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有一星期之久ื，罗澜和俞先生之ใ事好像就此搁置起来，没有一丝一毫进展。我失望到了极点。毕竟事过多日，一阵强烈的挂怀投进我的心灵。我不知自己为何孵育出这样的情怀，这种魔魔怔怔的情怀，我过去从未有过，现在却无法打住。如今羼搅我心的，是一种相当纷繁、缠乱的愁怅，到底是为什么，我又无从说清。易于感悟的天性总是随时投射内在自我的每一种情感，我现在就是这样。我对俞先生抱有一种亲切的记挂——一种不可名状的挂念，他宁静的容貌使我追念不已。我开头料é想，无论谁认识他，都会在一定程度上系念他，甚或像我这样忘不了他。罗澜却不然。她摆明无感于怀，她反来复去宣称，俞先生不是她心目中ณ的人选，他不是她追求的目标。根据我对她的了解，在关乎她择偶的问题上，她向来是说一是一的。
有几日，这种情态引起我的忧惧。从道理上讲，她是俞先生来这儿的主因，若果他们之事告吹，那我日后想见俞先生，机率岂不是为零？最不幸的是，我又是那ว样渴望一见他，渴望再听到他的声音！我的精神栽入一个ฐ十足生疏的空间，一团渺茫的、飘忽不定的挂碍困囿着我——以往生命中任何事情都没有使我如此担忧过，我对自己这种苦不堪言的担忧感到绝望，心和精神又像春野殷盼雨水一样焦盼他。
又屈指苦度了一个ฐ礼拜，俞先生终于来了。我兴奋莫名。他在天色落黑时分到เ达，姨父姨妈视他为上宾，礼遇周到地接待了他。特别应该提到เ的是，那会罗澜不在，她晚饭前就出去了。我听见她接了一个ฐ电å话，像是去赴约。出门前，她用心整饰一番，涂ิ了脸膏，描了眉毛，似系见一个ฐ她认为很重要的人。关于罗澜不在家的原因，姨ถ妈大概觉得，不告诉俞先生是最好的办法。所以，她推说罗澜因公出差，公司总部设在广州，罗澜每年都要到广州开会，反正她表示，罗澜不日就会回来。这当然不是绝妙的托词——这个谎言说得并不高明，但俞先生毫不困难的相信了。姨ถ父、杨杰、罗曼、罗萍和我，我们大家都没出声儿。实际上撒谎不是这家的传统，只因一个非常简单的根由，我们都隐而不言。
俞先生仪表怡然，面带微笑。这个天生至情至性的人，他微笑的光芒比太阳光还要暖人心窝。姨妈跟他说话的时候，我注意到他的眼神又和顺又成稳。他那ว别具内涵的、深入我骨髓的目光，似乎又附加了更多意义，给人一种扑面而来的亲惬感。我带着一种钦慕，对他看个不已。我知道表面上我不应该流露出对他很关注的样子，可是他那么像天然磁铁，一见之ใ下，神随意动，我全部思想都被吸引到他身上去了，以至有那ว么两ä三次，我们的眼光对撞到一块，我觉再望下去就有失礼ึ貌了。
稍许坐了几分钟，俞先生就告辞了。这回他是自个儿私访，他的司机在楼ä下等着他。姨父姨妈极想款留他多坐，又找不到适当的借口，只好起身相送。我的眼睛追随着俞先生，不由自己地也站起来。他转过身，再次与我们道别。我痴然自失地望着他，望他望了很长一段时间，几乎忘了时刻，忘了自己้该做的事。
姨妈立在我的近边处，她兀地记起什么，调头瞧了我一眼。
“麦莲，”她说。
“什么？”我迷迷怔怔问。
“你今晚没课吗？”
“有。”
“那还不快回学校，时间要晚了。”
俞先生听到这个关头，挺和气地笑了。
“我送麦莲去吧，坐我的车。”他说，表情真诚而旷达。
这句话在我身上产生的效果，赛似一团微火传遍我的周身，我的心都跳得快要从胸腔里蹦出来了。
“啊，对！——好吧！去吧，去吧！”姨ถ妈推送我说。“坐俞先生的车，快去吧！”她许是认为此举可以拉近我们大家的距离，增进我们大家的感情，不由á分说，嘱令我赶紧跟俞先生去。
我简直不敢相信会有这样的福缘。此种福缘，纯粹仰赖天恩，一个ฐ人一生大概只有一次，不可能指望有第二次了。我恍如在梦中，晕晕然与俞先生一道下了楼。
一辆灰色的梅塞德斯ั停在我们的身前。俞先生亲自为ฦ我打开车门。司机叫忠，年近四十五岁，敦实的身干，显得比一般人都健康。他从车上下来，为ฦ俞先生开车门。
我是第一次乘坐这样舒适的轿车，但我并不感到新奇，因我全盘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俞先生身上。此时他就坐在我身畔ึ。他的侧脸自然而从容，夕光的流逝只是给他增添了成熟的韵味，眉宇之间含有一种高贵的气度。我觉得他比世界上任何人都要可亲。我神魂颠倒地望了他几眼，半是出于恭敬，半是出于依恋。我极愿时间永远凝固在这一刻。我片刻也不想离开这个人，在他身边的感觉，便如在人间天堂！就是如此这般地依他而坐一辈子，我也愿意。
俄顷，俞先生转过脸庞，对我微微笑了一下。一股热液在我体内直往上冲，我周身热糊，心儿砰砰乱跳，跳得那ว么猛烈，并且燃烧着难以理解的兴奋和喜悦。
“麦莲，”他以一种异常和蔼的语音问我。“——你叫麦莲，是吗？”
我原来以为，我这辈子都无缘跟他说上话，现在居然说上了。我是一个具有自控能ม力的人，这刻却感到面颊喷出两ä片如火的红晕，滚烫的脉膊与热的心脏合力加快激越的血液循环，我用了将近一分钟才说出话来。
“是。”我答，嗓音有点儿颤抖。
目下我只能答这样一个字儿。纵是这样一个字儿，也几乎出我的能力之ใ外呢！
“你是罗澜的表妹？”
“嗯。”
“我们上次见过面的，你还记得吗？”
与其问我记不记得他，还不如干脆问我记不记得自己的父母。他微笑不止地望着我。他永远是那么เ温厚和微笑着，一言一行富有男人风格。我觉我很难做到เ自自然然望着他。我运足力气保持仪态，结果感觉脸颊的艳色还未褪去。
“记得。”我使了几许意志力来答道。
他瞳眸里又闪耀出微笑的光彩。
“罗澜去广州几天了？”他又问。
我感到一阵犯难。这叫我怎么回答呢？我生来不喜欢谎言，但生活中有许多谎言不是传统意义上的谎言，并没有恶意。另外我还要说，我生性尊崇人类相爱这一美事，有爱之人不能ม爱其所爱，是天下最大的遗憾。我已体察到俞先生对罗澜挚醇的爱，我深以为然。一般而论，在追求爱情的途程上，精神的力量很重要，有时是不可或缺的，无论什么เ时候，我愿意助他一臂之力。我切盼他幸福，这是我的主导精神倾向。我心里十分清楚，唯有与自己心爱的人在一起，才能感受到เ生命的幸福。我追忆一下姨妈说过的话。我不便多言，只能择用中性的词句，给予合体的作答。
“她前两ä天动身的。”我说。
“这几天我一直在忙公司里的事。”他说。“麦莲，罗澜是你的表姐，你一定很了解她吧？”
我为ฦ他的目光和声调所感动，他的嗓音里有一种爱情中ณ人的热忱的语韵，他的眼潭浸ฤ润一汪深情，这样的痴诚，这样执着的热望，都是不习见的。我深谙他这道目光中的心灵的语言，我愿意给他我灵魂深处极为善意的支持。
“我和她同屋，对她有一点了解。”我答道。
“是吗？”他绽出一个欣淡的笑容。“她平时喜欢做些什么？”
“她喜欢作画ฑ。”
“这我也听说了——你见过她作画ฑ吗？”
“见过一次。”
“画得怎么样？”
“很有感染力。她落笔任意豪放，不拘成法，色彩鲜明热烈——她画ฑ的是水彩画。”
“这倒是像她的性格——除了画ฑ画，她还喜爱什么？”
“运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