缝了十几针ฤ，打电话告诉了亦光。亦光当即去看了李亚，尔后却再也没露面。李亚气得几欲自杀，腿好后计划著同亦光大闹一场，不料见到เ亦光，亦光说：“我把风衣搁在咖啡厅第三排左边的椅背上忘了拿。”而这却是去年的事。李亚猛省，只好撤消计划ฐ。
李亚爱亦光是全身心的。李亚有观点云：在社交的场合中ณ，最受众人注目和宠爱的女人第一是家庭地位很高的，第二是自身容貌美丽ษ的，第三是才华横溢的。而地位、容貌和才华都占有的女人则可以征服天下。亦光给了李亚作为ฦ女人最重要的一条，而李亚容貌经化妆后也算得上漂亮。于是，李亚意欲征服天下，显示才华便成了她迫在眉睫的事。
李亚那天去亦光那ว儿见一个ฐ男人口若悬河地对亦光说个没完，而亦光却爱理不理地由他说去。李亚听了半天弄清楚这男ç人写了个电å视剧，欲拉亦光做制ๆ片主任建立一个摄制组。亦光说：“我不屑于干。”
李亚说：“找电视剧ຕ部ຖ比找亦光强多了。”
那男人说：“电视剧部ຖ全老大爷一个，我攀不上。”
李亚说：“那你还拍什么เ电视剧ຕ？”
那男人说：“自己搭班子嘛ใ。剧ຕ本我已๐经写好了，就缺一个强有力的制片主任。如果亦光肯动大驾那就再好不过了。我们首先到工ื厂搞点赞助，然后用这些钱请导演摄像和演员之类人。拍完之ใ后卖给电视台播出。”
李亚听此介绍有些兴奋，说：“这就行了？”
那ว男人说：“当然，外面都这么干。”
李亚说：“亦光不去我去。”
那男人眼睛立即亮了，连说：“太好了太好了。”又说“搞赞助女人外交比男人外交行得多。”
事情就这么定了。那ว男ç人叫沙风，在副食品商店当采购，是那种让人见后便产生踢他两ä脚欲望的角色。
李亚向展览馆请了长假。少发一个人的工ื资展览馆自然也求之不得。虽说现今已财大气粗了，但节俭是革命的传家宝，能ม省几个当省几个ฐ。
沙风的剧ຕ本叫《情与血的抒情》。沙风说这是个情感片，是将强烈的抒情色彩和曲折的故事情节糅合在一起，如果导演的艺术感觉能ม达到เ及格的水平便能ม将这部片子拍得轰动全国，拿个ฐ金鹰奖或百花奖或别的什么เ专为ฦ评职称定工资设的奖是绝对不成问题。这一说令李亚意气风发，将两手抓住胸ถ口的衣服激动地再三表白：为ฦ艺术什么เ都能豁出去。
李亚和沙风奔波了一个半星期，弄到了三万块钱的赞助费。沙风的舅舅在钢厂当厂长，沙风带李亚到เ舅舅家向舅舅介绍李亚是省里谁谁谁的儿媳妇。沙风节约了“未来”两个字，舅舅厂长立即满面春风说是见过见过且在一桌吃过饭，然后连称那ว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好领ๆ导。李亚忙及时地说：“我对爸爸说今晚到您家拜访，爸爸也说他对您印象很深刻，还托我问您好。”
沙风说：“那ว自然。我舅舅的魄力在全省甚至全国都是颇有名气的。”
舅舅厂长说：“小风，跟李亚说说这没关系，到外面可得替我谦虚一点哦。李亚，回去替我谢谢你爸爸，也问候他好。”
李亚说：“一定办到เ。”然后便借助这友好和谐乐融融的气氛谈及电å视剧及其经费问题。舅舅厂长果然是有魄力，当即答应赞助一万。舅舅厂长说：“别说剧本是我外甥小风写的，就是别ี的不相干的人写的，你李亚亲自登门来求，我还能不答应？”
李亚说：“您真象个乔๒厂长，我回去好好跟爸爸描述描述。爸爸最欣赏乔๒厂长这样的人。”出门后，沙风说：“李亚，你非常有才能。这部电视剧你得挂一个ฐ副导演的牌子。”
李亚说：“那当然更好。我被社会埋没了这么多年，也应该给我个ฐ副导演补偿一下。”
沙风说：“你在剧组当副导演兼制ๆ片主ว任，有了这个片子作基础，今后你走到เ哪里都底气足，腰杆壮。”
之后，沙风和李亚又跑了啤酒厂玩具厂毛纺厂。啤酒厂厂长同舅舅厂长去北京开会时同住过一屋，两人曾相见恨晚天天到เ小餐馆饮酒长谈。啤酒厂长见舅舅厂长给了一万且来者又是舅舅厂长之ใ外甥又是省里谁谁谁之媳妇便允了八千。玩具厂厂长是女人。女人比男人小气。但女人象男人一样好出风头。沙风说要在玩具厂拍几组镜头并希望厂长能ม露面。沙风说：“只有三到五个ฐ镜头，还是厂长这个角色，这就免得我们再去找别ี人。”女厂长说：“可以可以。但厂里不象钢๐厂那样财大气粗，只能ม给三千，顶多也不能超过五千。”
李亚说：“那就五千吧。我听爸爸说过玩具厂经过改革后面貌焕然一新า。我听爸爸的口气你们厂现在是很赚钱的。”
女厂长说：“赚是赚点，但家大口阔也难呀。给你们六千吧。”
毛纺厂厂长最痛快，一提赞助便答应给六千。然后说他有个侄子在餐馆当厨师，问剧ຕ组能ม不能将他借调出来。沙风说：“当然可以。只要他们餐馆肯放，我让他来干剧务。”毛纺厂厂长说：“放是没问题的。他们餐馆通过他找我们厂赞助两千块修门面，我明天就答应他们。我给了他们面子，他们还能不给我面子？”
李亚说：“就是。这一来就没问题了。”
毛纺厂厂长请吃了中ณ饭。副厂长、书记均来作陪。八菜一汤皆美味佳肴。但没上酒。书记说整党之后有明文规定不许摆酒席，就只好在菜上下了点功夫，无酒不成席，这还是叫作便餐。厂长介绍说沙风是青年编剧ຕ，李亚是副导演兼制ๆ片主ว任且是谁谁谁的儿媳妇。一桌陪客便都嚼著肉啃著鸡腿说：这样才貌双全的女人也只有他的儿子配享受。
请来的导演是大电影厂科班出身的导演。虽因反右和浩劫之故平生未导过一部电影，但工ื龄在那ว儿搁著，谁还能否掉他的导演头衔不成。导演姓白，便将艺名起为“白黑”沙风说：“这名字太棒了，令人过目难忘。”沙风的奉承虽说很叫人发自内心的舒服，但白导演在接受不接受这个ฐ片子问题上还是考虑了很久ื。毕竟不是正经八百电å视台前来请的。而是“野鸡”班子（电视台的人都这么称呼他们系统之外的电å视剧组。称呼时必然同时仰著头大笑几声）。不过当李亚又认真地谈起“爸爸”对这个摄制ๆ组的关心以及劳务费可比别处高两倍且节省的话还可分钱之后，白黑导演便不再迟疑了，大腿一拍说：“不看别ี的，就冲著你们俩的真诚我也干定了。今年以来好几家电视台请我搞巨片我都没同意。连谢晋找我合作我都回绝了。”
然后又请演员。自然挑漂亮的请。白黑导演在外表美和气质美的问题上与现今流行的以气质美为美之ใ第一的观点全然不一样。白黑导演认为关键还是在外貌上。人的容貌本身就具有极高的欣赏价值。一个美人的出现能使观众忘掉一切地盯住她不眨眼，甚至剧ຕ完了还恨不能砸开电视瞧瞧那美人还在里面否。有了美人，其他情节也好，道具真伪也好，思想深浅也好，都无所谓。美能战胜一切。
白黑导演将他的“美学”观念同沙风李亚谈了一夜，令此二人茅塞大开，极点头称是。三人齐心合作，果然寻得漂亮无比之ใ男女演员，个个皆搔首弄姿ู极尽媚态，实在让人百看不厌。暗想若在动物园，足以令其它动物嫉妒大自然对人的偏爱而肝火大发且致死。这也正是动物园铁ກ笼内有各类动物而无人的重要原因。
摄制过程顺利得没什么เ情节。说好三万元若用不完便停机后分红。为此从导演到剧务勤杂人员个个皆以勤俭为ฦ本。饰一号角色的女演员亦宁可住四人一间的屋子而放弃了昔日必住的单间。沙风见此便几次对李亚摇头赞叹说：“我们的演员同志多么可爱呵。谁说她们都贵族化了？让那ว些说闲话的人来看看，看看我们演员们的心是怎样贴近人民的，是怎样和人民保持一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