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突
一
虹山
列车驶入土林地界后，它依然在迅猛异常穿山越岭的奔驰着。车轮子撞击铁轨出刺耳而有节奏的“吭哧、吭哧”声，在这黑夜沉沉的大峡谷深处，尤为震人心弦。也许是快到终点站了吧，它才如此这般欢腾咆哮，勇往直前！
女记者林丹ล苹从踏入车厢、列车徐徐启动，迄今已是两天三夜了。由于归心似箭，在这狭长而汗臭醺人的铁笼子里，她就格外感到เ烦躁、憋闷和心乱ກ如麻。几乎是一动未动的躺在上铺上。虽然还有一两个ฐ小时就可以归家，见到亲爱的妈妈了，但是她的心情却并没有半点儿轻松。十多天前，她被派往邻近省采访矿难，搭挡是采访组副组长罗蒙。照说外出采访本是记者们的一件开心事，但林丹苹和她的搭档怎么也高兴不起耒。让他们十分意外的是，在他们即将登程的时候，编辑部ຖ获得确切的消เ息，本省孤山煤矿昨天凌晨生一桩令人震惊的透水事故。编辑部ຖ都炸开了，他俩均猜想着总编转而会指令他俩直扑孤山。本乡本土的嘛，什么样的根根底底挖不出来呢？然而事情并不是想像的那么简单，总编一如既往的坚持要他们照计划ฐ执行。
几天来，林丹苹早把采访的事抛到九霄云外，一门心思只想自己的事儿。在这三天两夜的旅途中，她少吃少喝，不睡觉；她困惑、迷惘和揪心……事情生的如此突然，又不可思议。妈妈在长途电å话里哭述：“你快回来啊，你老爸出家走了，现今杳无音信。”
她听出妈妈像是被吓坏了，自已虽然也强烈的震憾着，但她随即镇定住自已。对妈妈说：“你甭急，也暂时别ี告诉我哥，等我回来。”
老爸离家出走，毫无声息的，这可能吗？记得她向老爸辞行的时候，老爸还嘱咐自已：“去吧，把那些黑了心肝的矿主，不顾矿工死活的事，通通曝光，深入报道。让人们看看，也让我们这些当官的瞧瞧，触目惊心啊！”
那天，妈妈也在帮老爸收拾行装。按老爸的说法随时准备停当。因为孤山的矿难非比一般，23๑条人命哪！一向处事不惊的老爸当时也感到少有的坐立不安。女儿最了解自已的爸，他是抓着事儿不松手，不查出个ฐ水落石出决不罢休的人。这些年来，矿难频๗，也不知多少人因故而栽在他手里。孤山矿难生的第二天，他与局长牛松赶到เ省里开紧急会议、传达会议精神和组织矿难调查小组等等，忙得不可开交。煤矿安全管理监察局嘛，他又是第一副局长，负责“常务”，当其冲啊。在这样紧迫的矿难当前，老爸他怎么说走就走了呢？尽管她百思不得其解，但无情的事实是千真万确的。她就好像吃葡萄不吐葡萄皮儿，不带滋味。她忽然下意识想到เ老爸的出走该不是与孤山矿难有关联吧？不、不、不……她立马打消如此的念头，老爸可不是这样的人。
林丹苹又想起了去年秋天，大概ฐ是快到国庆节吧，二重山煤矿南八井井道冒顶，八个煤ศ矿工人被困井下。事故虽说很快转危为安，但却让市里的头头脑脑着实紧ู张了一阵子。原因是，市里三年来未生重特大事故了，正忙着召开表彰矿山安全生产先进大会。这起事故生后，总编很快就指派罗蒙和她进驻事故现场采访。
他俩驱车赶到南八井，已๐经是深夜12๐点了，让他们老远就看见了拉起的警戒线。年轻的保安见他俩是记者，一时间感到不知所措，但还是把他俩拦阻在警戒线外。
这时侯，矿山保卫处的一个科长闻讯赶来，查看记者证时挺仔细，他不时用一根指头擦抹一下鼻梁。林丹苹看得出来，保卫科长是在借此对照人与相片，抹鼻子的瞬间觊觎他俩其中ณ的一人。她在心里骂道：“狡猾狡猾的家伙！”
林丹苹怀疑他是在拖时间，就说：“还要不要看市委宣传部的介绍信？”
科长潇洒的一挥手：”免了吧。”
“那就请放行。”林丹苹上前一步收回记者证。
离科长不远处的两个ฐ愣头青保安，一个侧身雄纠纠的站着，一个虽然微低着头，但那ว双鹰一搬的眼晴是耵着他俩的。此时，鹰眼保安早看不下去林丹ล苹的傲慢，冲上来大声喝道：“他可是矿山保卫处的季科长！”
季科长没有干涉保安的粗俗无理，只是对着林丹苹看，随即一笑：“自我介绍一下，鄙人姓季名子健。我们一般是欢迎记者采访的，特别欢迎年轻的女记者。但是呀，此时矿领导正开会……”他稍一停，语气变得凝重起来。“我就向二位先介绍吧，这次事故是坑道冒顶ะ，所幸塌方不大，距井口也就几十米。虽说井下被困少数几名矿工……”
林丹ล苹打断他的话，问：“请不要闪烁其词，到底井下被困几名工人？”
季科长对记者的追问，斯空见惯，毫不介意：“八名。但是矿上采取的紧急救援措施，足可保证工人们安全脱险，相信我们吧！”
林丹苹和她的搭档掉眼一望，在连天的白炽灯光下，井口簇拥着抢险的人竟然是黑压压一片。
林丹ล苹问：“这口井井长是谁？能让我们接触一下吗？”
季科长一愣怔，迅用他保卫人员特有的警惕目光注视着她和她的搭档罗蒙，好似要窥探他俩心中藏有的秘密。当他什么也察看不出，也就很快恢复了他的潇洒风采，说：“不必——呵，别打扰他们抢险。走吧，先到招待所住下，听介绍或自由采访请便。女记者同志，你可不要在文章里指斥我遮遮掩掩啊！”
林丹ล苹与她的搭挡对望一眼，二人都笑了。好似在说：此地无银三百两，不打自招。
第二天艳阳高照ั，秋高气爽。林丹ล苹和她的搭档看见警戒线外远远的通矿井的路上，飞扬起一片灰尘，。紧接着涂有明显标志的三辆三菱吉普风驰电掣般几乎冲到井口，吱吱的刹车声让人感到心惊肉跳。林丹ล苹看清是安监局来人了。以矿长为的负责人，还未等车停稳，就迓迎上去。记者们也赶紧举ะ相机拍照ั。说来好笑，堂堂国企大矿矿长和安监局少说也是平级，但只要安监局的头儿们往那儿一站，他们就像是要矮上三分。林丹苹正在朝碍着她镜头的人嚷嚷：“请让让，请让一让……”那圈儿里一个ฐ披风衣的人，闻声扭过头来，呵，是他老爸！她不觉一怔，就往后退着挤出人群。但她还是听见老爸那浑重的声音：“井长在现场吗？”
矿长抢着回答：“在、在，看，井口前背人的黑汉子！”
林丹苹已站外边一处高地上，看那矿长指称的黑汉子。只见他满身满脸的煤灰，更显得黑黢黢的。他块头高大，体壮腰圆，赤裸着上半身的肌肉一块一块的突起。他身背一个脱险的工人，从井口出来，健步如飞，直向急救车送去。林丹ล苹有意无意的用相机给他抢拍一张。事后，林丹苹和她的搭档采访了他。黑汉子大名叫凌钢๐，绰号人称老黑。初始林丹苹还有一丝儿诧异，他也姓“林”啊而且名钢，老爸叫铁汉，要是哪会儿铁与钢碰到一块，该不会叮铛作响吧！转而她自我解嘲道：不能相提并论的嘛ใ。老黑的行为有目共睹，老爸还在他肌肉达的后背拍了一掌，以示赞许。可是后来，正如林丹苹所预ไ感的老爸与老黑成了生死冤家对头，这却让人始料é未及。
后来，当林铁汉在事故报告上明确要求撤他的职，开除矿山。如此严厉的处分，一般人看是重了一点儿，林丹苹也有些许儿后悔莫及。
事请是这样开始的：林丹苹和她的搭档罗蒙经过深挖求实的采访，获知事故生的当天及其晚上，老黑不在岗上。两天前井道就有冒顶的迹象，安全值斑员就给老黑紧ู急报告井道顶ะ有安全隐患。可老黑看也不看一眼现场情况，就呵斥值班员“别瞎嚷嚷，本月还必须额三个ฐ点，等国庆节后再说吧！”
至此，井上就再也不见老黑踪影。但事故生后，老黑果然又神奇般回转井上。全力组织救援抢险并身先士卒，奋斗在第一线。正如季子健所言，事故虽然令人憔急，但一星期后八名挖煤工ื人则ท奇迹般脱险，能不值得庆幸乎！然而个中隐情，却在训练有素的记者面前现了原形。林丹苹和她的搭档采访到老黑带走的一个ฐ小兄弟，据他透露，老黑是跑城里去了。他们在有桑拿女陪浴的洗浴中心快活呢。
正当林铁汉提笔在事故处理报告上划圈的时候，林丹ล苹回家来了。她见饭菜已摆上桌却不见老爸，问妈，妈妈朝房门口一噜嘴；她就朝书房走去，说：“老爸，别ี废寝忘食啦，干吗呢？”当她挨书桌前一站，脱口叫声等等，林铁汉不自觉地停下笔。林丹ล苹看清了报告上有牛松的批转和另二位副局长的签名，副书记孟睿只签名但没表白态度。怎么如此的不统一？
“咋处理的？”林丹苹问。
“井长记大过，矿长负领导责任——你问这干吗？”
林丹苹神神秘秘的说：“嗨，他们隐瞒真相，你不知道吧！”
林铁ກ汉抬起头：“你说什么เ？”
林丹ล苹就把他们采访到เ的事儿翻了个底朝天。林铁ກ汉一拍桌子，就去抓电话。林丹ล苹一把摁住他的手说：“别急嘛ใ，明天还有文章见报，看看反应吧。”
林铁汉愤愤地说：“为官不正，后患无穷！”
林丹苹不再吱声，她在想：是不是自己太冒失？那个ฐ黑黢黢汉子井长将倒霉在她这一句多余的话上。
妈妈在外间吆喝：“吃饭啦！”
……往事渐渐淡出林丹苹的脑海ร。当她获准结束采访的请求，当她默然地向搭档罗蒙移交采访材料é，当他将急赶回去探究事情的原委的时候，勿庸置言，她的心里涌动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感觉。这时，搭档冷不丁问一句：
“到底生了什么เ惊天动地的事？”
林丹苹遏力还想遮掩，似笑非笑地摆摆头。
罗蒙似乎洞若观火，他认真地说：“不用瞒啦，从你接长途我就看出问题了。说吧，看我能不能帮助你。天大的事也要面对啊！”
林丹苹被触动心机，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罗蒙给她沏一杯她爱喝的碧罗春，自已冲一盅乌龙茶，坐下来。
二
林丹苹打了一辆的士回家，进入住宅大院，已经是凌晨两ä点了。她看见空荡荡的院子里，有三两个陌生人在游弋，也没在意，付钱给的司机后向单元门走去。
妈妈名叫肖蕙芬，年轻点的人叫她肖妈。此时肖妈仍在小客厅等候，其它房间的灯全关灭，只有小客厅亮着昏暗的光。林丹苹一眼就看出妈妈苍老多了，精神也不及她走时候好。不禁心头一阵子酸楚，泪珠儿在眼腔里直打滚，她极力抑制ๆ住自己，然后挨妈妈坐下。肖妈是乡村退休教师，她理解女儿的心，但家里这档子大事啊，一直是她心头挥之ใ不去的一块云。肖妈怎能ม不忧心忡忡、她怎能不憔急如焚？
肖妈看女儿一眼唉叹道：“十多天哪，就是到เ天涯海ร角，那有不回个ฐ话儿的。”
妈妈这话一点不假，老爸是极看重家的，自从哥哥“搏后”留แ校任教，自己้又是东奔西走的记者。老爸呢，工作没完没了，家里就剩她一个人留แ守。林丹ล苹清楚的知道，老爸无论出差与否，一天少不啦两ä个电å话朝家打，直到妈妈稍带埋怨的说：“你别老打呀，我好好哩。”老爸才不无欣慰地挂断电å话。
林丹苹听着妈妈一声声唉叹，心头尽管难受，但她此时思考的是怎样与她交谈、沟通。毕竟得从这阴云里走出来啊！在列车上，她反反复复想了又想，开头她也许蒙了。只想到“事出有因”，但到底是什么เ导致老爸出走这个ฐ果，她没弄清楚。直到搭档罗蒙给她分析出因果来。
罗蒙说：“你应该从两方面考虑，一是遭人陷害，二是自身的问题。局外人不清楚，局内人应该是摸得着点蛛丝马迹。”他停顿一刻๑，用手示意她喝茶，接着说：“现在的人哪，今非昔比，你若把人逼到เ死角，他能用百倍的力量抗争、反扑，甚至挺而走险。他提前者，是因为他或多或少了解她爸。罗蒙没有提‘自身’的问题，他顾忌这话一出口会伤着她。再说啦，林丹苹是一个ฐ何等聪明的人，响鼓还用着重锤？罗蒙就比打住，端起还热气腾腾的乌龙茶，呷一口。
“贪官！”林丹苹心头一震。
尽管林丹苹压根儿没这么เ想过，但罗某所言犹如猛踢她一脚๐。她才如梦初醒，不得不情非所愿的痛苦的重新า审视她老爸。她想起：无论老爸在二重山当矿长抑或是现今身居执法部门，家里常是人来人往。有请吃喝的，有托情说事儿或者挟带着各种各样目的来虚寒问暖送点儿土特产的，不乏็其人。她想着貌似礼尚往来的事儿，恐怕没那ว么简单。不是说：天上不会掉馅饼么，怎么在咱家就不灵呢？
想到这里，林丹ล苹断ษ定是自身问题了。搭档又说把人逼到死角，孤山的事故还没到查处的阶段，哪儿就把人逼入死角呢？现实生活中不管你承认不承认，贪官就像春风吹样生似的猛烈。老爸眼看就要踏入五十八岁，人常说翻过这道儿坎犯事的人就多，似乎成了规律。她为ฦ亲爱的老爸既感到เ伤心又难过啊！
林丹苹一旦把事情想定，心绪可神奇般放松而变成另一个ฐ人。再者，她要妈妈好好补补睡觉是致关要紧的。往后要做的事还多着呢！
她轻轻地搂抱了一下妈妈，说：“睡吧，老爸的事明天说。”
“我能睡，就不等你到เ现在。”“那也得睡，身体要紧ู，我不是回来啦！”
“回来你就这样冷呀。”
林丹ล苹起身扶她，说：“我不是——你瞧我这一身，我要洗个ฐ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