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上面写了我对中ณ国历史上知识分子的看法。本文的主ว要目的就是写历史，连鉴往知今一类的想法我都没有。倘若有人要问：“现在怎样呢？”因为ฦ现在还没有变成历史，不在我写作范围之内，所以我不答复，如果有人愿意去推论，那ว是他们的事，与我无干。
我在上面写了我对中ณ国历史上知识分子的看法。本文的主要目的就是写历史，连鉴往知今一类的想法我都没有。倘若有人要问：“现在怎样呢？”因为现在还没有变成历史，不在我写作范围之内，所以我不答复，如果有人愿意去推论，那是他们的事，与我无干。
第一，这本书是以回忆我这一生六七十年来的学术研究的内容为ฦ主轴线来写作的，它不是一般的《自述》，连不属于狭义的学术研究范围的文学创น作和文学翻译，都不包括在里面。目的无他，不过求其重点突出，线索分明而已๐。但是，考虑到文学创作与文学翻译与学术研究工作毕竟是紧ู密相联的，所以在“总结”的最后又加上了一节。
第二，《自述》本来打算而且也应该写到199๗7年的。但是，正如我在上面说到过的那样，我是越老工作干得越多，文章写得也多，头绪纷繁，一时难以搜集齐全，“自述”写起来也难，而且交稿有期，完成无日。考虑了好久，终于下定决心，1้99๗4๒年以后的“学术自述”以后再写，现在暂时告一段落。
第三，但是，我在这里却遇到了矛盾。按理说，“自述”写到เ哪一年，“总结”也应该做到哪一年。可是，事实上却难以做到เ，“自述”可以戛然而止，而“总结”则ท难以办到。许多工作是有连续性的。“总结”必须总结一个全过程，不能说停就停。因此，同这部《自述》不能同步进行，“总结”一直写到เ眼前。将来“自述”写到1997年时，“总结”不必改动，还会是适合的、有用的。
第四，“总结”的目的是总结经验和教训的。我这一生活得太长，活干得太多，于是经验和教训就内容复杂，头绪纷纭。我虽然绞尽了脑แ汁，方方面面，都努力去想。但是，我却一点把握也没有，漏掉的东西肯定还会有的。在今后继续写“学术自述”的过程中ณ，只要我想到还有什么遗漏，我在“自述”暂告——只能暂告，我什么时候给生命画ฑ句号，只有天知道——结束时，我还会补上的。
1997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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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话实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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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前，敏泽先生写信给我，要我写一部关于学术研究的“自述”，而且是越长越好。这本来是一个ฐ很有趣的题目，也很有意义แ。但是，当时我的二十四卷本的《文集》还没有编完，找不出时间来写，只答应考虑。现在《文集》编完了。敏泽先生又打来电话，旧ງ事重提。我答应他立即着手来写。
我毕生从事教书和研究工ื作，至今已届望九之年。在这样长的时间内，要说一点经验和教训都没有，那是说不过去的。要说有什么เ，有多少了不起的经验，那ว也不是事实。我的确是一匹老马，识一点途也是应当的。但是识的途是否正确，我却没有把握。我平生不喜欢说谎话，现在既然要写，我就照实直说，我绝不夸大，也不矫情做谦虚状。如果有什么เ不妥之处，那是受了水平的限制ๆ，绝非有意为ฦ之。这一点希望读者能理解。总之ใ，一句话：希望读者，特别ี是年轻的读者，对我这一部《自述》不要抱过大的希望，不要抱不切实际的期望。古人说：“鸳鸯绣出从君看，不把金针度与人。”我根本没有什么金针，即使我想度与人，也无物可度。如果年轻的读者能ม从我的经验和教训中ณ获得了什么有用的东西，那是靠他们自己的悟性或主观能ม动性，不能把功劳记在我的账本上。
以上算是“前言”。
199๗7年12月
此文为《学海泛槎ຆ——季羡林自述》一书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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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术良心或学术道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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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术良心”，好像以前还没有人用过这样一个词，我就算是“始作俑者”吧。但是，如果“良心”就是儒家孟子一派所讲的“人之初，性本善”中的“性”的话，我是不信这样的“良心”的。人和其他生物一样，其“性”就是“食、色，性也”的“性”；其本质是一要生存，二要温饱，三要展。人的一生就是同这种本能ม作斗争的一生。有的人胜利了，也就是说，既要自己活，也要让别ี人活，他就是一个合格的人。让别人活的程度越高，也就是为别ี人着想的程度越高，他的“好”，或“善”也就越高。“宁要我负天下人，不要天下人负我”，是地道的坏人，可惜的是，这样的人在古今中外并不少见。有人要问：既然你不承认人性本善，你这种想法是从哪里来的呢？对于这个问题，我还没有十分满意的解释。《三字经》上的两ä句话“性相近，习相远”中的“习”字似乎能ม回答这个ฐ问题。一个人过了幼稚阶段，有意识地或无意识地会感到，人类必须ี互相依存，才都能活下去。如果一个人只想到เ自己，或都是绝对地想到自己，那么，社会就难以存在，结果谁也活不下去。
这话说得太远了，还是回头来谈“学术良心”或者学术道德。学术涵盖面极大，文、理、工、农、医，都是学术。人类社会不能无学术，无学术，则人类社会就不能ม前进，人类福利就不能提高；每个ฐ人都是想日子越过越好的，学术的作用就在于能ม帮助人达到这个ฐ目的。大家常说，学术是老老实实的东西，不能掺半点假。通过个ฐ人努力或者集体努力，老老实实地做学问，得出的结果必然是实事求是的。这样做，就算是有学术良心。剽窃别人的成果，或者为了沽名钓ี誉创造新学说或新า学派而篡改研究真相，伪造研究数据。这是地地道道的学术骗子。在国际上和我们国内，这样的骗子亦非少见。这样的骗局绝不会隐瞒很久ื的，总有一天真相会大白于天下的。许多国家都有这样的先例。真相一旦ຆ暴露，不齿于士林，因而自杀者也是有过的。这种学术骗子，自古已有，可怕的是于今为烈。我们学坛和文坛上的剽窃大案，时有所闻，我们千万要引为鉴戒。
这样明目张胆的大骗当然是绝不允许的。还有些偷偷摸摸的小骗，也不能不引起我们的戒心。小骗局花样颇为ฦ繁多，举ะ其荦荦大者，有以下诸种：在课堂上听老师讲课，在公开学术报告中听报告人讲演，平常阅读书刊杂志时读到别人的见解，认为ฦ有用或有趣，于是就自己写成文章，不提老师的或者讲演者的以及作者的名字，仿佛他自己就是创น者，用以欺世盗名，这种例子也不是稀见的。还有有人在谈话中告诉了他一个ฐ观点，他也据为己有。这都是没有学术良心或者学术道德的行为ฦ。
我可以无愧于心地说，上面这些大骗或者小骗，我都从来没有干过，以后也永远不会干。
我在这里补充几点梁启在他所著的《清代学术概论》中谈到的清代正统派的学风的几个ฐ特色：“隐匿证据或曲解证据，皆认为ฦ不德。”“凡采用旧说，必明引之，剿说认为大不德。”这同我在上面谈的学术道德梁启的“德”完全一致。可见清代学者对学术道德之ใ重视程度。
此外，梁启上书中还举了一点特色：“孤证不为ฦ定说。其无反证者姑存之ใ。得有续证，则渐信之。遇有力之ใ反证则ท弃之。”可以补充在这里，也可以补充在上一节中ณ。
19๗9๗7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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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习吐火罗文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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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上面曾讲到เ偶然性，我也经常想到偶然性。一个人一生中ณ不能没有偶然性，偶然性能ม给人招灾，也能ม给人造福。
我学习吐火罗文，就与偶然性有关。
说句老实话，我到哥廷根以前，没有听说过什么吐火罗文。到了哥廷根以后，读通了吐火罗文的大师西克就在眼前，我也还没有想到เ学习吐火罗文。原因其实是很简单的：我要学三个系，已经选了那ว么多课程，学了那么多语言，已经是负荷了。我是有自知之明的有时候我觉得过了头，我学外语的才能不能说一点都没有，但是绝非语言天才。我不敢在负荷上再负荷。而且我还想到เ，我是中国人，到เ了外国，我就代表中ณ国。我学习砸了锅，丢个人的脸是小事，丢â国家的脸却是大事，绝不能掉以轻心。因此，我随时警告自己：自己的摊子已经铺得够大了，绝不能ม再扩大了。这就是我当时的想法。
但是，正如我在上面已经讲到เ的，第二次世界ศ大战一爆，瓦尔德施米特被征从军，西克出来代理他。老人家一定要把自己的拿手好戏统统传给我。他早已๐越过古稀之ใ年，难道他不知道教书的辛苦吗？难道他不知道在家里颐๖养天年会更舒服吗？但又为什么เ这样自找苦吃呢？我猜想，除了个人感情因素之ใ外，他是以学术为天下之ใ公器，想把自己的绝学传授给我这个ฐ异域的青年，让印度学和吐火罗学在中国生根开花。难道这里面还有一些极左ุ的先生们所说的什么เ侵略的险恶用心吗？中ณ国佛教史上有不少传法、传授衣钵的佳话，什么半夜里秘密传授，什么有其他弟子嫉妒等等，我当时都没有碰到，大概是因为时移事迁今非昔比了吧。倒是最近我碰到了一件类似这样的事情。说来话长，不讲也罢。
总之，西克教授提出了要教我吐火罗文，丝毫没有征询意见的意味，他也不留给我任何考虑的余地。他提出了意见，立刻๑安排时间，马上就要上课。我真是深深地被感动了，除了感激之外，还能有什么话说呢？我下定决心，扩大自己的摊子，“舍命陪君子”了。
能够到哥廷根来跟这一位世界权威学习吐火罗文，是世界上许多学者的共同愿望。多少人因为得不到เ这样的机会而自怨自艾。我现在是近水楼ä台，是为许多人所艳羡的。这一点我是非常清楚的。我要是不学，实在是难以理解的。正在西克给我开课的时候，比利时的一位治赫梯文的专家沃尔特·古勿勒9ａltercouvreur来到哥廷根，想从西克教授治吐火罗文。时机正好，于是一个吐火罗文特别ี班就开办起来了。大学的课程表上并没有这样一门课，而且只有两个学生，还都是外国人，真是一个特别班。可是西克并不马虎。以他那耄耋之ใ年，每周有几次从城东的家中穿过全城，走到เ高斯－韦伯楼来上课，精神矍铄，腰板挺直，不拿手杖，不戴眼镜，他本身简直就是一个奇迹。走这样远的路，却从来没有人陪他。他无儿无女，家里没有人陪，学校里当然更不管这些事。尊老的概念，在西方的国家，几乎ๆ根本没有。西方แ社ุ会是实用主义的社会。一个ฐ人对社会有用，他就有价值；一旦ຆ没用，价值立消。没有人认为其中ณ有什么เ不妥之ใ处。因此西克教授对自己้的处境也就安之ใ若素，处之泰然了。
吐火罗文残卷只有中ณ国新疆ຆ才有。原来世界上没有人懂这种语言，是西克和西克灵在比较语言学家9๗．舒尔策9๗．scນhulzs帮助下，读通了的。他们三人合著的《吐火罗语语法》，蜚声全球士林，是这门新学问的经典著作。但是，这一部ຖ长达5๓18๖页ษ的煌ä煌巨著，却绝非一般的入门之ใ书，而是异常难读的。它就像是一片原始森林，艰险复杂，歧路极多，没有人引导，自己้想钻进去，是极为困难的。读通这一种语言的大师，当然就是最理想的引路人。西克教吐火罗文，用的也是德国的传统方法，这一点我在上面已๐经谈到เ过。他根本不讲解语法，而是从直接读原文开始。我们一起就读他同他的伙伴西克灵共同转写成拉丁字母、连同原卷影印本一起出版的吐火罗文残卷——西克经常称之为ฦ“精制ๆ品”prａchtstucນk的《福力太子因缘经》。我们自己在下面翻读文法，查索引，译生词；到了课堂上，我同古勿勒轮流译成德文，西克加以纠正。这工作是异常艰苦的。原文残卷残缺不全，没有一页是完整的，连一行完整的都没有，虽然是“精制品”，也只是相对而言，这里缺几个ฐ字，那ว里缺几个ฐ音节。不补足就抠不出意思，而补足也只能ม是以意为ฦ之ใ，不一定有很大的把握。结果是西克先生讲的多，我们讲的少。读贝叶残卷，补足所缺的单词或者音节，一整套做法，我就是在吐火罗文课堂上学到的。我学习的兴趣日益浓烈，每周两次上课，我不但不以为ฦ苦，有时候甚至有望穿秋水之ใ感了。
不知道为ฦ什么，我回忆当时的情景，总是同积雪载途的漫长的冬天联系起来。有一天，下课以后，黄昏已๐经提前降临到人间，因为天阴，又由á于灯火管制，大街上已经完全陷入一团黑暗中。我扶着老人走下楼ä梯，走出大门。十里长街积雪已深，阒无一人。周围静得令人憷，脚下响起了我们踏雪的声音，眼中闪耀着积雪的银光。好像宇宙间就只剩下我们师徒二人。我怕老师摔倒，紧紧地扶住了他，就这样一直把他送到เ家。我生平可以回忆值得回忆的事情，多如牛毛。但是这一件小事却牢牢地印在我的记忆里。每一回忆就感到一阵凄清中的温暖，成为我回忆的“保留แ节目”。然而至今已时移境迁，当时认为ฦ是细微小事，今生今世却绝无可能ม重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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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习吐火罗文2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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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这一件小事相联的，还有一件小事。哥廷根大学的教授们有一个ฐ颇为古老的传统：星期六下午，约上二三同好，到山上林中去散步，边走边谈，谈的也多半是学术问题；有时候也有争议，甚至争得面红耳赤。此时大自然的旖旎风光，在这些教授心目中早ຉ已不复存在了，他们关心的还是自己้的学问。不管怎样，这些教授在林中ณ漫游倦了，也许找一个咖啡馆，坐下喝点什么เ，吃点什么。然后兴尽回城。有一个ฐ星期六的下午，我在山下散步，逢巧遇到เ西克先生和其他几位教授正要上山。我连忙向他们致敬。西克先生立刻把我叫到眼前，向其他几位介绍说：“他刚通过博士论文答辩，是最优等。”言下颇有点得意之色。我真是既感且愧。我自己้那ว一点学习成绩，实在是微不足道，然而老人竟这样赞誉，真使我不安了。中国唐诗中杨敬之诗：“平生不解藏人善，到处逢人说项ำ斯。”“说项”传为美谈，不意于万里之外的异域见之。除了砥砺之外，我还有什么好说呢？
有一次，我下宏愿大誓，要给老人增加点营养，给老人一点欢悦。要想做到这一点，只有从自己的少得可怜的食品分配中硬挤。我大概有一两个月没有吃奶油，忘记了是从哪里弄到的面粉和贵似金蛋的鸡蛋，以及一斤白糖，到一个ฐ最有名的糕点店里，请他们烤一个ฐ蛋糕。这无疑是一件极其贵重的礼物，我像捧着一个ฐ宝盒一样把蛋糕捧到老教授家里。这显然有点出他意料é，他的双手有点颤抖，叫来了老伴，共同接了过去，连“谢谢”二字都说不出来了。这当然会在我腹中饥饿之火上又加上了一把火，然而我心里是愉快的，成为我一生最愉快的回忆之一。
等到美国兵攻入哥廷根以后，炮声一停，我就到西克先生家去看他。他的住房附近落了一颗炮弹，是美军从城西向城东放的。他的夫人告诉我，炮弹爆炸时，他正伏案读有关吐火罗文的书籍，窗子上的玻璃全被炸碎，玻璃片落满了一桌子，他奇迹般地竟然没有受任何一点伤。我听了以后，真不禁后怕起来了。然而对这一位把研读吐火罗文置于性命之上的老人，我的崇敬之情在内心里像大海波涛一样汹涌ไ澎湃起来。西克先生的个人成就，德国学者的辉煌ä成就，难道是没有原因的吗？从这一件小事中我们可以学习多少东西呢？同其他一些有关西克先生的小事一样，这一件也使我毕生难忘。
我拉拉杂杂地回忆了一些我学习吐火罗文的情况。我把这归之于偶然性。这是对的，但还有点不够全面。偶然性往往与必然性相结合。在这里有没有必然性呢？不管怎样，我总是学了这一种语言，而且把学到的知识带回到中ณ国。尽管我始终没有把吐火罗文当作主业，它只是我的副业，中间还由á于种种原因我几乎有三十年没有搞，只是由于另外一个偶然性我才又重理旧业；但是，这一种语言的研究在中国毕竟算生了根，开花结果是必然的结果。一想到这一点，我对我这一位像祖父般的老师的怀念之情和感激之ใ情，便油然而生。
现在西克教授早ຉ已๐离开人世，我自己也年届耄耋，能ม工作的日子有限了。但是，一想起我的老师西克先生，我的干劲就无限腾涌。中ณ国的吐火罗学，再扩大一点说，中ณ国的印度学，现在可以说是已经奠了基。我们有一批朝气蓬勃的中青年梵文学者，是金克木先生和我的学生和学生的学生，当然也可以说是西克教授和瓦尔德施米特教授学生的学生的学生。他们将肩负起繁荣这一门学问的重任，我深信不疑ທ。一想到这一点，我虽老迈昏庸，又不禁有一股清新的朝气涌ไ上心头。
1988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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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回顾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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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觉得德国1้0年的学术回忆好像是写完了。但是，仔细一想，又好像是没有写完，还缺少一个总结回顾，所以又加上了这一段。把它当做回忆的一部ຖ分，或者让它独立于回忆之ใ外，都是可以的。
在我一生六十多年的学术研究的过程中ณ，德国1้0年是至关重要的关键性的1้0年。我在上面已经提到过，如果我的学术研究有一个ฐ轫期的话，真正的轫不是在清华大学，而是在德国哥廷根大学。我也提到过，如果我不是由于一个非常偶然的机遇来到เ德国的话，我的一生将会完完全全是另一个样子。我今天究竟会在什么เ地方，还能ม不能ม活着，都是一个未知数。
但是，这个ฐ1้0年并不是一个简单的10年，有它辉煌成功的一面，也有它阴暗悲惨的一面。所有这一切都比较详细地写在我的《留德十年》一书中ณ，读者如有兴趣，可参阅。因为我现在写的《自述》重点是在学术；在生活方面，如无必要，我不涉及。我在上面写的我在哥廷根10年的学术活动，主ว要以学术论文为经，写出了我的经验与教训。我现在想以读书为ฦ纲，写我读书的情况。我辈知识分子一辈子与书为伍，不是写书，就是读书，二者是并行的，是非并行不可的。
我已๐经活过了8个多10年，已๐经到了望九之ใ年。但是，在读书条件和读书环境方面，哪一个10年也不能ม同哥廷根的1้0่年相比。在生活方面，我是一个最枯燥乏味的人，所有的玩的东西，我几乎全不会，也几乎ๆ全无兴趣。我平生最羡慕两种人：一个是画家，一个是音乐家。而这两ä种艺术是最需天才的，没有天赋而勉强对付，绝无成就。可是造化小儿偏偏跟我开玩笑，只赋予我这方面的兴趣，而不赋予我那ว方แ面天才。《汉书·董仲舒传》说：“古人有言曰：‘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我极想“退而结网”，可惜找不到结网用的绳子，一生只能ม做一个羡鱼者。我自己对我这种个ฐ性也并不满意。我常常把自己比做一盆花，只有枝干而没有绿叶，更谈不到有什么เ花。
在哥廷根的10年，我这种怪脾ຆ气挥得淋漓尽致。哥廷根是一个ฐ小城，除了一个剧院和几个电影院以外，任何消เ遣的地方都没有。我又是一介穷书生，没有钱，其实也是没有时间冬夏两季到高山和海滨去旅游。我所有的仅仅是时间和书籍。学校从来不开什么เ会。有一些学生会偶尔举ะ行晚会跳舞，我去了以后，也只能ม枯坐一旁้，呆若木鸡。这里中国学生也极少，有一段时间，全城只有我一个中国人。这种孤独寂静的环境，正好给了我空前绝后的读书的机会。我在国内不是没有读过书，但是，从广度和深度两个ฐ方面来看，什么时候也比不上在哥廷根。
我读书有两个地方，分两大种类，一个是有关梵文、巴๒利文和吐火罗文等等的书籍，一个是汉文的书籍。我很少在家里读书，因为ฦ我没有钱买专业图书，家里这方面的书非常少。在家里，我只在晚上临睡前读一些德文的，thomａsmａnn的名著《Ｂuddenｂrooks》就是这样读完的。我早ຉ晨起床后在家里吃早ຉ点，早点极简单，只有两片面包和一点黄油和香肠。到了后来，第二次世界ศ大战爆后，先在餐桌上消逝的是香肠，后来是黄油，最后只剩一片有鱼腥味的面包了。最初还有茶可喝，后来只能喝白开水了。早点后，我一般是到梵文研究所去，在那里一待就是一天，午饭在学生食堂或者饭馆里吃，吃完就回研究所。整整10่年，不懂什么เ叫午睡，德国人也没有午睡的习惯。
我读梵文、巴๒利ำ文、吐火罗文的书籍，一般都是在梵文研究所里。因此，我想先把梵文研究所图书收藏的情况介绍一下。哥廷根大学的各个ฐ研究所都有自己的图书室。梵文图书室起源于何时、何人，我当时就没有细问。可能是源于frａnzkielhorn，他是哥廷根大学的第一个ฐ梵文教授。他在印度长年累月搜集到的一些极其珍贵的碑铭的拓片，都收藏在研究所对面的大学图书馆里。他的继任人hermａnnoldenｂerg在他逝世后把大部分藏书都卖给了或者赠给了梵文研究所。其中ณ最珍贵的还不是已经出版的书籍，而是零篇的论文。当时oldenｂerg是国际上赫赫有名的梵学大师，同全世界ศ各国的同行们互通声气，对全世界梵文研究的情况了如指掌。广通声气的做法不外一是互相邀请讲学，二是互赠专著和单篇论文。专著易得，而单篇论文，由á于国别ี太多，杂志太多，搜集颇为困难。只有像oldenｂerg这样的大学者才有可能搜集比较完备。oldenｂerg把这些单篇论文都装ณ订成册，看样子是按收到时间的先后顺序装ณ订起来的，并没有分类。皇皇几十巨册，整整齐齐地排列书架上。我认为，这些零篇论文是梵文研究所的镇所之宝。除了这些宝贝以外，其他梵文、巴利文一般常用的书都应有尽有。其中也不乏็名贵的版本，比如mａxmuller校订出版的印度最古的典籍《梨俱吠陀》原刊本，9๗hitney校订的《阿闼婆吠陀》原刊â本。Ｂoehtlingk和roth的被视为ฦ词典典范的《圣彼得堡梵德大词典》原本和缩短本，也都是难得的书籍。至于其他字典和工具书，无不应有尽有。
我每天几乎ๆ是一个ฐ人坐拥书城，“躲进小楼成一统”，我就是这些宝典的伙伴和主人，它们任我支配，其威แ风虽南面王不易也。整个ฐgａuss－9๗eｂer－hａus平常总是非常寂静，里面的人不多，而德国人又不习惯于大声说话，干什么事都只静悄悄的。门外介于研究所与大学图书馆之间的马路，是通往车站的交通要道；但是哥廷根城还不见汽车，于是本应该喧阗的马路，也如“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这真是一个ฐ读书的最理想的地方แ。
除了礼ึ拜天和假日外，我每天就到这里来。主ว要工作是同三大厚册的mａhvａstu拼命。一旦ຆ感到疲倦，就站起来，走到摆满了书的书架旁，信手抽出一本书来，或浏览，或仔细阅读。积时既ຂ久，我对当时世界上梵文、巴利文和佛教研究的情况，心中大体上有一个轮廓。世界各国的有关著作，这里基本上都有。而且德国还有一种特殊的购书制度，除了大学图书馆有充足的购书经费之ใ外，每一个ฐ研究所都有自己独立的购书经费，教授可以任意购买他认为ฦ有用的书，不管大学图书馆是否有复本。当9ａldscນhmidt被征从军时，这个买书的权力就转到เ了我的手中。我愿意买什么书，就买什么书。书买回来以后，编目也不一定很科学，把性质相同或相类的书编排在一起就行了。借书是绝对自由á的，有一个ฐ借书簿，自己写上借出书的书名、借出日期；归还时，写上一个ฐ归还日期就行了。从来没有人来管，可是也从来没有丢过书，不管是多么เ珍贵的版本。除了书籍以外，世界ศ各国有关印度学和东方แ学的杂志，这里也应有尽有。总之ใ，这是一个ฐ很不错的专业图书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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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回顾ุ2