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所有人惊异的目光里，他逐渐明白了一点：“他们在说——我是高风？我怎么会是高风？我明明是……”一瞬间的恍惚，他有点记不清从前的事了，只觉得眼前漂移过无数奇奇怪怪的幻象，很多是自己从没见过的。擦得铮亮的宝马跑车、鲜花盛开的洋房、数不清的热情美女、大把大把的钞票和信用卡、到处是掌声雷动“高风、高风，我们永远爱你”……他一激灵，随即凝聚精神，把烦乱的胡思乱想压制下来，向小队长做了个ฐ微笑的表情：“怎么了大家？我……我怎么可能是高风？”他又向面前的尸体看了一眼，那人头顶一个巨大的破洞，头盖骨有一大块被揭掉，里面空空如也。小队长从口袋里取出一块手帕，向他扔过来，大声命令：“擦干净你的脸！先生，请配合警方工ื作，否则，我们随时可以拘捕你或者采取任何过激的行动！”天色渐暗，虽然只隔着十步距离，他跟小队长两ä人之间已经看不太清楚。他接到手帕，缓缓在脸上擦了两把，手帕上立刻沾上了鲜ຒ红的血迹。他并没感觉到脸上哪里在痛，只是心里有种怪怪的感觉，觉得自己脸部ຖ的轮廓好像跟平日有些不同。小队长做了个手势，立刻๑，那名瘦警察快跑回警车，动引擎，打开车顶的探照灯，向他直射过来，把他笼罩在强烈的光柱下。“请转身，手放在头上，面对探照灯！”小队长简洁地下了这样的命令。“小风、小风、小风——”直升机上跳下两个ฐ人，前面一个西装革履的中ณ年人，一边向这边跑一边大声叫着。后面，则是一个头戴钢盔，身着警服的高大警察。他不懂来的两个人要干什么เ，乖乖抱住头，转向探照灯。灯光太刺眼，他稍微低下点头，避开灯光。他是g学院里的小人物，早就习惯了逆来顺受，特别是在警察面前。“小风——你没事吧？”中年人跑近了些，声音更大，不过突然给小队长拦住，一把抓住中年人肩头，大声喝斥：“警察办案，请不要太靠近！”在小队长心里，已经把对面的他当成了可疑而且极度危险的人物。“放手！知道这位是谁？”后面的高大警察一把掀掉钢盔，露出黑沉沉的四方大脸，眼神冰冷，嘴唇紧抿着，狠狠瞪着小队长。小队长马上立正敬礼：“是！大队长！”来的就是小队长的顶ะ头上司，g市警察总监，兼警察机动部队的大队长司马南，一个在市里政界ศ、警界、黑道最吃得开的人物。不过，看司马南对中年人的恭敬态度，这人来头肯定极大。“高先生，请确认一下，那边的就是贵公子吗？”司马南谦恭地笑着。中ณ年人又走上几步，踏进探照灯的光柱里，向着他叫：“小风，谢谢老天！你没事最好了！谢谢老天——”现场的人，包括他在内，立刻认出，中ณ年人就是江山集团的老板，一个ฐ叱咤国际商界的大人物，高江山。高江山扶了扶鼻梁上的法国金丝眼镜，大口喘息着，再把额头跌落的几缕头撩上去，满眼都是劫后余生的欣慰。“我……我……”他迟疑着，因为看高江山的神色，好像把自己当作了高风？这是怎么回事呢？他想了想，缓慢木讷地向着小队长说：“可不可以……给我……一面镜子……”小队长神地摸向口袋，变魔术一样地掏出一个女人常用的袖珍补妆镜，走向前，递给他。“高风先生，我知道出了大事，你肯定会受刺激，不过医护人员很快就到，请不必担心。”小队长一边有些讨好地笑着，一边迅向他脸上飞快地打量着，希冀看出什么不同寻常的东西。他不知所措地向镜子里一看，立刻两手都剧烈地颤抖起来，因为在镜子里呈现出来的，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不，不是陌生，是一张自己熟ງ悉的高风的脸，就是那个ฐ帅得一塌糊涂、把全学院女生们迷得死去活来的高风的脸。“不——”他惨叫一声，闭上眼，用力摇晃着脑袋，再睁开眼向镜子里看去。千真万确，是高风的脸，他颤抖着伸出手，看见镜子里，一只白皙秀气的手缓缓摸过挺秀的鼻梁，红润的嘴唇，还有眼角眉梢风情万种的桃花眼。“不——不可能……”他又惨叫了一声，狠狠地把镜子摔在地上，突然弹跳起来，向警车那边奔去。“这镜子有问题！警车上有后视镜，我得再去照照！我是我，怎么可能变成高风？”小队长反应迅，高叫：“抓住他——”司马南急促补充：“小心些，别伤了高先生——”高江山也夹杂在他们两个的声音里大叫：“小风，我是爸爸！快回来！”凑热闹一样的，救护车的警笛声、刹车声，医护人员的脚步声、拖担架声响成一片，现场的混乱ກ情况简直无法用言辞形容，而且，另外有三辆越野吉普车也停在稍远的地方，几个ฐ肩扛摄像机、手抓照相机的记者模样的人物正在急三火四地向这边跑着……他向警车方向跑了六步，左右两ä个警察已经抢过来，伸手来扭他的胳膊。嘭嘭两声，他使了个“四两拨千斤”的巧劲，顺势缠住两ä人的胳膊，一扭一送，两名警察仰面跌了出去，重重地摔在砂砾堆上。后面跟上的两个警察见势不妙，出手凶狠，干脆用警察部队特训内容里的“一招制敌术”：第一人锁喉掐颈，第二人踢裆ด击阴。这种动作，只有在对付穷凶极恶之徒时才用。他身子轻巧地一晃，两个警察同时后颈被击中，头晕眼花地趴倒下去。“危险人物！准备射击！”小队长重新下令，因为ฦ他的身手太快、太高明，小队长估计当前形势，就算大家一起上可能ม也不会是他的对手，只能动用手里的武器。卡啦——直升机上的驾驶员拖出一支自动步枪，迅向奔跑中的他瞄准。两个跳跃之后，他猴子一样轻捷地靠近警察，伸手去抓车外的后视镜。那ว么结实的一个不锈钢后视镜，在他大力猛抓下，如同一片脆弱的烧饼，咔嚓一声响，就被连底座一起折断下来。同一时间，瘦警察冷冰冰的枪口，指在他的额头上，高声大叫：“别动，举起手来！”短暂的混乱平息下来，他愣愣地看着镜子里的人——对，那是高风的脸，分毫不差。“这——怎么回事？镜子里怎么เ是高风的脸？我呢？我的脸到哪儿去了？”混乱感把他冲击得一阵阵眩晕，抓着后视镜蹲下来，下意识地在坚硬的混凝土路面上敲打着，出单调的“噗、噗、噗”的声音。警察迅围拢过来，毫无疑问，这个表情一片紧ู张混乱的年轻人就是江山集团高老板的公子不假，唯一的解释就是：他受车祸刺๐激有些中度脑震荡，需要好好休息。他愣愣的，看着一个身穿白大褂的男人手里捏着一根细细的针筒靠近，拉起自己的袖子，嗤的扎进手臂里。他感觉不到痛，只有一阵一阵莫名的悲哀，因为他突然现自己不见了，无论在别人还是自己眼里，他都是高风——一个漂亮的纨绔子弟。“高先生，好好休息一下，我们马上送你去市里最好的医院，给你做专业检查……”白大褂男人的脸在他视线里渐渐模糊下去，不过神智仍然清醒，听到เ男人奇怪地嘟囔着：“嗯？麻醉剂不起作用？护士，再给我一支好了……”这一次，他感到เ针刺的疼痛，手臂忍不住抽搐了一下，接着，麻醉针的药效扩散开来，他把头靠在警车前轮上，昏迷了过去。“我是高风？如果我真的是高风，那么高风去哪里了？”“啊——假如我成了高风，岂不是马上就有了个ฐ身家十几亿的老爸？根本无须为将来努力，只要在金山银海上坐享其成就可以啦……”“太棒了！这不会是梦吧！马上，我就可以买自己้喜欢的汽车、大洋房、名酒、美女……而且根本不用在学院里无聊地混下去，没必要卖力地工作，看别人眼色行事……”一阵极度兴奋感压倒了其他一切想法，忽然间，他又有些担心：“这不会只是个虚幻的怪梦吧？一觉醒来，什么都没有，我还是学院里的低级教师，还是为ฦ明天拚命挣扎的社ุ会底层小人物？”兴奋感转化为无尽的彷徨，他试着动了动手指，有个女孩子温柔的声音立刻响起来：“别动，高先生，正在为你做核磁共振检查，请坚持一会儿。”有只温柔的手压在他手腕上，带着一种凉凉的柔腻。“这么เ好听的声音，肯定是个美女——”他用力睁眼，不过眼皮沉重得像压着一块几千斤ภ重的大石头，很费力地大半天才睁开一小条缝。眼前，是个不停晃动的白色的苗条人影，根本看不清楚。突然间，他记起车祸之后自己看到的那群声音古怪的人，无端的巨大恐惧一下子要将他击倒，不由自主骤然大叫：“不、不、不！你们滚开！滚开……”手肘一撑，他凝聚腰力，要弹跳起来，不过肩头一挺时才现自己已经被一条柔软的带子缚住，根本无法自由行动。“放开我！放开我！”他惶然大叫，像被关进笼子里的小白鼠。他不想当小白鼠，就算不能变成高高在上的高风，至少他要做回自己，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人。“高先生，请冷静些，你不过是受了轻度脑震荡，很快就会恢复，请冷静、冷静、冷静……”那个温柔的声音低沉地安慰他，同时那只凉凉的小手抓住了他绷紧ู的手指，声音里带着说不出的安宁镇静，而且仿佛有催眠作用似的，让他暴躁的神经逐渐缓和下来。他张开手指，把那只小手抓住，如同溺水的人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似的。“车祸……救救我……我是谁？我是高风吗？我真的会是高风吗？”他语无伦次，把那只小手凑近嘴边，深一下浅一下地胡乱ກ亲吻着，尽情地用嘴唇感受着对方手背上滑腻的肌肤。“放松……放松……深呼吸……”随着她的声音，他深呼吸，再次深呼吸，情绪果然渐渐稳定，视力也迅恢复着。“你当然是高风先生，g学院的高才生，未来的影视明星……”他笑了，因为ฦ自己้从来都没把高风跟“高才生”三个字联系起来，他一直认为高风是个标准的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如果把这三个字硬栽到高风头上，将是对全世界懂汉语的人种最大的讽刺๐。“告诉我，你是谁？你是谁……”他低声嘟哝着。“我？我是……”她迟疑了一下。“告诉我，求你告诉我，让我们做好朋友吧……”他已经能看清面前的女孩子有张清秀的脸，漆黑的弯眉，漆黑的眸子，肤色白皙，一如她身上一尘不染的白大褂。“我是杜雅琴，不过，忘了这个名字吧，我只是医生，而你是病人，离开医院，大家会变得形同陌路，毫无关系……”她的声音略带惆怅，嘴角微微翘起，展现出一个淡淡的苦笑。他仰面躺着，视线里是一架闪着光的不锈钢吊臂，几个泛着蓝光的深幽幽的镜头在吊臂上不停地调整角度，向他浑身上下扫描着。“杜……杜雅琴，很好听的名字啊……”他叹息着。吊臂移到头顶，在镜头的淡淡反光里，他又看到了自己的脸，或者说看到เ了“高风”的脸。血迹已经被擦拭干净，并且头也被整齐地梳理过。镜头里，是张完全能令他自恋起来的完美无瑕的脸，比近来影视热播剧里的日星、韩星都更令人折服。“这……这不会是梦吧？”他喃喃地问，一个只有老天才能回答的问题，不过就算是梦，他也无比喜欢。从小，他就喜欢把自己幻想成身家千万的大富翁，不必辛苦劳作，一切坐享其成，钱多得花不完，香车美女左拥右抱……这是每一个社会底层的小人物都曾有过的幻想，每个社ุ会，每个角落里，都会有人在做这样的白日梦，他也绝不例外。在去电影片场之前，他曾梦想自己能跟很多武术前辈一样，一夜成名，一打成名，蜚声国际影坛，成就富人梦想，但现实太无情了，让他这个ฐ只做了一天的美梦迅破裂，像个保留不住的五光十色的巨大肥皂泡。“现在，我是高风，富家子弟，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他不放心地重复着问：“杜小姐，我……我是高风对不对？是江山集团高江山的独生儿子，对吗？”他紧紧ู地抓住杜雅琴的手，两眼直视对方的眼睛，充满热切的渴望。现在，他极需要有人帮助自己确认这个ฐ事实，越快越好。“你是高风，高江山的儿子，对，毋庸置疑。”杜雅琴脸红了，因为高风的另一只手不知不觉揽住了她的细腰，并且越来越紧地把她搂向床边。核磁共振室里四角都有摄像监控，一想到这种情形会全部落在监控室的几个男ç同事眼里，她的脸更红，扭动身体，鱼一样从高风手里滑开，不过手仍旧给他握住，无法挣脱。“高先生，请松手，我还……还有许多工ื作要做……”她有些慌张而幽怨。嘀——对讲器里传来一个男同事的声音：“杜小姐，有问题吗？需不需要帮忙？”那ว是素日对杜雅琴颇有好感的医生，曾经明里暗里传情达意过，不过却没得到她的肯。“哦，不必，病人有些紧张，没事的。”她随口回答，把手抽出来。他心里又是一阵狂喜：“看来不是梦，自己不知道什么原因，突然进到เ高风的身体里了，就像古书里的‘借尸还魂’之类的——不管了，借了这小子的身体，我得大大利用一番，不能ม便宜了他那个有钱的老爸！我得在g市吃遍、玩遍，把以前没做过的做个够，哈哈，我有钱了……我有钱了……”他捏着手指不住盘算着：“既ຂ然高江山那么有钱，高风手里怎么也有个几百万的零花钱吧？这些钱足够我挥霍几个月了，等过一阵子，大家明白我不是高风的时候，我早就疯狂玩过，这一辈子也算没白活……”他越想越兴奋，忍不住低声哼唱起来，对光明辉煌的未来充满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